少女终于看向他们。
“你们是谁?”少女问。她竟说的南疆话。
少年一愣。
这人莫非是自己人?只是穿了外人衣服?
“我们是巴达长老的弟子。”一个少年开口,上下打量少女,“你是谁?哪个部落的?”
他已认定她是族人。
少女没回答,继续问:“你们要杀他?”
她指指树下那个外人。
“对!”
“为什么?”
“外人就该死!你为什么赶走蛇?为什么帮外人?”另一个少年质问。
少女笑了笑。
“因为我也是外人。”笑忽然消失,她目光转冷,“我是他的朋友,你们要杀他,你们才该死。”
两个少年大惊。
这少女是敌人!
他们猛地扑出,两人同时动手,瞬间袭向少女。
少女却没动。
她只是站在那里,望了望他们身后。
身后有什么?
他们才刚一闪念,就感到后脑一疼。
砰!
他们倒在地上。
在晕厥前一刻,听见两个声音,头一个是那少女,后一个是个少年。
“别杀他们!”
“当然不会。他们要杀佚王,又没要杀我,我打晕他们都很不忍呢。”
树下静了。
宇文初定定凝望走向自己的人。
身上一轻,穴道解开。
他却没有动,只是痴痴看着,看她俯身凑近。那张魂牵梦萦的容颜,此刻就在他眼前。
“你没事吧?”她扶起他问。
他摇摇头。
“你……”她忽然停住。
他的手已抚上她的脸颊。
“你来了。”他凝视她,轻轻笑开。目光轻柔,声音轻柔,好像怕这是个梦,稍微大点声,就会惊醒了。
他的手更轻。
指尖轻触一下,便离开一点,见她没有生气,才试探着又触一下。
她笑了。
“我来了,还好没来晚。”她说着忽然抬手,按住他的手,贴在她脸颊上。
宇文初呆住。
手上柔柔的、暖暖的,她的脸颊贴在他手心,她的手心贴在他手背,他整个手上都是她的温度,都是她的气息。
她竟然主动亲近他?
他不敢相信。
手上的感觉那么温柔,她的目光竟似更温柔。
他看入她眼底。
这一看像看入镜湖,澄澈清明,一望到底。
再没有阴霾盘踞,惟有湖心涟漪细碎,柔柔地、静静地,倒映了他的凝视,荡漾得更加温柔。
那是她的温柔。
“公主殿下……”他喃喃。
“不是公主殿下。”她眨眨眼,轻轻笑道,“显儿已经登基,我不再是公主,是大长公主了。”
对了。
他几乎忘记了。
他刚想改口,她却又摇头。
“叫我阿瑞吧。”她说。
阿瑞……
这是她的小字,她从不许他叫。
记得当年他叫过一次,她威胁会杀了他。那个时候,可以这样叫她的人,只有楚煜。
后来还有个书呆子。
他心中明白,这称呼像个符号,代表她的过去,是她心中的城。容许进入的人,只有她的亲人、她的故人,容不得其他人。
他是其他人。
如今楚煜已死,只剩一个书呆子。
他以为自己更进不去了,毕竟楚煜之死,他是始作俑者。
可没想到……
他痴痴看着她,已分不清心中滋味,只觉得通体舒泰,整个人都像飘起来。
她对他……变了!
是什么让她改变?
不管是什么,他都太开心,开心得不能自已。像忽然被幸福狠撞了一下,整个人都晕乎乎,目眩神迷。
“阿瑞!”
她的小字被叫出。
声音很亲切,但不是他叫的。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一下拽开他的手,他手上登时一凉,眼前多了个人影。
对了,还有一个人。
他还真忘了。
宇文初抬抬眼皮,瞥了下那个人:“哦,三殿下也在?”
真是个讨厌的人!
姜檀也敢叫她小字?他算是哪根葱!
宇文初看向楚卿。
她正瞧着姜檀,不悦道:“谁让你这样叫我?”
“名字不就是给人叫的?”姜檀一脸无辜,理所当然道,“何况,大长公主殿下这个称呼太长,叫来实在不顺口。更何况……”
他一指宇文初:“他可是你仇人,我却是你朋友。仇人可以这样叫,我为什么不行?”
朋友?
宇文初又瞧瞧楚卿。
她眉尖微蹙,神色很不悦,但却没反驳。
宇文初不由皱眉。
这是怎么回事?姜檀这个混帐,几时成了朋友?他看看楚卿,又看看姜檀,心中一大堆疑问。
有太多话想说。
有太多事想问。
可惜,现在都不是时候。
他强压下纷纭心思,又执起楚卿的手:“你怎么会来?”
“我听说南疆内乱,担心你被波及,所以就赶来了。”她坦然说。
他心头暖暖。
她这么关心他,并且毫不掩饰。
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他笑眯了眼,凑得更近了:“南疆没有内乱,虽然族中两派分立,立场互不相容,但还没到内乱的地步,至少如今还很平和。”
楚卿一愕:“真的?”
“嗯。”
他点点头,笑着打趣:“看来这一次,暗部情报不准。”
“情报不是来自暗部。”她说。
“来自哪儿?”
“鬼方氏。”她看了下姜檀。
宇文初一怔。
怎么会是鬼方氏?
他还没来及发问,姜檀已先开口:“我一早就说过,迦陵的话不可信。既然这边没事,阿瑞,我们回去吧!”
我们?回去?
宇文初一挑眉。
他忽然发觉,姜檀也变了,对她变了。
短短一月不见,好像人人都变了,楚卿对他变了,姜檀对她变了,他和姜檀之间……互相更厌恶了。
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走。”楚卿说。
姜檀似乎有点不满:“这边又没内乱,你留下做什么?”
“陪着我。”宇文初接道。
尽管他心中明白,她留下会有危险,可自从见到她之后,他就不想让她走了,尤其看到了她的关切,看到了她的温柔,他更加无法舍得。
危险怕什么?
他们一起经历的危险难道还少?
过去的每一次,他们都度过了,这一次也会一样。没有度不过的险,只要携手同心。
自私么?
算是吧!
因为就在刚才,命悬蛇口之际,他忽然彻悟了。
未来都是虚的。
哪怕筹划得再好,也未必可以如愿,为了镜花水月,而抛却眼前幸福,不珍惜已拥有,偏执于求不得。
这又何必?
有什么意义?
何况,他的命不知还剩几何。
她在身边一刻,他就珍惜一刻。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微笑看着她。
她也正在看他,认真而又关切:“我会留下来,一直陪着你,帮你拿到药。”
好。
他正想这样说。
旁边有人先说了:“不好,我不喜欢这里。”
宇文初皱眉。
所有讨厌的东西,果然是都没止境的。
楚卿也皱起眉,看向旁边说:“三殿下,这是我的事,已与你无关。你不必在此久留,回去看望郢主吧。”
“不行。”姜檀说。
“为什么?”
“我们一起来的,当然要一起走。”他又说。
宇文初一哂。
楚卿皱眉更深。
姜檀留下绝不合适,他本与此事无关,又有鬼方氏血脉,万一被南疆人识出,处境比她和宇文初都危险。
“你不必……”她话没说完。
因为姜檀已走过去,拍醒了地上一个少年,用不太熟的蛮语说:“喂,我们是外面来的客人,快带我们去见你们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