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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话:月明星稀,乌鹊南飞(上)(1 / 1)

“这管家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杀人,除非,背后有人指使和撑腰。二娘您何必着急,不如等我从他嘴里问出幕后主使再送官府也不迟。”百里卿打断了阮眉的话,笑得意味深长。

阮眉的脸色微微一变,一抹仓惶闪过,却又很快的掩藏起来。

百里卿笑笑,面向百里骁,“爹,您将老管家交给女儿如何?女儿保证,明日一早,便让他道出幕后黑手。”她说着,没有去看阮眉。可是阮眉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揪紧了心,下意识的去看了老管家一眼。

“让你大哥帮你吧!”百里骁没有拒绝,反倒是看向一旁的百里熏。

百里熏虽然没有反对,却也没有和他说话。这几日,两父子正为了叶嫣然的事情闹情绪,百里卿看得出来。百里骁很看重百里熏这个儿子,也很顾虑百里熏的感受。可是他对叶嫣然,那眼中满满的情意,却是叫百里卿震惊。只因为,那些感情都是真的,发自内心,是真的喜欢。并非因为叶嫣然和谁长得相像,而是他喜欢的人就是叶嫣然。

“好,谢谢爹。”百里卿笑笑,尔后看向百里熏,“大哥,有劳你了。”

百里熏的唇角这才动了动,“卿卿,你有什么事,大哥都会替你去做。”他说的十分恳切,目光炯炯的看着百里卿,那神情十分认真、专注。

一旁的叶嫣然不由得眯了眯眼,目光下意识的在百里卿和百里熏身上游移,一种莫名的感觉从心底升起。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百里熏对百里卿的感情,似乎已经超越了兄妹…

“那就这样决定了,今日大家都散了吧。”百里骁一句话,便有人过来将老管家押走。

阮眉自始至终都没法吭一声,只是看着百里卿,眼中慢慢浮现出恨意。

**

翌日,清晨的第一缕光洒下。

阮眉院子里便传除了女子凄厉的叫声,那声音源自蔡嬷嬷,那个跟在阮眉身边多年的老妇人。

“给我使劲儿的打!”阮眉的语调拔高,此刻正站在百里骁身侧,一脸冷漠的看着被人摁在长凳上,一下一下挨着板子的蔡嬷嬷。

站在百里骁另一侧的叶嫣然则是下意识的抬手掩目,微微侧身偏头,不想去看蔡嬷嬷那逐渐血肉模糊的身体。

百里卿和百里熏则站在靠后一些的位置,老管家有人押着跪在地上,看着挨打的蔡嬷嬷,老管家也忍不住心下忐忑起来,有些讶异的看向一旁冷着脸的阮眉。

发号施令,杖打蔡嬷嬷的,正是阮眉。今日百里卿带着老管家与百里骁他们一起步进她院子的时候。她就知道,老管家已经将什么事情都告诉百里卿了。她这些年的行径,她这些年做的恶事,偏偏,那老家伙都知道。而今,唯一能做的就是推脱罪名,所以她才将罪名推到蔡嬷嬷的身上。

而蔡嬷嬷,也算是一个忠心的角儿,打了二十几板子,还是只嚎叫,不肯反咬阮眉。

为此,百里卿不由一笑,只道,蔡嬷嬷是一条好“狗”,只可惜跟错了主人。不过这一切也是她自己罪有应得,平日里蔡嬷嬷就不是一个善茬,而阮眉很多害人的点子,还是蔡嬷嬷帮衬着想出来的。

约莫打了五十大板,百里骁才扬手。

下人停手了,而阮眉则是一脸不解的看向百里骁,“老爷,这贱婢这些年来背着妾身做了这么多天理难容的事情,甚至还毒害了大夫人,对卿卿下手…您怎么能这么轻易的放过她?”

百里骁略略扬唇,目光轻飘飘的看向阮眉,阴岑岑的一笑。他什么都没有说,可是心里却已经对阮眉失望透顶了。本想念着夫妻这么多年的感情,对她从宽处理。可是谁知道,这心肠歹毒的女人,竟然会一次又一次的为自己找替死鬼。

“二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老管家指认的人,是你才对。”百里卿款款说道,微微提步走到了阮眉身边。

两人面对面而立,那女子神情泰然,目光生冷,似是冰窖一般,要将阮眉吸纳进去,封存起来。这院子里没有太多的人,就连百里慈和百里霜都不允许过来。百里骁考虑得很周全,因为他担心阮眉得行径暴露,他做出判决的时候,让百里慈心里留下阴影。即便阮眉有再大的错,可是百里慈却是他的亲生女儿。

“你什么意思?”阮眉挑眉,红唇微微颤抖,却是强装镇定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百里卿。

那女子浅浅一笑,微微倾身,薄唇凑到了阮眉的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娘的仇,我的仇,卓嬷嬷的仇…姓阮的,你以为你找一个个替罪羊,我就拿你没办法?”她说着,冷笑一声,慢慢拉开了距离,郑重其事的道,“如果二娘不介意,不如也让我将蔡嬷嬷带回去审问一番,想必明日,我便会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相。”

阮眉看着她,一脸不屑。

“你以为蔡嬷嬷对你是绝对忠诚的,所以你不怕我?”百里卿又道,笑意深邃,“可是你知道吗?这世上,除了死人,没有人会绝对忠诚绝对闭嘴为你保守秘密的。”这话又很小声,旁人都听不见。

“好,卿卿,你就将蔡嬷嬷带回去吧。”百里骁发话,下人便伸手将蔡嬷嬷捉起。

而就在这时,一旁发愣的阮眉忽然道,“慢着!”

“怎么?”百里骁蹙眉,一脸不满的看向她。

阮眉接触到他的眼神,刹那似是坠入了地狱一般,心里万般难受。再看他身边那娉婷女子,阮眉忍不住笑了笑,一脸平静的上前,微微欠身,“老爷,蔡嬷嬷好歹也跟了妾身这么多年。此去也不知是否还有见面的机会,妾身还有一些话想要私下对蔡嬷嬷说说。”

百里骁的眉头蹙得更紧了,阮眉这么说,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摆明了就是告诉他,是她指使蔡嬷嬷和老管家,幕后的主谋是她。

“奴婢没什么话可说的,二夫人,您放心吧!奴婢这都是自作自受,不会怨您的。”那字字句句,情真意切。忠诚之心,明月可鉴。

就连百里卿都听得为之一振,可是阮眉却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道,“既然是自作自受,自然怨不得我。可说到底,你也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人,若是你当真有什么事情,我也得像你家中人交代。”说着,她慢慢得走到了蔡嬷嬷的身前,脚步落定,便定定的看着蔡嬷嬷。

片刻,蔡嬷嬷提出要嘱托阮眉一些事情,要和她单独谈谈。

百里卿点了点头,百里骁便没有说什么。那两人慢慢向着对面长廊走去,尔后穿过长廊,找了一个角落的地方。阮眉背对着众人的方向,看不见蔡嬷嬷。

百里卿两手抱臂站在一旁,百里熏一脸纳闷的上前,问道,“卿卿,你这是想做什么?让她们串好口供?”

“大哥,你应该知道,蔡嬷嬷是打小就跟着阮眉的。她对阮眉绝对忠诚,不会像老管家这般,随便拷问几下就什么都招了。”

“那怎么办?”

“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蔡嬷嬷说实话,只能先让她对阮眉失望。”正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当一个人真的对另外一个人失望透顶以后,那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还愁套不到蔡嬷嬷的话?

“另外,我也想让阮眉尝一尝,被人背叛的滋味。”百里卿沉声道了一句,便没再多说了。她不会告诉百里熏,其实当年他们生母的死,确实是卓嬷嬷在中间为阮眉她们牵线。虽然卓嬷嬷没有亲手杀死她,却也是帮凶之一。尽管,当时她是因为有把柄在阮眉的手里,可是背叛就是背叛,没有任何理由可以为一个人开脱。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角落里传出一阵惊呼。尔后百里卿急忙赶了过去,只见阮眉一脸仓惶的退出来。百里卿走过去时,只看见蔡嬷嬷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正朝着阮眉步来。

“蔡嬷嬷,你竟然还想杀我!”阮眉的语气犀利,五官糅杂,看上去惊恐、娇柔。

蔡嬷嬷也是一脸讶异的看着她,方才还在交代事情,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百里卿笑笑,这种桥段她也听过不少,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无端的,想笑。

“二娘莫慌。”她伸手,一把攥住了阮眉的手腕,将她“扶”到自己身边。垂眸看了一眼阮眉隐隐泛起血迹的右胸,她忍不住又笑了笑,“这蔡嬷嬷真没眼力劲儿,若真想杀你,捅这里不是更直接?”一手微抬,指了指阮眉的左胸,心脏的位置。

阮眉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可百里卿却没有再管她,抓着她手腕的手微微用力,将阮眉向后甩去。那女人脚下踉跄,跌跌撞撞,又落到了百里熏的手里。

“老爷…”她下意识扭头去看随后过来的百里骁。

可那男人却是一脸阴沉的看着她,神情冷清,没有一丝暖意。一种堕入地狱的感觉不由而生,阮眉只觉自己被刺中的右胸不如左胸口那么疼。这就是她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从嫁过来那天起,她就告诉自己,这个男人是自己的依靠。

可是如今,她才算看清楚了。他百里骁,心里眼里从来就没有过她阮眉。

“阮眉,你还有什么想说的?”百里骁沉声道。其实这一切都在百里卿的计划之中,就连让蔡嬷嬷和阮眉单独见面都是计划。

百里卿走到了蔡嬷嬷身边,想伸手拿过她手里的匕首,怎知却是一碰就掉在了地上。

“你现在看清楚了吗?你一心侍奉的主子,只是一个为了自己而活的人。”百里卿这话,是对蔡嬷嬷的说的。她的语气没有一丝起伏,她看出来蔡嬷嬷的忠心,也看出了阮眉的杀意,“你若是死了,难过的只有你的家人。为了一个毫不在乎你的人,让你家人为你伤心,你觉得值吗?”她的音色柔和,让人听着十分舒缓,又像是一道魔音。

而蔡嬷嬷则是陷在了她的话里,又看了看阮眉。失望无边的蔓延,她此刻只想冷笑。果然如百里卿所言,在阮眉的心里,她果真只是一个下人而已,只是下人。

闭了闭眼,她最终决定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阮眉一手捂着右胸,一脸讶异的看着蔡嬷嬷,那眼里满满都是不敢相信。她实在不敢相信,这个跟了她这么多年的下人,竟然也会有背叛自己的一天。而偏偏蔡嬷嬷才是知道一切的人,所以……

“你的意思是,就连大夫人病逝,也是你们计划的?”百里骁的脸色已然铁青。

蔡嬷嬷将个大夫人下药,给百里卿下药等事全都说了出来。而那男人的脸色则随着她的话慢慢的变黑,像是顿时被乌云笼罩的天空,转眼就要电闪雷鸣似的。

“老爷,奴婢为二夫人做了这么多恶事,自然是死不足惜。可求求老爷,不要放过二夫人。”因为蔡嬷嬷知道,如果此番阮眉平安无事,那么回头倒霉的就是她的家人了。她今日的所作所为都在冒险,如果不能彻底扳倒阮眉,那么她今天就算是白白牺牲了。

百里骁眯眼,目光逐渐转向阮眉。

那女人面色变化莫测,目光闪烁的对上百里骁的眼睛,颤声道,“老、老爷…我们这么多年夫妻,您还不知道妾身是什么人吗?切莫听一个下人胡说八道啊!”

百里骁未语,倒是百里卿在一旁暗暗发笑,只是看着那一脸慌忙的女人,看着她垂死挣扎。

“按照律法,杀人偿命。”百里熏拧起眉头,从听见阮眉毒害他娘亲的那一刻起,他的脸色就变了,看着阮眉的眼神也冷了许多。

他平日里的确不喜欢这个二娘,可是没有想到,这个所谓的二娘竟然是一个如此歹毒的女人。不仅害了娘亲,还害了卿卿。这简直就是不可原谅!

“老爷…老爷不要啊!妾身什么都没做,一切都是蔡嬷嬷做的!”阮眉一手捂着右胸口,一手去拽百里骁的衣袖。

可是那男人却是冷哼一声,大手扶着叶嫣然,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生生避开了阮眉的触碰。

尔后,百里骁沉声道,“来人啦!将这毒妇抓起来!”那语气愠怒,冷得透心。

转眼便有下人上来抓住了阮眉的两条手臂,而百里卿现在也算是功成身退了。她只又深深的看了阮眉和百里骁一眼,无端觉得那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全心全意爱了一个男人那么多年,却得来如此下场。站在女人的角度,百里卿为她悲哀。可并不代表她同情她,会心软。

“爹,大哥,我有些累了,就先退下了。这里的事情,交给你们了。”百里卿淡淡的语气说着,目光微垂,谁也没看。

百里骁和百里熏几乎是一同回头的,前者点了点头,“这两日也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

后者则是直接走上前来,抬手拍了拍百里卿的肩膀,关切的问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要不要给你找个大夫看看。”自从看见百里卿这两日的努力,百里熏便对他这个妹妹更加的喜欢了。比起以前,不知道聪明了多少。这样的百里卿,似乎已经不需要他在身边保护了。

“我没事的,就是有些乏了。”百里卿看他一眼,笑了笑。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从他的掌下逃脱。微微欠身,便随着萃纱一起,离开了阮眉的院子。

刚步出院子,便看见院门外还有一帮人凑在那里。为首的是百里慈和百里霜两人,一看见百里卿出来,前者便迫不及待的上来拦住了百里卿的去路。

“你这是做什么?”百里卿微微抬首,一脸淡然的看着近在眼前的女子。

那女子也看着她,轻轻咬着薄唇,半晌才道,“里面情况怎么样?”她心里其实万分恼怒,凭什么百里卿就能进去,她和百里霜都不能。而且这还是她娘亲的院子,为什么她身为阮眉的女儿,还不能进去?百里慈也听说了,阮眉牵涉的那些事情。她现在只是担心阮眉,急切的想要知道里面的状况。

可是很显然,百里卿并没有告诉她的打算,只道了一句,“你若想知道,可以自己进去看看。”只是不要后悔才是。

百里卿笑笑,想必现在阮眉最不愿意的,就是让百里慈看见现在的她吧!

她说完,便随萃纱一起离开了。步过百里霜身边时,那女子礼貌的唤了她,倒是比百里慈不知道懂事多少倍。

回到了挽花苑,百里卿便接到了一封信。

一封来自薄院士的信。

“小姐,您说老爷到底会如何处罚二夫人?”进了屋,萃纱便为她斟了一杯热茶。

百里卿正垂眸看着手里的信,听见她的话,不由抬头看她一眼,半晌才道,“以我爹的性子,必定会将阮眉送去府衙,依法定罪,他不会插手这件事情的。”百里骁身为当朝大将军,虽然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但是他的名声向来很好,一直以来坦坦荡荡,所以不会为了一点点家丑,而败了自己坦荡的名声。为此,百里卿断定,阮眉一定会被送去府衙。

“那二夫人岂不是死定了?”萃纱瞪眼,虽然平日里也觉得阮眉不是个东西的,但到底是条命,她可不比百里卿心肠硬。

百里卿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笑道,“是死定了,不过她会在定罪之前,自我了断的。”她说完,便放下了茶盏,不等萃纱多问,便又道,“薄院士来信说,中秋节要夫子们在邱月楼一聚。”简而言之,就是要过节的意思。

萃纱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了,顿时两眼放光的看着百里卿道,“小姐,奴婢能去吗?中秋节不就是今天吗?”

呃——

百里卿愣了愣,又看了看信上的时间,的确是说的今晚戌时一刻在邱月楼一聚。饭局?

“信上说所有的夫子都要到场。”百里卿喃喃,心里闪过澹台潽的脸,她不由得笑了,捏着信纸的手收紧。那笑意掩盖不住,已然从那双漂亮的眼里流露而出。

萃纱在一旁看得发愣,平日里也不是没看过百里卿笑,可从来没有今晚笑得这么甜美过。如此一看,总觉得像是一个春心萌动的少女,急切的想要与情郎相会。

而百里卿此刻也确实是这样一种心情,虽然回家没有几日,可她总觉得有很久没有看见澹台潽了。那种对他的思念,总是无端的啃噬着她的心,那是一种前所未有过的感情,似是一团雾气,慢慢的在她的心间扩散开去。

约莫傍晚的时候,百里卿已然梳妆打扮好准备出门。据萃纱打探来的消息,百里骁的确将阮眉和蔡嬷嬷一并送去了衙门,而百里慈在百里骁的门前跪了很久,也未果。

“小姐,平日里怎没看出来三小姐这般有孝心呢?”萃纱小心的扶着百里卿,两人穿过长廊,往后门的方向去。

“阮眉是百里慈在将军府唯一的依靠,此番阮眉若是倒了,那么以后百里慈在府里的日子也就不好过了。”没人撑腰,在这深深府宅里,她就是一个可怜人。经由阮眉的事情,就算百里骁念着百里慈是他的女儿,也不代表,他心里不会有隔阂。

萃纱这才恍然,“原来如此,您的意思是三小姐并非是念着母女恩情,只是伤心自己的靠山倒了罢了。”

百里卿笑笑不语,是亲情还是另有心思,这些都与她无关。而她现在只想赶着去见澹台潽,没有心思去管别人的事情。

可是百里卿如何也没有想到,百里慈早就等在了她的马车上。当车帷掀起的那一刻,那一身素白衣裙的女子便坐在马车内,目光静静的看着百里卿。

萃纱微愣,扭头看了百里卿一眼,眼里慢慢都是探视。

“上车吧!”百里卿只看了百里慈片刻,便视若无睹的捻裙上车。萃纱与车夫坐在外面,时不时的回头,隔着车帷,什么也看不见。

“驾——”随着马夫一声吆喝,马车开始动了。

而车内,百里卿与百里慈相对而坐,两人皆是看着彼此,却是谁也没有说话的打算。百里卿的目光意味深长,面上没有表情,很淡,淡得像是一池水。

百里慈则是愁云笼罩,眉梢微挑,眉头拧紧。仔细些看,她其实印堂还发黑,眼里还带着一些血丝,黑眼圈很浓,一看就知道是很久没有休息了。身上还穿的白衣似是丧服,百里卿平静的打量她半晌,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百、里、卿!”那女子却忽然开口,一个字一个字的咬出,仿佛要将百里卿这三个字吃下去似的。

那女子微微扬起下颌,眯眼看她,“怎么?”简单的两个字,干净而利落。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娘?”百里慈质问道,声音有些大,就连外面的萃纱和车夫都听见了。

百里卿挑眉,慢慢张开眼睛,笑笑,“你怎么不去问问你娘,当初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娘?又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我娘已经死了!”百里慈吼道,眼睛顿时红了,像是兔子一般。

百里卿一愣,眼里闪过一抹讶异,转眼却又平静下来,“什么时候的事?”她问,语气没有太大的起伏。

“一个时辰前。”百里慈说着便垂下了脑袋,埋着头似是在哭。

百里卿没有安慰她,只是想着阮眉的死。其实她知道的,阮眉不会等到定罪的那一刻,必定会选择自杀,可那女人还是超出了百里卿的预料。没想到,她动作竟然会这么快。

“果然是一个自私的人。”百里卿笑笑,目光落在百里慈身上,颇为意味深长。

而对面的女子根本没有听懂她的话,只是当做百里卿就是在讽刺一个故去的人罢了!

“我娘已经死了!你这么说就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百里卿又是一笑,这次笑里满满都是不屑,“什么天谴?你娘这是咎由自取。”人活在这世上,早晚都是要还的。

“你…”百里慈还想说什么,马车却忽然停下了。

百里卿扭头伸手,掀起了车帷,便听见萃纱道,“小姐,前面的桥都是人,咱们的马车过不去啊!”

今晚是中秋节,夜市喧哗,即便天色已经沉了下来,街上的人还是很多。百里卿掀起眼帘看了一眼,他们此刻就在桥头,桥下的江水滚滚,倒映着两岸的灯火,江上还有几点渔火,几叶小舟,顺水而流。两岸是花堤,花枝上挂了不少花灯,而此刻大家聚在这桥上,就是为了等待对岸不远处邱月楼的烟火。

在桥上吹着湿润的晚风,看着漫天的焰火,再好不过了。

风吹来,夹着几分湿润,百里卿觉得很舒服。

她索性弯腰从车里出来,萃纱已经先下去了,此刻正伸出一只手,将百里卿扶下车。双脚站定,百里卿便松开了萃纱的手。桥上的人的确很多,百里卿看着那拥簇的人头,不由得笑了笑。这么多年了,终于能亲眼看这美景了。

未等车上的百里慈下来,百里卿便与萃纱一起往桥上去了。过了桥,前面不远就是邱月楼了,所以就让车夫先回去。本以为百里慈会随着车夫一起回去,谁知道,那女子也跟着下了车,尔后跟上了百里卿。

“小姐,三小姐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啊?”萃纱扭头看了一眼,只见百里慈不远不近的跟着。三人穿梭在人群中,百里卿则慢慢的往桥边靠去。

寻了个空当,她一手扶着桥栏,凭栏而望。萃纱被人群挤到了别处,离百里卿有一段距离,也还是扶着桥栏站定了。

百里慈已经挤到了百里卿的身边,她此刻正垂眸看着桥下的江水。这桥栏齐腰,人要是不小心可能会掉下去。而她此刻心里则是盘算着,一会儿趁着拥挤的时候,将百里卿推下去。

若不是百里卿,阮眉就不会在狱中自尽,而她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片刻后,人群喧哗了,天际轰隆一声,一道亮光升起,打在夜空,刹那散开。星星点点,如流逝的星星,又像是开败的一朵花。很美,百里卿唇角扬起,不由两手松开了桥栏,慢慢的伸出双手,闭上了眼睛。

她能亲切的感受到湿润的夜风拂过脸颊的那种舒适,能感受到空气里弥漫的硝烟的味道。不是战争,而是喜悦。

耳边是烟花绽放的轰隆声,还有人们的赞叹与惊叫,还有笑声、风声、水声、甚至是远处楼台里的笙箫曲调。

她从没有见过这么美的景致,全方位的感受才会觉得这世界竟然如此的美好。她忽然有点庆幸了,庆幸自己来了这里。否则她的世界还是一片黑暗,而且也不会遇上像澹台潽那般完美的男子。

想到澹台潽,百里卿便猛然睁开了眼睛。也就在那一刹,腰上受力,两只手掌贴在她的后腰,猛的往前一推。

百里卿一惊,下意识的压下手扣住桥栏,身子也俯低,降下重心。微微摇晃,没有掉下去。她的心里却是一恼,当即侧身,左脚一挑,面向一旁的百里慈。脚尖点在百里辞的臀部,百里卿一手抓住了百里慈的手腕,猛的往前一拉,另一手掌在她腰上,双手单脚一起用力,便听见女子惊叫的声音淹没在人声之中。

咚——

重物落水的声音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可是离百里卿不远的人却是投来了讶异的目光。

百里卿扬眉,看着那掉落水中勉强折腾的女子,唇角不由一扬。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没事儿找事儿的人,如果不是百里慈先动手,她绝对不会残忍到将她扔进江里的。

八月的江水有些寒,一个女人受了寒,对身体多少会有影响。

“有人掉水了!”耳边忽然响起一道人声,百里卿看着水里还在扑腾的百里慈,只两手撑在桥栏上,一幅看戏的样子。

她确实是在看戏,看和江水里的百里慈,溺水扑腾着,慢慢的被往下冲。

就在她看得正起劲时,身边一道劲风划过,百里卿讶异的侧目,却只见一道黑影猛的蹿过,一跃而下,直直向江中坠去。

“小姐!”萃纱挤到了百里卿身边,俯望那江水里的两人,不由得一愣,“小姐,您没事吧!”她方才都看见了,百里慈伸手的那一瞬她就想提醒百里卿来着,可是被人挡住了。

还好,掉下去的不是百里卿。

“我没事,我们走吧!”百里卿睨了一眼,那水中搂着百里慈逐渐往对岸靠去的男子,便转身往对岸去。

萃纱急忙跟上,虽然不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她知道,如果百里慈今晚真的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情,自家小姐一定脱不了干系。

步下桥,百里卿便幽幽的往花堤走去。抄着手站在花树下,百里卿看着那草地里正在为百里慈做按压的男子。他的手法很熟练,身形有些眼熟。百里卿微微眯眼,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那个男子。

“小姐,那位公子长得可真俊。”萃纱压低了声音在百里卿的耳边道。

百里卿笑笑,眸光微微一暗。萃纱说的没有错,虽然只是一个侧面,可是那男子棱角分明,线条柔和,打眼看去确实很俊。和澹台潽的妖媚相比,他的俊十分正气,一看就是一个十分正义的男子。

本来百里卿是打算给百里慈一个教训,让她在水里挣扎一会儿,她再跳下去救她。没想到,这男子倒是先了她一步。

“萃纱,咱们走吧!”百里卿放下手,正欲转身。

却听那花堤下的男子轻喝,“站住!”

浑厚正气的男音,底气十足,很清亮,很好听。百里卿下意识的站住脚,回眸看去。目光触到那花堤下的男子,她扬了扬眉,正面果然没让她失望,很好看,也很耐看。五官如刀刻一般,长眉若剑,双目如星辰,炯炯有神。他的眉很浓,听说浓眉的男人都很重情。

“有事?”百里卿笑笑,索性转身,慢慢的蹲下身去,与他平视。

那男子也看着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百里卿没有发现。他垂眸看了一眼脚边还在咳水的百里慈,问百里卿道,“你为什么要推这位姑娘下水?”质问的语气,让百里卿感到很不爽。

她拧起了眉头,嗤笑,“想推就推了,怎么了?”她最讨厌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来干扰她指责她,所以语气也比平日里冲。

那男子却是当真了,俊脸一紧,便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长得倒是挺漂亮的,怎么心肠这么歹毒!”

萃纱在一旁揪紧了心,此刻看那男子的眼神也有些不满了,刚想解释什么,却听百里卿道,“谢谢公子夸奖,我今晚还有事,就先走了。公子要是不嫌麻烦,就把她送去将军府吧!会有人接收的。”百里卿说完,便拍了拍手,站起身去。

她转身离开,这次没有回头,因为聚会的时间快到了。

“喂…”那厢,那男子还一身湿漉漉的站在花堤下的草丛里,脚边的百里慈已经清醒了不少。而那男子本想说点什么,见她醒了,便闭了嘴,眼睁睁看着百里卿走了。

“这位公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百里慈挣扎着起身,那男子急忙蹲下身去扶她。

看着那女子苍白的小脸,他的声音下意识的柔和了一些,“姑娘没事就好,在下先送你回去吧!”那语气温柔,让人沉沦。

至少,百里慈在看清那张俊脸的一刹,便心动了动。她伸手轻轻的揪住了男子的衣袖,小声地问道,“小女子百里慈,敢问公子贵姓。”

“闻人棠。”简单的答复后,那男子便将她打横抱起,然后往花堤上步去。

百里慈只觉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总觉得要飞上云端去了似的。今晚…到底是她的幸运,还是她的不幸呢?

**

赶到邱月楼的时候,一楼一个人都没有。掌柜的看见百里卿,便笑着迎了过去,“这位姑娘就是百里夫子吧!今儿薄院士包了全场,他们都在楼上雅间呢!我让小二带您上去。”

百里卿道了谢,尔后便跟着小二上楼去了。果然,走到了雅间门口,便听见了屋里传出的喧哗声,他们似乎在吃酒,隐约还能听见划拳的声音。

“百里夫子请!”小二殷勤的开门,尔后百里卿步了进去。

屋里忽然安静了,梅潇和华筝齐齐的看向门口,尔后前者跳了起来,“小卿卿!你怎么才到!”那语气里隐着几分责怪,却还透着几分喜悦。

百里卿笑笑,萃纱已经跟着小二去了别的厢房,房门被带上了。百里卿走到了桌边,有人为她挪了位置。而着厢房里,一共四桌人,三十几名夫子都在。百里卿落了座,便下意识的去寻找澹台潽的身影。可是扫视了全场,都没看见那人。

“澹台夫子还没到?”百里卿问道。

谁知她的话音刚落,厢房的门便再次推开了。百里卿是第一个回头的,目光撞进来人那深邃的眼里,一时难以自拔。

她的唇角开出绚烂的花,双目笑弯,只喃喃,“澹台潽,你来了!”

------题外话------

阿奴:艾玛!回家了,懒了好几天,万更一把,求不打!

百里:奴哥,你为什么把我写的这么的急不可耐了!我有那么急切的想要见他吗?(指澹台潽)

澹台(坏笑):娘纸,你难道不想我吗?

阿奴:谈恋爱以后,人是会适当改变的,你没谈过恋爱,不要讲话!

百里(汗ing):说得好像你很会谈似的…

澹台:娘纸,奴哥可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

阿奴(掩面):还是我家小潽潽懂我!明儿哥给你个福利,哥再让小亲亲主动一把!

百里(狂汗ing):为什么又是我…奴哥你确定我是女主不是男主?你确定属性咩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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