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卧室里,所有的一切都擦拭的格外干净,没有一丁点额外的响动,连呼吸声都慢而绵长,将钟表的声音显得格外大,每每响起“咔嗒”一声就像是在人的心上敲一下,催着人赶紧为下一秒的事奔波。
王逆厘打坐一样直挺挺一声不吭的坐在椅子上,参禅似的看着整整齐齐的桌面上正中心处的那个相框和没牙仔。
他眯了眯眼睛冲没牙仔,柔声道,“这是我妈妈送给你的,希望你能喜欢,如果你喜欢的话要不要和我妈妈见个面?”
“嘶”王逆厘牙缝倒吸了口气,“太生硬了。”
双手手搭在膝盖上,食指到小拇指依次快速的敲在腿上。
他挠了挠下巴,眼珠子一转,嗓音加粗,“我妈送给你这个东西是想让你和她见一面。希望你比较识趣。”
他抓了抓头发,“不行,不行,再换一个。”
他换了正常的语调,“你喜欢这个礼物吗?。”
又捏着嗓子故意尖声细气道,“喜欢。”
“这是我妈送给你的,既然那喜欢这个礼物也肯定会喜欢我妈,我妈妈很想和你认识,你和她见一面吧。”
“哎呀,不行,不行,不行。”王逆厘撸起自己的高领毛衣的领子把脸裹进去,愁的要死,毛衣领子裹着嘴巴闷声闷气道,“哎呀,怎么说啊?”
“我选第二个。”门口一道清亮的男声传来,他学着王逆厘的样子粗嗓子道,“我妈送给你这个东西是想让你和她见一面。希望你比较识趣。”
王逆厘正想的出神冷不丁听见这天外来电似的一声,吓的差点没直接从凳子顶上弹起来。
门口的人穿着粗棒针织麻花红毛衣,喜气洋洋的带着一顶小红帽,灰蓝色的大眼睛满是认真的看王逆厘。
王逆厘瞪了他一眼,“穿成这样?今年圣诞老人拉车不用小鹿用雪橇犬了?”说完了又反应过来重点不在这,“你干嘛偷听我说话?”
Jesus进来直接坐到他床上道,没什么诚意道,“我错了,但是我觉得第二个很有男子气概!”
王逆厘满脸疑惑道,“真的吗?”
Jesus认真的点了点头,“当然了,让人没法拒绝你。压根都不给人拒绝你的机会。”
王逆厘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那你之前让秦然跟妈见面是怎么说的?”
Jesus坐在床使劲上下弹了两下,拿手拍了拍床垫,“没见过啊。”他想了想又道,“送然然礼物,他又不是女的,我又不用问妈,他们就一直没见过。”
王逆厘仰头靠在椅子背上,“我现在有点开始后悔你成人礼的时候跟你去过教堂了。”
Jesus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托着下巴胳膊肘撑在腿弯上,想了想道,“你不就跟我去过一次吗?”说完了他惊起的瞪大了眼睛,“你不会许愿了吧?你不会许愿说希望你小时候碰见的小孩是个女的吧?”
王逆厘瞪大眼睛看着Jesus,“你…你开什么玩笑?我是无神论者!”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他想起来了,那年Jesus十五岁了,还有几天就要过成人礼了。
Jesus想要个Fornasetti的盘子,他那时候沉迷于中世纪文艺复兴时期的画作,这里面所有的画家他又最喜欢米开朗琪罗,米开朗琪罗的画里面大多数还都是有关于基督教的。
按照当时Jesus给王逆厘说的思路就是。
去教堂,教堂里面有耶稣,耶稣被米开朗琪罗画过,米开朗琪罗会保佑他收到一个盘子。
反正不仅思路混乱而且毫无依据可言……
当时王逆厘已经十八岁了,那一年是2013年,他最喜欢的作者爱丽丝?门罗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于是从十月开始一直到十二月他一直都保持着一个极度好说话和有求必应的状态。
这种状态保持的让一度没有宗教信仰的Jesus他妈悄悄请了好几个牧师想看看这孩子是不是鬼上身了……
所以当Jesus跟王逆厘说让他开车拉自己去三公里外的教堂时,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那一天的冬天没下什么雪,道上也没几台车,简直就是一路畅通无阻。
两个人一路上没什么阻拦的就到了阿穆德纳圣母主教堂,也是西班牙唯一一个被教皇祝圣过的教堂。
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这个季节来的游客本就很少这个点来的基本就是没有,又没有赶上礼拜,所以当地人好像也就Jesus和王逆厘…还有一个牧师…
教堂祈祷的地方,一排排整齐的椅子,他坐在了左侧,在Jesus的后面。
右侧有一个瘦高个的姑娘,穿着一身黑,从头到脚捂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细长的白手和帽子外的几缕黑色的发丝。
王逆厘来这种地方一向觉得没什么意思,脑子早就溜号到那个女生身上去,看她在干嘛。
女生开始只是闭着眼睛伸出一双手握在一起抵在额头前,过了一会,她拿出一本书来,那本书是《关于正常光谱的能量分布定律的理论》,书不是很厚,已经被翻的卷边了,侧面也隐隐发黑了。
女生又从兜里掏出来一个手指大小的小的普朗克半身雕像摆件,压在了书上面。
“中国人吗?”王逆厘想,“好想过去打个招呼。”
他这样想着就朝女生的方向挪了过去,依旧是坐在左侧,他走到了离女生最近的只隔着一条过道的位置,低声试探的问道,“你好?”
女生是被吓了一大跳,抬头看了他一眼,大半张脸都被口罩挡住,露在外面的大眼睛有点发懵的看了一会王逆厘才回过神来,小声回道,“你好。”
王逆厘笑了笑道,“你也是中国人?”
女生有点害羞的点了点头道,“嗯。”
王逆厘指了指她的书道,“路德教?”
女生似是没想到他知道这本书是普朗克写的也没想到他知道普朗克是路德教的信徒,她眼睛弯了弯像是很开心的想要露出一个笑来,却很克制的一板一眼的只笑了一下就收回去了。
“你也喜欢马克思?普朗克?”
“一般吧。”王逆厘撇了撇嘴,看上去有点不屑一顾的样子,“要是1918年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是广义相对论不是量子论我就更喜欢他了。”
女生转过脸来仔细的看了看他,瞥了一眼刚刚闻声往这边看的牧师,她低声道,“1905年,爱因斯坦将自己对运动相对性的认识写成了论文,投给了德国著名物理学刊物《物理年鉴》。当时德国的物理学刊物稿件实行主编负责制,这份期刊的主编是量子理论的提出者普朗克。而且1912年,在普朗克等人的推动下,相对论才逐渐传播开来。”她皱了皱眉,像是自言自语似的低声道,“他们是好朋友,你不应该这样说。”
王逆厘愣了一下,接话道,“普朗克当柏林大学的校长期间,还把爱因斯坦请到了柏林,在1914年为爱因斯坦设立了一个新的教授职位。学术之间的相互扶持,这样的好朋友能遇见真的不容易。”
女生像是有些头疼,她有点神经质的揉了揉眉心,听见王逆厘说的话后晃了一会儿神才道,“你喜欢相对论,我喜欢量子论。”
女生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和手里的普朗克半身雕像差不多大的爱因斯坦雕像。
那双手把爱因斯坦的半身雕像托在手心处递到过道的上空,手停在那里,她道,“我很久没和人说过这么多的话了,今天能遇见你真的很高兴。”
王逆厘看着那个小雕像又看了眼秦也,过了一会他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郑重其事的接过雕像,万分珍重道,“谢谢你,我也很高兴。”
女生收拾了一下东西起身走了,把书装进书包的时候,书的侧面微微摊开,第一页的页脚处上面用浅蓝色的钢笔写着两个隽秀的字--秦也。
王逆厘目送着女生离开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刚才的对话里缓过神来,他看了眼教堂正上方十字架上的耶稣。
心里竟然开始不自觉的祈祷了起来,希望自己小时候遇见的那个每天给自己送饭的男孩子长大了能变得和刚才遇见的那个女生一般。
他听见自己这种心声后,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嘟囔道,“我这是干嘛呢?”
“唉,你这爱因斯坦雕像还留着呢?”Jesus伸手拿起王逆厘摆在桌子上的小摆件。
这句话一下子把王逆厘拉回了现实。
他蹭了蹭鼻子,随口应了一声“嗯”。
Jesus转了转眼睛道,“这东西,然然桌子上也有一个,看着跟你的这个材质挺像的。花纹也像。”
王逆厘听着他絮叨,一把把东西夺回来,“你那个眼神,地上一口痰你都能看成钻戒,还有脸在这说呢?”
Jesus无所谓的抓了抓脑袋,“也是。”
正说着话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王逆厘看了眼Jesus,“你手机响了。”
“哦”Jesus从裤兜里拿出来,看了一眼道,“是妈打过来的视频通话。”
“唉!别接!”他话出口时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