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无巧不成书,第二天一大早,天才昏昏亮,蛤蟆领着几个工友上门说叨盖房子的动工事宜,江子愚刚好要出门去借马车。
蛤蟆本名叫陈思成,加上祖祖辈辈是砖瓦匠,手艺在手里一直没有丢下。而且这陈思成虽然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家人,只有在农闲季节做工,但他识得几个字,能说会道,人又不赖,所以才有一帮工友跟随,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蛤蟆哥,俊哥,云哥,你们咋这么早过来?”江子愚本来要往外走,见到人立马往家里迎。
“嘿嘿,人手找够这不是要开工了吗,来看看宅子情况,你这边都收拾好,咱就动手把老房子扒了,马不停蹄地打地基盖起来。你这是准备出去?”蛤蟆说道。
江子愚回道:“你嫂子她娘家那边,你又不是不知道,又弄得不带劲儿了,正闹着嘞,我送她去那边看看。趁早凉快,这会儿就打算去借辆车过去。”
八公守在门口汪汪地叫着,吓得几个大老爷们不停往后退。
“乖乖,这狗不大,恁凶!”
“八公,憋住,又不是外人。”
听了江子愚的命令,八公闭了嘴,伸出舌头,摇摇尾巴,老老实实去屋里找小主人了。
董氏听到门口有人说话,走到院子里喊了一句:“谁呀?”立即得了江子愚的回应,“蛤蟆他们来看宅子,说是准备动工了。”
待客的任务给了董氏,江子愚去借车。这几个工匠都是村里的熟人,也没啥客不客气的,该看看,该说说,不过听屋里有孩子睡觉,压低了不少声音。
“房子盖起来少说得六万砖,我看外面的数量可能还有点不太够,多少缺点。”量完之后,蛤蟆给出了说法。随后兴致勃勃地说,“嫂子,咱家这手里的银钱不少哦。五间大瓦房,别说咱村,搁在十里八村都是少数。听说上次八月十五有远方的亲戚过来,看起来有钱的很。”
“哎呀,别听外边人瞎铛铛,攒了一辈子的辛苦钱,亲戚又贴了点,这才想把房子盖起来。上次下大雨,漏雨漏的不成样子,还塌了两间,再不盖房子,日子都过的巴巴杂杂的,不安心。”董氏乐呵呵地说。
江子愚借车回来后,马车里铺了被褥,让董氏抱着俩孩子上去,江雨晴和江野哭着嚷着非要去,不去不行,等上了车,哪有什么泪,立马笑成一团,惹得董氏骂了句,“赖种,干打雷不下雨,装的死像。”
马车悠悠的走着,车轮吱吱呀呀很有节奏。深秋之后,夏日的繁华盛景渐渐有了消退之意,不少草木开始泛黄,让农家多了份色彩,更显得姿态万千,风景无限。
没到小舅家,路上就遇到不不少熟识的乡亲,这让董氏很高兴,笑得合不拢嘴。到了董营村子南头,马车停了下来,在董健的家门口。
“娘!”董氏喊了一声坐在门口和另外几个老婆子聊天的娘亲林氏。
大半年时间,姥姥林氏苍老了不少,江雨晴上次见她还是大年初二的时候,她人很好,和蔼可亲,对待孙子孙女和外孙外孙女都很疼爱,好吃好喝的都给小辈们吃,也舍得发压岁钱。
“娘,家里还有事儿,我先回去了,稍晚点我过来接他们。”江子愚说道。
“来都来了,那么急着回去干啥,吃了饭再走!”林氏刚开口说完,董氏立即说,“娘,家里盖房子,老生儿(师傅)都过去了,让他回去吧。”林氏曼联的不舍,摆摆手,“去吧去吧,赶紧回去吧,以后有空了你们再过来坐坐都。”
马车走后,林氏把五人领进大门,却不见小舅和妗子出来迎接。
董健在屋里看着躺在床上的儿子,耳朵里响起的是院子中的声音,刚起身出去,就被婆娘一把拽住胳膊:“急啥急,来就来了,自己会进来,有啥好招呼的!”
“家里来客了,哪能不出去。”董健的声音弱弱的,一副温柔绵羊的样子。
“没出息的熊货!”胡氏松开他的胳膊,咬牙切齿狠狠掐了一把,骂道,“咱笛儿好好的到他家断了胳膊,我还没有算这个帐哩!”怪不得昨个儿不在家,是不是去咱大姐家了?老婆子想分家就分,喊大姐过来就能劝住了?我跟你说,没门!”
听到屋里嚷嚷,董氏笑着大声说道:“啥没门啊,大白天里都钻到屋里不出来是咋回事?”
“哎哟,大姐来啦。大白天咋在屋里,笛儿的胳膊肿成这样,闹得人心烦,看不见人就哭,你说这多大的人了,还是一步都离不开娘!”
“晌午点的时候遇到小鬼了,要不然平白无辜的不会一下子摔那么厉害。也怪小野,没有看好弟弟,到家我就吵他了。咋样,胳膊现在还疼的厉害?”董氏是个打太极拳的高手,应对什么人用什么招,说什么话,正是见人说人话,见鬼就说鬼话。
胡氏哪里就是容易对付的人,一脸的皮笑肉不笑:“那可不是,伤筋动骨一百天,没个俩三月恐怕好不了。是不是遇到效果没啥,只要别是咱自家孩子故意推到摔成这样还说瞎话就行。”
这倒好,刚来就先遭遇下马威,明显的气不顺,拿小孩子说事儿。其实胳膊脱臼回到家之后,胡氏就在董笛的屁股上甩了几破鞋,问他是不是被江家的小孩子推的,是不是摔了之后被威吓说要敢把事实都出来就挨打,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为了不再挨破鞋,董笛开始从最后的一口咬定是自己摔倒,变成感觉背后好像有人推了一把。
或许是出于本能,人们总是习惯于把遇到的人分为好人和坏人,可事实上,人性复杂到根本无法仅仅只用好坏善恶来区分。一个在旁人眼中水性杨花的女人,在家里可能是一个温柔体贴的母亲,而出卖身体是因为死了丈夫,补贴家用;一个在官府眼中十恶不赦的大盗,在那些被救济的人眼中看来,就是劫富济贫的大英雄……如此例子多如恒河繁星。
此时的胡氏属于哪一种呢?
江雨晴看着她精于算计的嘴脸和表情,有种很想过去打一巴掌的冲动,当然了,就算跳起来也不见得能够够着,所以也只能是想想。更何况,一个小辈去打长辈,说出去总不太好。可眼下该怎么对付,不能让这臭婆娘继续猖狂下去。
不过不等江雨晴思想斗争做完,江野已经率先开口:“路上总共我们三个,我跟晴妞都泡在前面,他在后面,谁还能去推?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推,那就是鬼怪推的!妗子你说这话明摆着就是说是我跟晴妞推的,你让他自己说!”
董氏本来就满肚子怒气,一巴掌打在江野的头上,骂道:“小屁孩,咋给你妗子说话的!给我跪下!”
“娘,我没错,我说的也没错,她一个臭不要脸的死女人,把俺姥气成这样,我凭啥该给她跪下认错!”江野不知道是怎么了,高声喊完,不等董氏拽住他,转身就跑了。如果不是江白将甫这对双胞胎弟弟牵绊着,估计董氏非要追出去狠揍他一顿不可,江雨晴本想跟出去,却被董氏喊住,“让他去,别管他!”
“果然是读书人,打小就这么牛气,等长大那还得了?!”胡氏啧啧啧一脸幸灾乐祸,拍拍身上的灰,转身进屋,哐当一声关了门。
这当中最尴尬的要数董健了,大姐是他亲自请来的,结果来到之后,自家婆娘这副嘴脸,他也没办法。只能陪着比哭还难看的笑,说:“大姐,你看,真是对不住。叫你跑这么远过来,还受一肚子气。你跟咱娘进屋说说话,我去买点菜。”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对于小舅舅这种窝囊废一样的表现,江雨晴觉得简直就是满满的鄙视,能被自家婆娘管成这个样子的男人,还真不多,还真心奇葩。如果按照农家的说法,他就应该多吃辣椒,不都说能吃辣的男人不怕老婆么。
姥姥林氏住在了靠近大门口的一间屋子里,泥胎房,很矮,屋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盛放被子的木箱子。进屋之后,看林氏不停地去摸俩双胞胎小子,董氏几次张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等她叹口气,准备说出来的时候,林氏先开口了:“湘琴啊,恁娘我老归老,但心里明白着呢。当初给小健娶这么个婆娘,也是我跟你爹的不对,现在是自作孽,怨不得旁人。这人啊,越是上了年纪,越是怕死,我还真不想这么一口气上不来就死了,能或几年就再活几年吧。所以啊,这个家必须分,我也不会去你们几个家,去哪里都是累赘,我自己一个人就挺好,再多过几年,我再去找你爹。”
董氏低着头不说话,抬起头的时候满脸泪水。
“多大的人唉,哭啥啊,我这还没死哩。”林氏摸摸董氏的头,心里头也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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