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7 章 雪恨(五)(1 / 1)

映着惨红烛光,凤鸾看见鸿烈瞳孔里的火燃得更加骇人。

若是在少时,她一定会心慌气短。

可事到如今,她却只是觉得可笑。

“荀卿家满门忠烈,老靖王一缕英魂,一夜之间,全都断送在朕的手里。罪魁祸首是朕,他们……都不过是阵前兵卒。”

鸿烈松开手,转身行到交椅边,缓缓坐下。

“你要请罪。但不知你是否懂得请罪的规矩?”

凤鸾疑惑地蹙了眉,看见他颐指气使的傲慢嘴脸,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勾勾嘴角,一脸淡漠,缓缓跪了下去,一步一步,膝行到他面前,俯下身吻上他沾了血污的军靴。

鸿烈凝视着奴仆一般的天子,心一阵阵抽痛,手握紧了交椅边缘,握得指节发了白。

她微微抬头,扶住他的脚踝,轻轻喘息,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我知道你想我死……你要我死……我死了……谁去帮你镇住贼匪?你看见了没有?这些年,我做了什么?”

靖王的声音越发暗哑,十年南征北战,饱尝的创痛,都比不上知悉被她背后捅刀时那样剧烈。

他正在等她的回答,可是还没等到,底下的天子竟然直起了身,埋下头,将唇移到了他的双腿之间。

她好像根本没有听他的辩白,只想快些了结这桩事情。

她口中温暖湿热的气息透过下裳,瞬间击中了他的要害。

“你!?这是哪里学来的?”

他一惊,厉声询问。

她抬起头望着他,语调平静,面无表情。

“卿家……真想知道?”

鸿烈被她冷漠轻慢的眼光烫到了,五官扭做了一团。

“呵。果然倡家老伎色衰之时,最是无耻。”

“说得不错。”

她微微歪了脑袋,表情仍是淡漠,眼中还透出些不耐烦,像是在询问,你到底要是不要。

他恼怒至极,终于彻底失控,将她狠狠按了下去。

……

鸿烈的怒火包裹了凤鸾,百般折磨,肆无忌惮,极尽凌辱。

天子身上每一处隐秘,全都被靖王修理得青青红红,斑驳红肿,肮脏不堪。

她是彻底尝够了鸿烈的味道。

可是至始至终,无论他用什么方法去侵犯,她都只是默默承受,乖顺配合。他的攻击太过凶悍,包含了十年生离的憋闷,险遭谋害的愤怒。

她死死咬牙忍耐,几度濒于昏厥。好在她到底还是忍住了,即使再深的痛楚,再大的刺激,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凤鸾老了,鸿烈也并不年轻。在疯魔一般的发泄过后,昏昏沉沉,陷入了茫然与疲倦。

回神时,他陡然发现天子已经不在身边,慌忙起身去看。

屋内暗无灯火,死一样寂静,映着窗外一点雪光,鸿烈才看见,凤鸾趴在地上,穿好了下裙,仍是luo着上身,正在黑暗里小心翼翼摸索着什么。

她在找什么?

鸿烈忖了片刻,想到了答案。

她摸反了方向。

鸿烈起身,替她寻到了,还给了她。

她接过“龙骧”,紧紧捏进手里,贴在心口

“多谢。”

“谢我什么?谢我宰了他?”

他没有好气,她语调淡然。

“他一直在。死或者活,都是一样的。”

他把她冰冷的身体裹上他染血的战袍,扯进自己怀里捂着。

她没有挣扎,也挣扎不动。

“这一回,若不是我赢。只怕你已为他报仇雪恨。”

“你赢了。你一直都是赢的。”

“他一死,我就后悔了。”鸿烈自嘲地笑,“他并不比我干净,不过是我太恶,才把他刻进了你心里。”

天子仍是面无表情,语气平静。

“他一直在。死或者活,都是一样的。”

“你来,是为了荀家的孽种?”

“我的大女儿与我一样没出息,只是贪欢好色。她喜欢荀家的小公子。我求你,看在和儿、藻儿的份上,能不能给她们的姐妹留下一个玩物?”

“你是要替凤鸣留一个玩物,还是要替我留一个祸根?”

他掰过她的身体,凝视着她,表情并不凶悍,甚至带了些嘲讽的微笑。

“随州谢家已经上书询问我谢氏夫人的近况。还有秦侯和……”

“你以为南疆那些破落户能吓得住我?”

“吓不住的。只是会来麻烦你。”天子微微摇头,嘴角飘出一丝笑,语调更加轻慢,“也挺麻烦的。”

映着雪光,他盯着她,看了许久,把她身上每一点创伤,每一点沧桑全都看够了,记住了。

堂屋一角,那只白羊哀哀叫了一声。

靖王回神,轻轻叹道:“也罢。我也累了,就收了你的替罪贡品,做成烤羊犒赏手下。”

“多谢赏脸。”

她站起身,取下战袍,披回他身上。

他扯住她的脚,不让离去。

映着惨红烛光,凤鸾看见鸿烈瞳孔里的火燃得更加骇人。

她轻转脚腕,脸色灰白。

“鸿孟明,朕是天子。你……才是女祸。”

他终于松手,没有强求。

天子悠悠转身,捡起丝绵斗篷,重新将自己裹好,缓缓向门口走去。

“阿青!”

鸿烈一声唤,让她住了脚步。

阿青……是谁?

“那年夏夜,荼靡架下……”

哦,对了。

他在唤的人是她,青凤曰鸾,阿青正是她的乳名。

长远没人这样叫她了,还用了许久未闻的甘泉口音。

“阿青。你该记住,是我,到底是我,第一个遇见了你,得到了你。”

他的提醒化作一股酸暖卡在她嗓子里,可是眼眶干涸火烫,心底麻木冰冷,她已流不出半滴眼泪,只能浅浅而笑。

“是啊。我想起来了。是你,到底是你。如若不是,该有多好。”

天子离了堂屋,踏在皑皑积雪上,想起她人生的第一场春梦——那夜,一树藤蔓底下,荼靡花就和今夜的雪一样轻,一样白。她躺在孟明哥哥的怀抱里,兴奋,甜蜜,恐惧,痛楚……

开到荼蘼花事了。

那时梦中,她并不知道,春天过后,皇储阿青就要聘嫁世子鸿轩,送亲的人正是荼靡架下的孟明。

孟明是个“目光长远”的聪明人,不肯带她走,“只顾眼前”的笨蛋阿青便只能自己逃。朝廷在南边,她就一路向北逃,买了一人一马,撞上了乾王夏玄,开始了三年“北狩”。

宫墙太高了,透不进半点春风,荼靡花早已凋零,阿青的春天,从没有来过。

……

十多年后,瑞雪漫天,那一夜被白羊替下的少年,摇身一变,成了当朝丞相,天下冢宰。他悠悠调着甜羹,对只经历了半个故事的流云,讲完了十多年前的那场雪。

“据说那一回,全府的幕僚门客都分到了一小块羊肉。他们吃了荤腥,也就不好去明德山搅扰神坛了。真宗先帝下东迁令出卖我家,做了鸿烈的帮凶。也确实肉袒牵羊,独闯虎穴留了荀家一点血脉。我家与天家是敌是友,本就计算不清。而我,却是清清楚楚欠了她们一条性命。也许……还不止一条……”

荀朗的眼中闪过一丝怅惘。

流云虽然惊诧,却仍是冷笑着反驳:“这些不过是捕风捉影,凭空猜测。贤弟未曾见到天子肉袒牵羊,向贼请降,我却是真真实实看见了丹凤驿的熊熊烈火,栖霞谷的斑斑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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