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的宝妹当真说中了一点:楚向阳和杜飞宇还真没走远,直接进了君悦酒店杜飞宇住的房间内。
房间也在三层,自方才的会议室过去不过几步路,楚向阳左手手腕被杜飞宇死死攥在手里,有丝微微的痛楚自被他握住的地方传出来,但她既没有吭声,也没有做出挣扎的动作,任他那么抓着走。
直到进了房间,她被按坐在沙发内,他则慵懒地随意向床上一坐。
一别六年,一时当真无话好说。右手无意识地抚着适才被他紧握过的手腕,抬眸看向那眸光也正紧紧深锁住她的男孩,哦,不,是男人。
他,变了很多,五官线条变得清俊硬朗了许多,不复当年俊美柔和的美少年之相,体魄也更形高大结实,而周身散发出来的沉着内敛的气息更令她只觉陌生……
“楚向阳……好久不见。”
再度互相对看了良久,杜飞宇终于慢吞吞开口打破沉默。
好久不见,当真,是好久。
不知道人家老友重逢都是如何地叹离别感相逢,在最初的震惊过后,楚向阳却觉得此刻自己的心里只剩下六年来被她一再压制如今几欲爆发的怨念。
是的,怨念。不是欢喜,不是感叹,是怨念。
“你是杜飞宇?”她忽认真地问道。
他一愣,随即回答:“当然,如假包换。”
“没认错人就好!”
“好”字方落,伴着的是她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杜飞宇只觉得她瞬间就欺近到了自己的面前,接着她一转身,他的胳膊被他抓住,猝不及防地被她带起,之后,之后……之后沉闷地“扑通”声过后,他人已经躺在地毯上了。
酒店的房间地上都铺了厚厚的地毯,只是跌得筋骨微疼,都可以忍受的那种疼,很意外倒是真的。他就那么躺在地上,并不试图起身。
一个过肩摔把他摔落在地的楚向阳就站在他脑袋后方,她一米六几的小个子摔他这一米八的大男人,也不轻松,从他这方向看过去,可以看到她因为略显急促的呼吸而起伏的胸脯,她脸上泛起的薄薄一层红晕,还有,好似还不解气地微眯着眼瞪视着他的细长眼眸。
原来真的见到了,不是做梦,也不是幻觉,在他面前的是真的楚向阳。被她快狠准地摔到地上,居然很幸福。
“真特别的见面礼,要不要再多给我几个?”
迎着她的眼神,他故作愉悦地眨眨眼后微笑着说。这么久不见,一个玩笑过去也就皆大欢喜吧,他带着笑容看她,等着看她绽开他熟悉的笑靥。
一秒,两秒,三秒,她,没笑,双唇紧抿在一起,表情僵硬,而且,她的眼圈似乎逐渐泛出可疑的红色……
他只觉心里莫名一紧,再无心思玩笑下去,一个翻身站起,他站在她面前,她留得极短的寸头几乎就在他的怀抱中,她还是低着头,一动不动,这样的她,令他莫名地心慌起来。
“楚向阳?”他轻声唤,恐慌感一出现立即泛滥,令他再不敢大意。
被他一唤,她似突然惊醒,身体几不可见地一顿,之后,她抬头迎向他的眼神,之前泛红的眼圈已经看上去毫无异样,她的目光已经变得冷静而平常,看着他的眼神好似他真的就是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一走六年,不留电话地址,简直像人间蒸发,杜飞宇,难道你还担心我去找你讨债不成?”
她眉眼都带着笑意,脸庞都是绽开的笑容。这应该是楚向阳的,但他却忽然觉得眼前的她更加不真实。看她这样笑眯眯地跟他叙起旧情,他觉得心里像有个巨大的缺口没有补上,刚才她发怒把他摔到地上去的刹那,他几乎以为会有什么补上了,现在,又空了。
“楚向阳,你……我,我们谈谈。”他声音低沉,似乎也藏了某些未名的情绪。但在出口的刹那,自己都还不知道究竟想说些什么。
“今天不早了,我一会还有事,改日再约,好吗?既然你是大名鼎鼎的DIRIS,这代理协议我就不客气了,就当你回送我的见面礼物,下回找时间我们再老朋友叙旧?”
她声音爽朗,言笑晏晏地拍拍他胳膊,哥儿们一样。
“不,就现在!”他抓住她的手,急切道。
“抱歉,我得走了!”她趁他不防备,甩手即走。
“楚向阳!”
他快步跟上,试图再去拉住她的手,她却有了防备,灵活地躲开他的动作,三步两步她已出了房间走向大厅,即便追上去,若是楚向阳想走,无论如何也是留不住的。
他只能呆站在房间门口,看着穿着那身他亲手设计出的个性又艳丽夺目的服饰踏着急从星火的步伐离开的留短寸头的女孩的背影,她身上的色彩那样明艳,她的寸头那样英姿飒爽,可是他眼前不断闪现的却是那个瞬间这女孩那微泛红的眼圈。
楚向阳。对不起。还有,我想你。
什么算是人间蒸发?
就是一个你习惯了他的存在的人,某一天凭空消失,前一天你还在和他嬉笑怒骂,你还被他惹到咬牙跳脚,隔日你的所有愤懑怒火却只能丢给虚无的空气,再无一个出口;就是你的身边周围从此就少了一个你曾以为不重要的身影;就是一个和你牵牵绊绊纠葛甚多的人忽然之间砍断了你们之间所有相连的线,他的存在似乎只是你的一些零碎地断续的不真实的梦……
六年,当年杜飞宇就那样从她的生活里人间蒸发了,最初的一些日夜里,楚向阳多少次地以为,
那不过是这个调皮男孩的又一个故弄玄虚的玩笑,或许一个电话他就会出现了,做好一桌好菜也许他就会浅笑着坐到桌旁,或者,酣睡梦醒的清晨,或许就会看见一张比她的五官还秀美的脸离她那么那么近……
但是,所有这些,在一个一个漫长的时日里都成了说来可笑的天真梦话。于是一度她心里的担忧又像草一样疯长起来,忧心忡忡,坐立不安,去打听,去了解。
哦,原来什么事都没有,他不过是出国了,离开了这个城市,忧虑尽去,却只觉荒谬。
这时候,她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他和她,算什么?不管在她心里算什么已毫无意义,在这男孩的心里,她就像他急于离开的这环境,急着挥开的过往一样,恨不得彻底抛开,一身轻松地前行才好,又怎值得继续有丝毫地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