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婉和孟惜回到范大内,顺着书库、灵渊阁、献鱼池走了一遭,看见通往书库的石级长满了滋蔓的青苔,料想如今的学子已不大爱去五车书库了。美克文学每天都是忙碌着更新章节,客官记得常来哦。艾婉忽见身旁走过的女学生头戴发卡,摸出了昨夜拾到的发卡,对孟惜道:“我们去小河下游转转吧,兴许能碰见这发卡的主人。”
二人信步走来,忽见远处两三位学生站在岸边。几位杂工正在清理下游浅滩的荷花荡。浑浊的水回流到了河湾。艾婉见围观的学生中有位女生十分眼熟,赶紧走过去,几经端详,迟疑地问道:“湘儿,是你吗?”
那少女回过头,略有些意外,打量之后,亦是喜出望外,答道:“婉儿姐!”
艾婉拉着韩湘的手,打量道:“一晃这么多年,都出落成大姑娘了。校长和师母都还好吗?我去了临渊阁,那儿的人说你们早就搬了。”
韩湘说:“父亲母亲都好。父亲说这里俗气得很,怕被‘臭气’熏着,便搬走了,连这次校庆也没来。我也是今天才回学校。”
艾婉会意一笑,望着那些劳作的工人问韩湘:“好好的荷花,怎么要挖起来呢?”
一位工人抬头说:“太太您不知道。校庆的时候有位次长太太嫌这簇花扎眼,校长就让我们把它移出去。”
韩湘不屑地说:“哼!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还不是因为钻到钱眼儿里去了。他们捐钱办学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有辱斯文。”
艾婉不曾想韩湘如此慷慨激昂,内心一震。艾婉又看那工人正在挪动的荷花,自言自语说:“莲花本是高洁之物,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养在清静校园最为合适。既然这里都不清净了,养在这儿反倒玷污了它。”她边说边仔细打量:那荷花确实与众不同,不但荷叶比其他的大许多,花虽还未开,但只凭花蕾的外形和颜色就知道和寻常的大不相同。
工人们突然停了下来。领头的说:“好像挖到什么硬物件了。大伙把它抬出来。”于是众工人丢了铁锹,一起喊着号子使劲,竟然抬出个大泥坨子。用水冲洗过后,大泥坨子恢复本来面目:原来是个大缸,荷花正是种在缸子里的。艾婉看见那缸子,不由得怔了一下,一颗心剧烈地震颤起来,她焉能不知这花的来历、这花的主人。
领头的一皱眉,说道:“可算把这东西弄出来了。也就这缸子还能有点用,这荷花也没多大用处了。”说着便要把这花连根拔起、拔花去泥。
艾婉见状连忙说道:“等等。这花和缸,我买了。”
“买?”工人、孟惜并韩湘皆是一惊。
艾婉知道说来话长,越解释越麻烦,索性不解释,只道:“这么好的花,毁了可惜。惜儿,你把钱给这些师傅。我有些累了,先回去歇着了。湘儿,我们回头再聊。”艾婉独自别了众人,大步朝静女楼去,越走越快,她害怕别人看见自己激动失态的神情。
艾婉刚踏进静女楼的院子就听见宿管不耐烦地对一位青年说:“跟你说了多少次,我才来这儿当宿管两年,不知道过去的事。”
青年请求道:“麻烦您帮我再查一查吧。看看有没有这个人,贝若云。”
艾婉被这个名字给吸引住了,内心激荡不已,默念道:“贝若云?这不是当年我和林颦、雨晴合用的笔名吗?会是谁?”她循声望去,那青年模样俊朗,一套银灰色西服极衬高大身形,“是他?”艾婉不禁叫出了声,那青年正是当年林颦临终拜托自己去传话的那位燕大学子——甄秦。
瘦高的宿管不耐烦地说:“你这个人真烦,前几次你来的时候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已经查过了。过去十几年连个姓贝的都没有,哪儿来什么贝若云。”
甄秦仍不私心,说道:“可我听说,之前的信都是这楼里的人去取的。况且我在这里见过她的。”
宿管点头道:“是是是,我这儿确实还有好几封几年前写给贝若云的信,不过一直没人来领。算了,既然你认识那个什么贝若云,就帮她把信取走吧。你等着,我取来给你。”宿管转身进了管理室。
青年等在那里,忽而想起了什么,赶紧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一张包好小物件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展开。
宿管取了东西来,递给青年道:“诺!拿走吧,别再来烦我!”
青年想了想,从贴身衣服里取出一块怀表打开来递给宿管说:“我这儿还有她的一张照片,麻烦您看看认识不?”
宿管一撇嘴,接过去扫了一眼,便合上递回给青年,摆手道:“不认识,不认识。我才来两年,好多人都不认识。”
此刻,艾婉已经不由自主地走到近前。照片上会是谁?会是她吗?艾婉思绪纷乱,迫切想解开疑窦。答案昭然若揭,她却仍不肯相信。她鼓足勇气走上前说道:“让我看看吧。”
宿管与青年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这插话的人。青年如获新生,赶忙将怀表递到艾婉手上。艾婉颤颤巍巍地接过怀表,忐忑不安地轻轻打开。她刚刚看见那怀表里的面容,“咔嚓”一声迅速合上怀表。艾婉稍稍平复了心情,终于又打开了怀表:内里的照片不是别人,正是林颦,与记忆中的样子不差分毫。
青年见艾婉呆在那里许久不说话,便问道:“请问您认识照片上的人吗?我这些年一直在找她,本想趁着这次校庆,回校的校友多能遇见。谁知道晚来了一天。”
艾婉极力掩盖激动的心情,问道:“她是你什么人?跟你是什么关系?你为何要找她?”
青年说:“她是我的笔友,恩,更是我偷偷爱慕的人。可是她8年前突然中断了和我的联系,我知道她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所以想来找她。可惜8年前我去了国外留学,6年前回国来寻她时,便找不着她了。女士,你可认识她,知道她在哪儿吗?”
艾婉觉得呼吸急促,努力保持冷静,问道:“你之前没见过她吗?”
青年憨憨一笑说道:“之前我倒是来这里见过她一次。不过她那时骗我说是贝若云的朋友。后来她寄了照片给我,我才知道糊里糊涂地没认出来。”男子羞涩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又说道,“看来你是这学校的。你认识她吗?”
艾婉一时如五雷轰顶,不知所以,怔怔地发呆。
此时忽听一个女郎的声音:“哥,你在这儿呀。叫我和云飞好找。不是说好在门口等我们停好车一起来寻的吗?”艾婉闻声望去,一个曼妙的身形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一对男女挽手款款走来。她认出那说话的女子正是当年燕大的妙龄女郎。艾婉恍然大悟,此刻追悔莫及。
青年的声声提醒让艾婉回到了现实,“女士,女士。”他继续问,“你认识她吗?”
艾婉的声音低了许多:“哦,认识。”
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让青年兴奋不已,满怀期待:“是吗?那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艾婉大脑瞬间空荡荡的,恍惚间记起了林颦临终的嘱托,当时林颦说骗他留学三年,如今已过八年,却要如何骗过他,要说实话吗?或许谎言比真相更适用。艾婉定了定心神,说道:“8年前这位确实在我们学校读过书。不过因为家里有些变故就出国了,后来听说在国外成家落户了。恐怕先生您是白等了。”
青年当即说道:“这不可能。她怎么会不辞而别?”他显然难以接受这个善意的谎言。
艾婉心头百感交集,转念灵机一动,说道:“身心轻盈,好似流云。这可是她对自己名字的解释?她当时走得急,后来安定好后才写了一封短信,只说要结婚了。此后便再也联系不上了。”
青年已然愣在那里。不待他再问什么,艾婉便匆匆作别,上了楼去,往下一看,那青年在妹妹和妹夫的搀扶下蹒跚地离开静女楼,好似丢了魂一般。艾婉被眼泪迷蒙了双眼,险些站不稳:“在怨恨后薄情寡义另觅新欢,总好过在痛苦中抱着过去止步不前。颦儿,我这样做对是不对?”
孟惜刚好回来了,扶住艾婉,关切地说道:“婉儿姐你小心呐,你这是怎么了?”
艾婉抹了泪,答道:“没什么,有些伤感而已。”
孟惜似信非信地点点头,又问道:“对了,我明天就让人找工匠来刻碑。写什么字你想好了吗?”
艾婉望着青年远去的身影,想了会儿说:“别立了。与其流于形,不如留于心。”
孟惜说:“哦,好。还有那盆荷花怎么办?”
艾婉说:“找人送回申江吧。小心别弄折了花和叶子。经这么一折腾大概今年是不会开了。昔年有情人有心栽花花不开,如今赏花人和种花人都已不在,不知这花究竟为谁而开。”
孟惜越发迷惑,只得应道:“好。我这就去吩咐。”她转身便预备去打点。
艾婉却突然说:“惜儿,明天就回去吧。在这儿触景伤情,实在叫人心碎。”
“是。”孟惜猛地想起来什么,说道,“还有一桩事。刚刚有人送来一幅画。说是送给曹不一和你的。咱们,带回去吗?”
“带回去直接给他吧,我太累了,再无精力管这些细枝末节。”艾婉有气无力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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