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伴着暖风和阳光穿过亭子,落到了孟母筛选黄豆的筛子里,孟母拂去落花轻声叹了一口气。
惜儿问:“老夫人有什么忧心的事吗?”
孟母微笑着坦然答道:“我那个儿子最喜欢我做的豆花。每到春天,我就用各种花草加入黄豆做豆花,他很喜欢吃。到今年,也已经七年了吧。”
“奶奶!”说话时,一位五六岁的孩童突然从孟母后面蹿出来,指了指自己沾满泥土的脸,撒娇道,“擦擦。”
老妇人笑着取了手帕:“哎,好,擦擦。哎哟,怎么弄得跟个泥猴似的。”边轻柔地擦着边笑道。
远处传来了艾婉的呼唤声:“义儿,刘义!”她边喊边往亭子这儿找过来。
刘义赶紧对孟母说:“奶奶,让我躲躲。”
“好。”老妇人笑容可掬地把孩子藏在了身后。
艾婉款款走过来问好说:“妈您也在这儿呢。看见小义了吗?”
老奶娘含笑答道:“这个嘛没看见。”躲在身后的孩子却禁不住先笑出声来,现身嗲嗲地叫了声“妈——”
艾婉板着脸说:“你给我过来!你看你这浑身脏的。”
儿子不情愿地站出来,回头眼巴巴地向祖母求援。
艾婉举手就要打:“我——”
手还没挨到身上,小孩儿就哇哇地哭起来。眼泪滋溜一下就从圆圆的脸蛋上滚下来。老祖母制止说:“算了,算了。光打孩子有什么用。”
艾婉越说越气:“妈你不知道。这都是今天换的第三套衣服了。不给他点教训,他记不住。”
老祖母拉着小泥猴的手,对他说:“小义,你已经是小小男子汉了。男子汉呢,就一人做事一人当。以后弄脏衣服也不打你,只让你自己洗。这样公平吗?”孟母先看看孙儿再看看媳妇。艾婉点头同意。小孩儿偷偷瞄了一眼母亲,转了转眼珠子,低声答道:“好!”孟母便看了看惜儿,惜儿心领神会,放下手里的活便往小楼里去。
这边,男主人刘不一提着公文包下班回来,习惯性地先到一楼孟母的房间去问安。“妈,我回来了。”推开房门不见一个人。刘不一想大概是出去了,转身便上楼去找妻子,推开主卧也没见人。刘不一换了长衫,走出主卧便要往书房去,在楼道里遇见孟母的婢女惜儿捧着旧衣服,便问;“老太太和太太去哪儿了?”
惜儿答道:“和太太、小少爷在后院呢。”
刘不一看着惜儿手里的旧衣服问道:“你拿这旧衣服做什么?”
惜儿答道:“老太太让我拿给她,要用的。”
刘不一连忙说:“老太太没衣服换了?吩咐人明天叫裁缝来家里给老太太做几身。老太太缺衣服了,你该跟我或太太说,或者这些小事自己可以看着办。你和老太太那么有缘分。她那么喜欢你。我和太太才放心让你照顾老太太。怎么这样大意?”
惜儿见刘不一对孟母的事那样上心,又好笑又好气,辩白道:“老爷,上个月刚做了新衣服。我哪能那么不小心,让老太太没新衣服穿呢。倒是老太太不肯做新衣,说是浪费了。这些旧衣服作什么用,您自个儿到后院一看便知。”说完狡黠一笑就躬身点头告了退,快步往楼梯下了楼。
丫鬟惜儿在大厅里迎头撞上了捧着账本的管家陶桥。管家晃眼一看,见是丫鬟,抬头刚想骂,却看清是惜儿,便收敛怒气堆笑说:“怎么匆匆忙忙地,别摔了。”
惜儿笑道:“陶管家走路也得小心。别光顾着低头看路,地上可没钱。”丫鬟走了几步,看看手里的旧衣衫,眼珠一转,回头冲管家说道:“大总管,也该抽空催催裁缝才是。上月做的衣裳,看今儿都到几号了,怎么还没好。老爷刚才都问了:怎么总让老太太穿旧衣服。”婢女把手里的衣服往前一抖,“要是这家裁缝店不行就换别家吧。哎——该不会是总管同这家有亲吧?要不然你三番两次地护着他们家。”
管家堆笑道:“哪儿的话。我一会儿就去催,姑娘可得在老爷、太太面前多担待些。”见惜儿走远了,管家偷偷碎了一口唾沫。
刘不一坐在书桌前正要翻阅这几日的账目,忽想起惜儿的话,合上账本,踱步便到了后院。圆头胖脑的儿子坐在小马扎上在大木盆里洗衣服!刘不一有些不敢相信,喝问道:“这怎么回事?怎么让小少爷洗衣服!”目光扫过灌木丛只看见惜儿和儿子,主人立时沉下脸瞪着惜儿。惜儿虽然一向伶牙俐齿,但不免被这眼神吓得哆嗦着后退了几步。奶娘和妻子这时站起来,原来被花丛给遮住了。
孟母说:“不能怪她,是我让义儿洗的。”
主人收敛了霸气,低下高昂的头:“妈,衣服您让别人洗就是了,何必让义儿来呢。”言语中流露着微微的不满。他又对妻子说:“你也是,家里不是有佣人吗?”
艾婉解释说:“我刚刚正要管教义儿,他老在花园里到处钻,把衣服都弄脏了。总叫人担心。妈给我出了一个好主意:自己的脏衣服自己洗。想来效果会好得多。”
老奶娘补充说:“小孩子爱玩儿是天性。男孩子玩得更疯些。能玩才能多动脑,但也得有个度。这是让他以后玩之前想想后果。一掂量,他就知道分寸了。”
刘不一想了想,转怒为喜,连连称道:“这倒是一妙招。”
孟母说:“男孩子嘛,就得让他学会负责。”
刘不一弯腰笑问刘义道:“小子,洗衣服的感觉如何?”
“还……还行。”胖小子抬起头,一脸的泡沫。身前也溅湿了,还好有旧衣服搪挡着,没有浸湿里边。在场的人见此情景都不禁捧腹大笑。洗完衣服,蹲麻了腿的小刘义站起来直打颤儿。
父亲见状,抱起儿子,笑说:“让我掂一掂,我家的小泥猴养到多重了。爸爸抱你去洗洗澡。”
刘不一正要往屋里走,小刘义突然挣扎着说道:“不,爸爸累。我自己走。”
忽听儿子如此贴心,刘不一不禁感动得眼眶瞬间溢出热泪,他回头看看母亲和妻子,艾婉正微笑着悄悄拭泪。孟母倒是泰然处之,毕竟刘义是她一手调教的。艾婉擦干热泪,对刘义说道:“义儿,跟妈妈去洗澡吧。”便拉着儿子的手朝里走。
孟母和刘不一走在后边,看着前面一对幸福的母子。孟母对刘不一说:“戒之,我想同你商量一件事。”
刘不一说:“妈你说吧。”
孟母说:“过两天就是清明了,我想给孟森立个衣冠冢。虽然没有见到他的人就不能说他没了,但七年过去了,我这个当娘的总不能让他魂无所依。”
刘不一见孟母似有泪光,抱着奶娘的双肩,说道:“妈你能想开就好。这件事,我吩咐陶桥亲自去办。到时候,我跟婉儿陪你去。”
孟母说道:“还是我一个人去吧,我想和他说说话。”刘不一想了想,没再争。
回到公馆小楼,孟母进了自己房间,独自待着,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小匣,小心地打开来:一粒粒金黄饱满的黄豆映着房内的灯光,折射出母亲对儿子的思念。孟母回想起当年孟森上船时,说过还要回来吃她做的豆花。她不禁感慨,自言自语道:“你跟你爸一样,都喜欢各式各样的豆食。每年我都换新收的黄豆,就等着给你做碗豆花。可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呀?”她抓了一把黄豆放进水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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