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宿舍,蔡玉径直走向床,倒在床上连衣服都顾不得脱就睡去了。林琅梳洗了一下便往外走。刚换好睡衣的艾婉问道:“你去哪儿?”
林琅回头答道:“画像不是还没送来吗?我去看看。”她穿着素服沿着远道去小茅屋找飞鸥。这是一条夹在悬崖峭壁间的道路,在山的西面。上山去茅屋的捷径当属临渊阁旁的那条。虽然陡直往上,可路程短,又靠近校园的中轴线。自学生们去城楼抗议,教育次长入主范大后,这条便道已用乱石封住了:“免得学生一天就想着上山去玩,定不下心!”次长如是说道。于是林琅只好向西折,路过五车书库,从校园的西北角出去,踏上那长长的山道。
那山崖也是“静”字开头的,名曰“静虚崖”,它下边没有飞湍瀑流,只有刀锋般锋利的碎石。林琅步履匆匆,忽然踢到一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林颦的画像,旁边还有前一天那个乞丐的锅。“这些东西怎么会在这儿?”她无意间朝崖外看了一眼,见崖边有新翻动过的痕迹。她看看锅又看看崖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我大白天都差点被这东西绊倒了,要是晚上??????”她不敢往下想,探着身子朝山崖下望了一眼,顿失颜色,瘫坐道上!
艾婉刚躺到床上,忽听山谷里回荡起林琅撕心裂肺的哀号声,不由得大惊,赶紧换了衣服循声而去。韩青、曹不一等人也闻声而至,他们看见林琅跪着山崖边放声哭泣,刚要开口问,林琅哭得已经不能言语,只用手往山崖下一指。众人探头望去,山崖底下躺着一个身着西服的人,满身鲜血,或是高崖坠下,面目已经无法辨认。但那西服正是熟悉的白西服。
艾婉惊愕不已:“这衣服,这衣服,昨天,赵先生——”她已无法再说下去,伏在身旁的曹不一肩上嚎啕大哭起来。
一行人绕道山下,废了许多劲才将尸体运回了校园。
韩青哀不自已,眼中含泪,恍惚间,脚下虚浮,他刚踏进校门。一位老太太在旁人的搀扶下哭着蹒跚而来,她正是王雍的发妻,她拿着一封信递给韩青,说道:“韩校长你看,他……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韩校长接过信,刚看了一眼,如五雷轰顶,险些没有站住。
韩夫人上前搀扶,问道:“怎么了?”
韩青叹道:“乡佳先生,留书弃世了!”他强忍悲痛,赶紧稳住情绪说,“快!快去找!”
江威辰说:“羡鱼池畔发现了王先生的拐杖了!”
王夫人闻言当即昏死过去。韩青的心也凉了半截,沉默了许久,才无奈地说:“打捞吧!”
王乡佳被打捞起来时,那新换的衣衫已经被污泥盖了厚厚的一层。韩青不顾校长尊严,眼泪夺眶而出。
风萧萧兮夜漫漫,水澹澹兮月凄凄。校园里各人低头蹙眉,默而不语,行色匆匆。前几天还闹哄哄的范大,此刻又恢复了忙碌,不过是一种哀戚的忙碌。限于场地,甚至只能将崖下人安放在山上的小茅屋。
蔡玉从河边灵堂回宿舍,见林琅抱着她从家里带来的川东老酒要出门,问道:“林琅你要去哪儿?”
林琅淡淡地答道:“我到山上陪陪他。他平时最怕寂寞。大家都忙,我怕他受冷落伤心。”
蔡玉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嘱咐道:“万事小心。”
“你们也多保重。”林琅动情地说。
望着林琅的背影,蔡玉脸上略过一丝担忧,大妈走进院子催促道:“蔡玉,艾婉找你呢。”于是蔡玉来不及多想,匆匆上了楼。她没注意到林琅悉心照料的那一缸莲子不知何时已露出了小荷尖尖。花开之期可待,可惜赏花人已不在。
等蔡玉闲下来时,已到了晚上。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宿舍,一开门,一个人都没有,阴森森的很骇人。蔡玉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连忙退出屋子,去隔壁找艾婉。她敲了敲门,没人应,正在踟蹰之时,艾婉走上了楼,满脸疲惫。
艾婉见状问道:“怎么了?”
蔡玉说:“屋里一个人都没有,我有些害怕,要不今晚我去你们屋睡吧。”
艾婉点头:“好。正好我一个人也有些孤单。”拿出钥匙开门。她忽然住了手,竖起耳朵倾听,问道:“玉儿,你听见了吗?”
“什么?”蔡玉有些害怕,急忙拉着艾婉的手。
艾婉说:“听——像是林琅的环佩撞击声?”
蔡玉侧耳细听,说道:“没有呀。你太累了,幻听了吧。”
“或许是吧。”艾婉一拧钥匙,锁开了。两人进了屋,艾婉打开灯,走到桌前,猛地看见桌上有一封信,拿起来一看:“这是?林琅的信!
婉儿,玉儿,雨晴,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这片曾经带给我们欢笑与泪水的地方。这儿留下了青春的记忆。??????我走了。珍重。”
从拿信的手开始,艾婉整个人都因为震惊心痛而颤抖起来。突然,楼下的白鹭厉声尖叫起来。“怎么了?”艾婉和蔡玉赶紧跑出门一看究竟。一片红光映红了她们苍白的脸颊,吸引住了她们惊惧的目光。她俩凭栏远眺。后山一片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着火了!”整个范大为之地动山摇。
“是小茅屋!林琅!”艾婉心急如焚,泪水登时夺眶而出,忙和蔡玉跑下楼,随着众人冲山上去。艾婉见金晖、鲁直都从山下往上跑,惊讶地问:“怎么你们都没在山上守夜?”
金晖焦急地说:“我才知道林琅把我和鲁直都诓骗下山了。现在山上就她一个。”
艾婉不由得悲从中来,加紧了脚步。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把一切都毁灭了,落了个干干净净。艾婉含泪在废墟里找寻,可是什么都没有了。蔡玉突然喊道:“婉……婉儿,这是昨天林琅上山时抱的那个酒坛。”
艾婉三步并作两步,跨到蔡玉面前,忽而见那酒坛旁边,是林琅的玉佩,顷刻间心如死灰,泪如泉涌。
一行人在废墟上寻了多日,因为烧得干净,甚至没办法收拾残骸,韩青望着一地焦土,对孟庆父说:“就此覆土吧,永不再建。”于是,就地超度,洒了酒水,化了纸钱。艾婉面朝黄土伫立良久后,最终由曹不一陪着慢慢走回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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