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当日卢定一缘何没遇上孟森,原是因为孟森送艾婉去火车站。
站在月台上,艾婉显遗憾地对孟森略说道:“你要是跟我一块儿回去多好。”
孟森像安慰小女孩一般摸了摸艾婉的头,微笑道:“我还得勤工俭学呢,去年的学费还是戒之的父亲帮忙交的,今年总不能再伸手跟他要了。放心,我会经常给你写信的。”
艾婉勉强点点头,问道:“那你还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伯母的吗?”
孟森心满意足地说:“你能顺道去看她,她已经很高兴了。告诉她,我很好。”
汽笛声响起,艾婉回头望了望火车,有些沮丧地说道:“我得走了。”
孟森强装潇洒,将一手插进裤兜里,说道:“走吧。”
艾婉不舍地登上火车,从窗口探头出来说道:“记得给我写信。”边说边招手。
“好。”孟森一面答应一面挥手告别。他转身信步走出车站,登上了回范大的车,他随心远望,忽而被街上卖面具的摊子吸引了。他小时候,母亲也曾给他买过,那一张面具现在还放在他家里的床头。他微微一笑,靠在车窗上睡着了:光阴真是如梭。
小雨淅淅沥沥地拍打着火车的窗户。铁道两旁泛起了白色的雾。望着身后远去的月台,在火车的摇晃中,艾婉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窗外的白雾随着徐徐凉风吹进了艾婉的梦境:
她穿着一袭白衣走进一方白色的天地。天那么的高远明净,地那么的辽阔无垠。到处开满了蒲公英。一条小道通往天地中央,那里有身着白衣的林颦、林琅、蔡玉和雨晴,她们微笑着站在两旁。她缓缓地走向里走。孟母微笑着端坐在中央,旁边是身穿白色礼服的男子。艾婉怀着激动、羞涩又喜悦的心情从往上看。
火车忽而哐当一下停了,艾婉还来不及看清那男子的脸,便被摇醒了。艾婉一身懒腰,意犹未尽,一脸幸福地笑道:“既然知道是谁,何必看呢?”
“到站了!”列车员喊道,“终点站,正阳门东车站到咯!”
外边阳光普照。
艾婉提了箱子,从车厢里慢慢出来,下了车,举目四望,在人群中寻找着来接车的人。
孟森悄悄走到她跟前,一招手,爽朗地笑道:“在这儿呢。”说着接下了箱子。
艾婉吃惊一笑,随即好奇地问道:“怎么?你果真一个暑假都没回家吗?我为了等你,厚着脸皮在你们家住了好些日子,等到戒之都回来了,也没见你回去。”
孟森笑道:“那是因为你小住,所以见不着我。要是一辈子长住我家,还不能经常见到我?”
艾婉知道孟森是讨她嘴上便宜,又娇羞又愠怒,说道:“好啊,你趁机占我便宜。”
孟森咯咯地边笑边跑,实在跑不动了,才站住,对艾婉说:“你还好意思说我呢,我以为你回家了,三天一封地给你写信,结果你赖在我们家不肯走,害得我一直收不到回信。戒之也是,不知道来信和我你在我们家。可怜我一直迟迟地等,过了半个多月才收到你的第一封信。你也真忍心,非得等到快开学了才回来。”
艾婉听了,忍不住偷笑,她看了一眼走在前边的孟森,眼珠一转,说道:“姑妈和姨妈都舍不得我,还说要给我在白苏城说一门亲事,让我不要上学了。”。
孟森闻言立马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惊诧地看着艾婉:“什么?”他激动地说道:“这都什么年月了,还实行封建包办婚姻。婉儿,你可不能屈服,你是追求进步的人,咱们得自由恋爱。把婚姻的主动权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
艾婉噗嗤一笑,说道:“我几时说过我屈服了?要是我答应了,你现在还能看见我?”
孟森松了一口气,补充道:“那就好。记住,以后也不能屈服。”
艾婉笑道:“知道啦。对了,学校里有什么新闻没有?”
孟森说道:“学生都不在,哪有什么新闻。”他忽然想起来,说“倒真有一桩,博明昨天跟我说,他前几天回来,发现他那儿收到了许多寄给贝若云的信,信上的地址竟有几封来自咱们学校。我记得贝若云是你跟林颦、雨晴合用的投稿化名。怎么你们暑假也给报纸投稿了吗?”
艾婉一脸茫然地说道:“我忙得很,颦儿因为暑气重,病了许久,多半是雨晴投的吧。”
孟森说道:“那就是了。还有一件事,我要嘱咐你,我听宿管说,那孟庆父悄悄拆了同学们的信查看。你告诉女生们,以后书信要小心些。”
艾婉既愤懑又惊讶:“他怎么能这样!”
孟森愤愤地说道:“虽然有吕翁在,这个孟庆父不敢像以前那么张狂,不敢对先生们怎么样,可暗地里对学生的钳制却不断加码。”
艾婉见孟森激动的样子,连忙嘱咐道:“上次开除风波,你就吃了亏,可千万要小心些。”
孟森回头看见艾婉眼里满满的关切,不由得心情愉悦了许多,便玩笑道:“看来夏天还没过去,我满耳都是知了,知了。”
艾婉仰望着湛蓝的天空,动情地说:“不知不觉我们都认识一年多了。”
孟森壮起胆子,悄悄挽起艾婉的手,也感慨地说:“是呀,一年了。”
艾婉不由得羞红了脸,却没有想把手从孟森手中挣脱出来,就这样随着孟森往前走。她忽而停下来,一脸严肃地对孟森说道:“不对,你不是说给我准备了礼物吗?在哪儿呢?”
孟森忍俊不禁,笑道:“有,当然有。你闭上眼睛。”
艾婉笑盈盈地闭上眼,好奇地问道:“是什么东西?”
“可以了。”孟森说道。
艾婉慢慢睁开眼,顿时又惊又喜,诧异地问道:“这,这是?”
只见孟森头戴一张面具,细看之下,艾婉发现这面具照着自己的模样做的。
孟森得意地说道:“这可是花了我好几天的时间,你看我这手都弄伤了。”
艾婉又是心疼又是高兴,动情地说:“谢谢。我保证下次也三天给你写一封信。”她将面具捧在怀里,幸福无比。这天夜里她又做了那个白色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