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尽管我的历史知识少得可怜,可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句成语还是知道的,印象中的程咬金一直是个凶神恶煞般的角色,可是眼前的这个人明明是个五官端正的魁梧男子、皮肤略显棕褐色、浓眉虬髯、一双英气十足的眼睛,神色举止之间有着一抹凛然的英武和不羁的洒脱。
“姑娘有所不知,在下小时候有一个妹妹,名叫小月,和姑娘一样眉心长有一颗美人痣,妹妹非常懂事乖巧,可惜没过6岁就给淹死了。后来这事儿吧,就成了俺娘的一块心病,这么多年她老人家整天神思恍惚、认不得人就是为了这个。也是缘分吧,那天回老家接俺娘,路上正巧碰上姑娘。娘一见姑娘,这十几年的糊涂病一下子竟然好了,非说是妹妹回来了……唉!这几天晚上,娘她老人家彻夜不眠,一夜也要过来两三次,我知道,她是怕,怕妹妹你一转眼又不见了!”说着,一行清泪顺着他那张略带沧桑的脸颊悄然滴落。
“所以今日,在下恳请姑娘,不论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都请暂且勉为其难留下来,帮我圆了老母的心愿!大恩不言谢!程咬金发誓——肝脑涂地保护妹妹!”他的声音并不高,但是每一个字都似乎含着千钧重量,听来有着斩钉截铁的力道!
啊?不是亲娘?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连自己都是这一家人半路捡来的?
还来不及彻底理一理这层乱糟糟的关系,眼睛触到他那满含期待的目光,我只好慌慌张张扶起他:“程大哥放心,虽然此刻我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是您和大娘待我的一片心意,新月万分感激!从此以后,在大娘面前,我就是您的亲妹妹!”
送走了程大哥,我长长舒了一口气,倚在枕头上,呆呆地望着葡萄紫的帐子发呆:新月、程咬金、捡来的“娘”?……那么这个“我”又到底是谁呢?使劲想使劲想,可是却毫无头绪,除了前世里的事情,除了那个不顾一切、不知会不会实现的目标,除了那天危险中一闪而过的欧阳天,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不行,我必须弄清我是谁!……
“什么!小姐,以前的事你真的全不记得了?”乖巧圆脸女孩捧过来的杯子“啪”地一声落在地上,清凌凌的碎片夹着水花飞溅起来,如同阳光在地上开起了一朵雪亮的大花。
“失忆?失忆是什么?小姐,你可别吓我们!”伶俐女孩手忙脚乱举着一只手在我眼前使劲地挥了又挥。对呀,凭空里来了个“失忆”,对谁来说都不亚于一个晴天霹雳。
看着两个丫头目瞪口呆、面面相觑的样子,我只好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地重重地点点头、继而摇摇头。
“我的小姐,你可是大隋皇帝亲封的护国公主——宇文新月呀!”圆脸女孩儿一副焦急万分的神色盯着我的眼睛。
护国公主?宇文新月?我的天哪!我长吸了一口气!
那天晚上——遇到狼群的事情明明是真实的嘛!公主?公主还要在夜里逃命吗?这算什么公主?!
“花影,你小点声,这可是在瓦岗寨——贼窝里!你不要命了!”伶俐女孩使劲拽了拽圆脸女孩的衣服,压低声音提醒道。
“哼,流霜,我就不信了!贼窝怎么了,不是挺好吗?瞧!有个威武的大将军哥哥、有个慈眉善目的娘,有什么不好?我看总比待在咱们宇文府里等死强!”那个花影忍不住反唇相讥。
“那可不好说,现在人家不知道咱们的来历,你想——要是知道了咱们小姐的身份,又不晓得是什么光景?听说瓦岗寨和咱们宇文府那可是——死敌!”流霜一边帮我掖被子,一边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花影看了她一眼,好似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警惕地伸头往外看了半天,轻轻将敞开的窗子关上了。
“唉!你说得好像也有道理哦,咱们老爷分明是要把小姐往火坑里推,突厥和亲?打得什么鬼主意嘛?”花影说起来也是一脸的愤愤不平。
和亲?逃跑?一番话听得我更加是云里雾里。“什么和亲?什么逃跑?”我一把抓住花影的手:“好妹妹,接着说!快!”
“唉!小姐,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怎么会呢?”看到花影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我鼓励地看着她笑了笑,不管多难的局面,总得一点一点理好头绪嘛!
“小姐的闺名叫宇文新月,今年16岁,是咱们宇文府里的六小姐,小姐从小性格冰冷、做事泼辣、事事不甘落于人后,是因为、是因为……”我的天,我爹竟然历史上那个名声极差、阴狠歹毒的宇文化及!
她迟疑了片刻,抬头看了我一眼,声音低了下去,接着讲道:“是因为小姐一直说要为了夫人争口气!……”
“夫人?争口气?为什么?咦,‘我爹’共有多少位老婆啊?”我很是好奇、不由脱口而出,可是这个“爹”字叫的真够别扭的。
花影眼神复杂地瞥了一下流霜,流霜接口喃喃说道:“12位夫人、18房姬妾,还不算四班歌舞伎人。”我倒吸一口气,嗬,怎么这么多,真是不折不扣的老色鬼!
“那我娘呢?算在哪一个队伍里?”我直接忽视掉她们脸上的躲闪神色,继续发挥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
“小姐的娘,原是……东都常乐坊里的领舞,艺名叫做‘玉倾城’,据说歌艺两绝、老爷是一见倾心,抢了进门,后来生下成都少爷和小姐,被封作老爷的第12位夫人。只可惜成都少爷生下来就被大夫人抱去抚养,夫人想念少爷时也不得相见,常年郁郁寡欢,那年冬天一场大病就去了……夫人她性情温和、笑起来最是好看,待我们这些下人也是极好的。”花影轻轻述说着,早已泪流满面。
流霜轻轻拍着花影的背,轻叹一声,继续说道:“小姐你继承了夫人的绝色容颜,老爷本打算把小姐送到宫里去给皇上当妃子,不知后来为什么又改了主意,说是要嫁给突厥的巴鲁王子,将来也好跟突厥共举大事……至于什么大事,我们就不知道了。小姐知道后绝食抗命、抵死不从,老爷就又打又骂。老爷怕小姐逃走,还在小姐的饭里下了‘软筋散’,吩咐我们俩跟随小姐去突厥继续伺候小姐。还好菩萨有灵,让咱们的和亲队伍刚刚进入河南地界就遇上了下山抢粮的瓦岗军,他们两边刚一开战,咱们三个就趁着夜色逃了出去,又赶上大雨,遇上狼群,幸好被那位好心的公子救了一命。后来小姐就晕倒了,还好在山路上遇见了程将军和老夫人的车轿,老夫人一见小姐又哭又抱,非说小姐是她的女儿,你说奇怪吧?于是就把咱们带了回来,唉!要不然啊……”流霜一边讲着,一边抬眼悄悄地打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