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闻言认真皱起眉头思索,道:“低价酒的确是个难题,若是跟着他们卖劣酒,到最后岂不变成比谁家的水掺得多么?可若不跟着卖劣酒,又确实吃不消这么低的价格……”
“我问的可不是这个。”杜宝珠笑眯眯道:“二婶听我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没点子想法么?”
“这……我该想什么?”周氏满脸疑惑,不知道小侄女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要我说,柳娘子和二叔可不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么?”
周氏一愣,好一会儿才哭笑不得地点点杜宝珠的额头:“你这孩子怎么老气横秋的,还管起大人的事了。”
“我可不管大人小孩,我只说我看见的道理。”
杜宝珠笑着受了周氏的指头,继续道:“吃掺水酒的客人本来就是些不识酒好只看价低的,咱们若想跟着奸商降低酒价,那酒价得低到哪里才是个头?咱们与其做劣酒讨好这些蠢人,倒不如另寻懂得好酒也舍得花钱的新客人呢!”
这话明面上在说酒,其实是在劝周氏若是过不下去就和离算了,这才是杜宝珠巴巴求着周氏陪她逛街的真实目的。
虽然按血缘来算,杜彦林才是她亲二叔。但她又不是原主,哪管那么多。真按她的想法,说话做事爽朗开放的周氏才更像她的同乡呢。
同为女强人,她因为性别吃过不少的苦头,也见过其他事业有成的女强人被丈夫指责不给他洗袜子。
没想到古代的女强人更惨,男人光明正大找小三不能管就算了,竟然还要被小三蹬鼻子上脸的骂不温柔不贤惠。
是当富婆不快乐,还是金钱不香了,白白来受这折磨?
她实在受不了意气风发的周氏被一个小三搞得灰头土脸,干脆仗着唐朝风气开放,女子和离之后也能活得潇洒,心安理得地‘劝分不劝和’了。
周氏听了她的话,呆愣许久,直到酒肆外响起脚步声,才笑着捏捏杜宝珠的脸颊:“没想到娇娇儿竟然是个经商的奇才,这样的道理我都没想出来呢!”
杜宝珠毕竟是小辈,想‘劝分’也不好太明目张胆,只能兜个大圈子借酒说人,也不知道周氏听懂了几分,然而想追问已经来不及了。
门外何掌柜的声音已经响起:“小郎君,外面这么热,怎的不进去?”
外面早就有人?杜宝珠悚然一惊。
抬头就看见那开着的半扇门外走进来杜光义以及五六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
打头的是一个穿玉白色襕衫的,十三四岁模样,本该是活泼的年纪,身上却没多少朝气,微垂的眼里更是带着几分阴郁的暗芒。
如此矛盾的气质,让杜宝珠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没想到那少年竟然也在看她。
一时间,四目相对。
只见那少年身姿修长挺拔,皮肤是久不见日光的冷白,鼻梁挺直,鼻尖略有一点勾,似乎带了些胡人的血统。
淡色的唇珠十分饱满,唇线却在嘴角处收紧,显得薄情而冷漠。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有些凌厉的眼睛里光芒暗沉,云山雾罩一般难以揣摩。
这明明是个尚未束冠的少年,眼神却让灵魂已经三十来岁的杜宝珠背后幽幽泛凉,不禁萌生一丝退意。
好在,何掌柜已经去后厨找出茶具洗干净送来,刚好挡住了那少年的视线。
杜宝珠这才恢复呼吸,然而心跳却还是砰砰响个不停,仿佛经历了一场无声的大战。
“阿珠?”有周氏和何掌柜招待着客人,杜光义悄悄摸到杜宝珠身边:“怎地想起要开饮子铺了?”
“大兄,”杜宝珠回过神来,将杜光义拉到一旁:“铺子里如今乱七八糟的,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你怎么把客人带来了?”
“我本来是一个人来的,”大妹问话,杜光义不自在地摸着后脑勺,显得有些心虚:“半道遇上卢二,硬要拉我去张家楼食店吃酒。我推脱不过,他们便跟着来了……”
他为人仗义,脾气又好,因此不管什么身份的人,都能与他打成一片。全长安就没几个不是他朋友的,有人请他喝酒那是极正常的事。
杜宝珠点点头,又悄悄指了那白衣少年,问:“那位郎君是谁?”
这一句才是她真正想问的大事。
刚才杜光义等人好像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估计将她和周氏的对话听全了。她自问隐藏得挺好,没说出什么太出格的东西,可那少年看她的眼神却似乎另有深意,她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
“谁?”杜光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啊’道:“那是寿王。”
寿王?!
听到这个名号,杜宝珠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