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忽觉心狠狠地抽搐了起来,他咬了咬牙。
“王爷,您忍一下,属下这就替您拔出来!”
“嗯。”
与林舟相比,君楠归倒是显得平静许多,仿佛这入骨的匕首是刺在别人身上似的。
他这副样子与其说是淡然,不如说是无所谓,这点小伤对他来说算什么?心里的痛早已超越万倍!
林舟猛吸了一口气,将随身携带的止痛药铺在伤口外围,颤抖的手迟钝的握上刀柄,狠力一拔!
“咻”,金属的银亮后边带出一大串赤红的血花,加重了原本就浓烈的血腥味。
一声闷哼从喉间溢出,君楠归紧抿了唇,自顾自的斟了杯水酒饮下,此时,他额头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足以看出南曜笙当时用尽了猛力!
涂抹了止血的药粉,包扎好伤口之后,君楠归重新换了件玄黑色的锦袍。
林舟一手执剑,单膝跪地。
“王爷,属下该死,没能及时觉察到南王靠近,给王爷和木小姐造成了误会。”
君楠归轻扫了他一眼,淡淡的说:“本王没事,南帝功力深不可测,你未能察觉情有可原。”
林舟皱眉,握剑的手不禁加大了力道,像是要把什么东西碾碎。
“还好木小姐没有暴露王爷的身份,否则……”
“你就这么确定?”
君楠归负手立于窗前,冷风吹动他的发丝,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平添了几分落寞。
“木姑娘乃善良淳朴之人,方才她以身犯险救王爷,必是念了旧情,属下相信木姑娘的为人。”
“本王自是相信枳儿,不过……舟,你低估了南王。”
“王爷此话怎讲?属下愚钝,还请王爷指明。”
“凭南帝的实力,他若真心想知道我俩的身份,又岂会轻易被枳儿阻挠?”
君楠归一想起枳儿笨拙的捂住南曜笙眼睛的那一刻,就莫名觉得好笑,那个女人,真是什么幼稚的事情都做的出来。
林舟闻之顿悟,神色也随之变得凝重。
“王爷的意思是,南帝其实是故意给我们退路走,其实他早就知道我们。”
君楠归点头,“孺子可教也。”
林舟迟疑几秒。
“属下乃是粗鄙之人,虽是如此,还是无法揣测南帝的用意,他既发现了我们,何不当场拆穿?”
“舟,你觉得,今夜我俩若被擒了,明日会是怎样的结果?”
“属下不知……南帝总不能要了王爷性命吧!”
说到这的时候,林舟恨不得立马冲出去,为他的主子报这一剑之仇。
“往大了来看,他不会。毕竟我方这次出使打着献宝的名义,若是杀了本王,四哥那边他也不好交代,他是个顾全大局的人,所以,他不会。”
林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急的问道。
“那往小了来看呢?”
君楠归转过头来,大手捻起红烛的一片灯芯,全然不顾指尖快意的灼热感。
“往小了来看,他的目的又很简单,本王猜,他是为了一个人。”
“是木姑娘!”
“嗯。”
回应只一字,林舟听来,却觉千斤重,也许,他无意间伤到这个男人的短处了。
“南帝也是性情中人,他既对枳儿动了情,这样看来,本王暂且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那晴小姐的仇,我们……”
“晴儿的仇当然要报,只不过时机还未成熟,南帝是个狡猾的人,当下我们要做的,是静观其变。”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王爷真是高见!今夜并非毫无收获,必要时我们可从木姑娘身上下手!”
“混账!你知道本王的意思,她你不许动!”,君楠归一怒之下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林舟着实吓了一跳,正要解释,君楠归已率先开了口。
“你起来吧,本王不怪你,下次莫要让我听到这样的话!你知道了吗?”
林舟点头,他非常了解这个温吞的男人暴怒起来是什么模样。
“王爷舍不得对木姑娘下手,如何给晴小姐报仇?王爷不是说过,对付南帝这种人,用武不如用情吗?”
君楠归走向书橱,取出一个条形的包袱,沉默许久,才缓缓说道。
“未遇见枳儿之前,本王的确是这样想的,遇见她之后,本王……”
“王爷犹豫了?”
“嗯。”
“所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今晚的事,令本王焦虑。枳儿护本王,本王不能薄情于她。
她虽不是晴儿,却在某些方面神似晴儿,相逢即是缘,以后的事还需从长计议。”
“属下听从王爷差遣!”
“舟,我知道你心里有话想说,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本王不怪你。”
林舟低眉沉默,一言不发的跪了下去,嘴巴一张一合,发不出丁点儿声音。
“你是不是想说本王窝囊?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甚至为了一名认识不久的女子,将她的仇恨抛之脑后?”
林舟哆嗦着嘴唇,半天没有反驳。
君楠归突然仰头大笑起来,一把起来长条包袱的布带,赫然露出一把上好的古琴来,那把琴正是他当初送给木婉晴的。
它叫,凤栖琴。
“呵呵,本王是窝囊!”
“晴儿在的时候,我俩明明心意相通,我却从未想过娶她。她嫁给南曜笙的那天,我也没能把她救回来。
她死的时候我也不在她身边,她那么胆小的一个人该有多害怕啊!舟,我想过无数次,如果我当初带她走就好了,是不是后来的种种都不会发生?”
每每提及此事,君楠归都会由翩翩公子变成失心疯子,无一例外。
“王爷,你冷静点!”
林舟用力的摇晃君楠归的肩膀,大声吼叫,他跟随君楠归十三年他的痛,他懂!
“舟,你是不是特别看不起我?”
“王爷,今后不管你去哪里,做什么决定,属下都誓死跟随你,支持你!”
“属下有个问题,斗胆问一句。王爷,你是不是喜欢木姑娘?因为她和晴小姐生的一模一样。”
君楠归猛然抬头,凤眸微眯,“林舟,你听好了!本王这一生只爱木婉晴一人。”
“属下希望王爷永远记住这句话,这是为王爷自己好!”
房内,久久的沉默。
夜已深深,林舟已经睡下,君楠归收拾了一阵,心神不宁的出了门。
养心殿内,木枳汐和南曜笙仍在调侃彼此,毫无睡意。隐卫全数退下,偌大的庭院,只剩下两人。
“阿笙……你以后不许吓我!”
木枳汐气呼呼的扔了一个枕头砸向对面的男人,不料被男人捞入怀里。
“那爱妃也要答应朕,不许背着朕勾三搭四。”
“你说话真难听,什么我勾三搭四,明明就是你恶人先告状好不好?
你看你后宫佳丽三千,左拥右抱的,你再看看我,除了你一个人男人,就只和宫里的小太监打交道了。”
“朕和你不一样,朕是皇上。”
“我呸,你皇上了不起啊,我可告诉你,像你这种花心大萝卜要是放在我的家长,准被人的口水淹死!”
“爱妃知不知道,背着朕勾搭男人可是要浸猪笼的?”
“我呸,浸你妹夫的猪笼!我要是被浸猪笼了,变成鬼也会天天来缠着你!”
“哦?爱妃舍不得朕,想和朕开展一场人鬼虐恋?朕随时恭候,就怕爱妃消受不起。”
“我去你妹夫的!”
木枳汐一脚踢过去,正好踢中南曜笙的胸口,别人不痛,她倒是先猪叫出声。
“混蛋,你是铁打的机器人吗?怎么胸口硬成这样?”
“机器人?爱妃说的可是市井街头那些杂耍的艺人?”
木枳汐一脸黑线,屋无力扶额,半天才憋出三个字。
“你有毒!”
“朕要是有毒,那也是被你迷的,你个祸国妖孽!”
“神经病!以前我还算美的时候,没见你这么大献殷勤过。现在可好,我变成人人嫌弃的丑八怪了,你倒是各种巴结讨好我。”
“说,你是不是对我意图不轨!”
这个女人又想到哪儿去了?他像是那种看相貌的肤浅男子吗?若真是这样,他大可找些绝世美女入宫,也不会守着她这么多年了。
南曜笙咳嗽几声,转移开话题。
“爱妃刚才说到过自己的家乡?”
“关你什么事,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面对南曜笙的温言细语,木枳汐依旧一副没好气的样子。
“整个云苍就没有朕去不了的地方。”
他对她的底细过往一清二楚,怎会不知道她的家乡在哪?
“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因为这个地方根本就不在云苍。”
“呵呵,白牧山不在云苍在哪?”,南曜笙大笑。
木枳汐一愣,“嗯?什么白牧山,你在说什么?”
南曜笙眸色骤变,瞳孔一缩,噤住了声,刚想掩饰却听见门外的动静。
“阿笙你怎么了?白牧山在哪?你怎么不说话呀?”
“哐当”一声,听是什么瓷器东西坠了地,两人不约而同的向外看去。
“别出声,有人来了,朕去看看。”,南曜笙急忙拦住木枳汐,独自披了衣服出去。
“你果真来了,好久不见,楠王。”
南曜笙淡定的扫了一眼院中迎风而立的玄衣男子,似是并不意外该人的到来。
君楠归抿唇轻笑,瞥了眼屋内未熄的红烛,讪笑道:
“好久不见,皇上。”
南曜笙挑眉,“楠王深夜未睡,夜闯朕的寝宫是何缘由啊?”
“皇上料事如神,想必不用我说您也知道。”
“哦?这可不是楠王幽会的地方。”
南曜笙有意无意的开着玩笑,意在提醒君楠归什么,今夜的事,二人心知肚明,只是不明着挑破罢了。
“楠归深夜前来,是有一件珍贵的宝物想亲自赠与皇上。”
“朕可不稀罕庸俗之物。”
君楠归抿笑看向地上碎裂的花瓷器,拍拍袍角的尘土。
“皇上想要高雅之物,楠归正有一件。”
“哦?”
“是皇上想要的东西。”
目光交接处,二人心照不宣,一同行至偏厅去了。木枳汐在房内,他俩说话总归有些不方便。
偏厅出奇的寂静,树木被狂风刮动,厚积的白雪冷的骇人。
“楠归知道皇上想要什么,故带来了这个。”
君楠归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透明的小**子,里面装了两滴深绿色的液体。
南曜笙凝了目光,负手立于窗前,枯老的梧桐树上抖落一小堆白雪,他冷声道:
“开出你的条件吧,你想要什么?”
君楠归仰天大笑,击掌几声。
“楠归以为皇上铁石心肠,清心寡欲,没想您也会在意一个女人。”
“你想要什么?”,他面不改色,沉声问道。
“楠归想要皇上最宠爱的女人,皇上觉得怎样?”
君楠归轻笑,紧紧凝视着窗前高大的男人。
“放肆!”
南曜笙厉吼一声,身形快如闪电,君楠归闷哼一声,喉头涌出一股腥甜。
“皇上杀了我也未必能拿到解药。”
南曜笙晃了晃手中的小**子,嗤笑道:“楠王以为朕有了这几滴样本,还怕研制不出解药?”
君楠归得意一笑,“那如果楠归告诉皇上,这药水接触空气便会化为乌有,您还有办法研制吗?”
“你说什么!”
南曜笙狠狠地攥住了君楠归的衣领,一把将他甩出老远,君楠归先前便受了伤,这剧烈的冲击更是让他浑身无力。
他捂住胸口,撑着半个身子站起来,大笑了几声。
“楠归不会重复。”
“快把解药拿出来,你想看她死吗?”
“别忘了,当初可是皇上向我求的鲜血,娘娘能活多久,得看皇上的主意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南曜笙这回彻底怒了。
君楠归抬眼低笑,“除你把晴儿还给我。”
南曜笙袖袍一挥,气势凛然,背过身去。
“朕说过她已经死了,至于尸骨,你去乱葬岗寻吧!”
“呵,那皇上就等着给娘娘收尸吧!”
君楠归飞身离开庭院,转眼便没了人影。
绛紫色华袍下的拳头紧握成团,泛白的骨节咯吱作响。
昔日。
“扶爱卿可还有其他法子?”
“九曲红莲丹的药引必须是所爱之人的心头血,双亲或爱侣。”
“不能用其它人的血替代吗?”
“若是替换则引起血液逆流,七窍流血而死。不过,有一种方法倒可一试。”
“什么方法?”
“心头血分为两等,所爱者为上等,被爱者次之。
可惜,药性短暂,不出两年,用药者便会死亡。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研制出唛稞酒,此酒制作方法早已失传,唉。”
…………
南曜笙低叹一声,该来的还是要来了!他顺手折了一朵枯花,往后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