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州部队趁着夜色进入京郡,被发现时他们已经深入腹地。
绝影一直跟着千水,却没想到千水根本没有亲自出马,以此才延误了战机。
京郡布防的速度虽快,却还是打的很吃力,一时间帝君焦头烂额。
“小水,你会后悔的……”帝君无力地摇着头,一闭上眼睛,二十年前的一幕幕全都浮现在脑海,击得他手足无措。
官员们全都被分了任务退下,伤狂从偏门走进来,看帝君撑着额头坐在龙椅上,那身影仿佛融入了偌大的宣政殿,像是一座孤凉的雕塑。
“帝君。”他缓缓踏上台阶,想要说什么安慰的话,却最后只是站在帝君的旁边,静静地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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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是被号角声吵醒的,他的身体痛到连呼吸都能感觉肺部传来的炸裂感——他几乎不能动了。
脸颊上忽然落了一丝冰凉,他痛苦地睁开眼睛,又是一滴砸在他迅速闭合的眼皮上。下雨了?
刚才那个号角声……
身为北国人,又是紧挨着千河主脉的平州人,他对水患再熟悉不过,警报水患的号角声他时常听见,可这声音似乎并不是只是一条线……
他来不及思考,因为雨似乎要下大了,他这样的身体状况实在不能淋雨了,他勉强地翻过身,要爬到一个能避雨的地方,可就是这一翻身,他忽然发现自己腰下竟压了一团纸。
他猛地想起自己本来是在沅香山庄的监牢里,被叟尼打晕了才是,难道他们以为自己死了,就弃尸荒野了?那方化呢?
他收敛心思,抓起纸团往怀里一塞,就要爬走,却感觉有哪里不对,似乎有什么东西的影子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微微偏头,才留意起这地方青砖铺垫,似乎是个贵族的场地。
“林月。”
陌生的声音,他身子一颤,转头向另一边,一双圆角黑地纹金丝祥云的鞋子,他吃力往上看,却只能看到那人腰间贵重的玉佩。
他放弃地往地上一趴,“谁啊!杀了我吧!”
他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声音回答他,他不禁睁开一只眼睛,“欸!”
他忽然被人从背上一提,半个身子都悬了起来,他痛得无法呼吸,脸色通红。
然而也是这个动作,让他看清了面前的人的脸——帝后,安初。
“是你。”林月努力地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午川却懒得和他斗嘴,真气一裹,将他悬在半空,带往了最近的房间。
不等林月问他,他的周身就燃起了黑色的真气,原本邪神诀修炼出的真气就是黑色,但午川为了掩人耳目,几乎没有直接使用过。
但如今他已不必隐藏。
“你要杀我……”林月本能地缩了一下,旋即坦荡地躺着。死在谁手上都一样。
午川没理他,手印变换,真气突然朝林月飞奔而去,林月猛地闭上眼睛,等着死亡的来临,却突然感觉丹田一阵温暖,“你。”
“别说话。”午川吃力地供应着林月。真是个无底洞呢。
“不是,叟尼封印了我的丹田,你这样真气进不来的。”林月好心提醒道。
午川一怔,忙替他解了封印。两人的关系微妙,谁也没再说一句话。
林月能勉强下地了,他坐起身子,“你为什么救我?方化他……”
“他被叟尼抓了吧?”
你怎么知道?
林月没有问出口,因为午川给他的感觉很聪明,这样聪明的人能猜出方化那个笨蛋,也不是什么难事。
“嗯。”他沉重地点点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在这里。”他四面看看了看。
“这是北禁城。”午川主动替他解答。他点点头,从怀里掏出那团纸,一展开,他愣了一下,“时空流可以控制吗?”
午川一瞥他手中的“时空流”,分明是方化的笔迹。他摇摇头,忽然想起上次方化把自己传到燕长空那里,当初以为是巧合,但看现在这个情况,恐怕自己以为不可控是因为自己没有修炼到更高的境界。
“叟尼还需要我,应该不会杀方化。”
午川看他一眼,忽然觉得他和自己有些像,似乎是性格,这种时候竟然还能冷静的分析。
“我们还有十一天的时间。”林月看向午川,午川忽然避开视线,“没有十一天了。”
林月愣愣地看着他,他若有所思地说:“或许,没有人能逃掉。”
“什么?”林月不解地看他。
他忽然站起身,“好了,你休息吧。我还有事要做,逍遥王的军队快打进城了。”
林月一怔,“怎么会……”
午川没有回应他,关上了门。
雨势越来越大,帝君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外战车上气宇轩昂的千水,他用真气送去一句话,“北国完了,王位还有何意义。”
千水看着雨帘,冷笑道:“就是死,我也要顶着十二旒冠死。”
“我要你们全部陪葬。”他又说。
帝君脚步一沉,伤狂扶住他的胳膊,“帝君。”
帝君对他摇摇头,示意自己还撑得住,伤狂忧心地看他一眼,还是放开了他。他扫过雨幕中的山河,悲壮辽阔,重新定睛向千水,“好,那就从我们这一代,结束吧。”
千水一怔,“你疯了!”他几乎脱口而出,话音未落他就捂住了嘴巴——我怎么会说这种话?
伤狂眼睛一喜,激动地看看帝君,看看千水,眼神中充满了对千水的鼓励。
帝君也看向千水,“小水。”
“别叫我!”千水捂住脑袋,茫然地看向四周,前方是帝君的军队,后面是他带来的军队,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千水,你醒醒啊!”伤狂忍不住地送去一道声音。
千水猛地抬头看他,脑海中全是伤狂被他压在身下的样子,他眼睛一红,“不,不是真的。”
“这么快,就不行了吗。”
天空中忽然传来的悠远空灵的声音,千水身子猛地一颤,“舵主。”
帝君和伤狂听见千水的称呼,不自觉地对视一眼,朝天空看去,只见叟尼带着百人团临空而至,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
“叟尼。”帝君怨念地唤道。
“帝君,你果然复活了。”叟尼说着话的时候视线从帝君的身上落到了伤狂的身上。
传言,就是这个无伤臣身上的光复活的帝君,而且——被光照的人一切的旧疾暗病都被治愈了。那么,也能解毒吧?
伤狂不解地回应他的目光,他很快地挪开了眼睛,侧耳用真气包裹着声音对旁边的人说:“那个无伤臣,要活的。”
然后他看向千水,落了下去,“千水。”
“舵主。”千水犹豫一瞬,还是翻身下车,恭敬地抱拳道。
“看你的样子,似乎不怎么忠心啊。”叟尼替千水掸着身上的灰尘,“这北禁城,怎么会易主的呢。”
“北国要完了,舵主。”千水忽然挣扎着目光看叟尼,他为什么要忠于这个人?他到底在干什么啊?
叟尼看着他,目光渐渐变冷,“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马上,把北禁城给我拿下来!”
千水身子一颤,手忙脚乱地抓着衣袖,“是。”
帝君看一眼伤狂,“不好,要攻城了。”
“帝君。”伤狂死命地抓着帝君的手,下面可都是北国的子民啊,不管他们想干什么,他们都是北国人,如果帝君下手,即使过了这一劫,帝君也不会原谅自己的吧。
帝君无奈地叹了口气,“来不及了。北禁城不能亡,无论如何,孤也要守住……”
伤狂挣扎地看了一眼准备发号施令的千水。
不,不能打。
“千水!”伤狂用力地喊。
千水看向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帝君一说从这一代结束北国,他的心就如撕裂般疼痛。
北国,这是他的家啊。
“千水!你不能打!”
帝君看着伤狂,叹息一声,都是徒劳的吧?
“看什么,快动手!”叟尼催促道。他就不信,帝君敢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弟弟。
凝冰诀是神祗的功法,那力量足以毁天灭地,他丝毫不怀疑帝君能利用这一场雨冰冻住在场的所有人,但,他手里有千水——帝君的亲弟弟。
千水忙收敛心思,举起了军旗。
“不要啊!”伤狂眼眶中的瞳孔缩得可怕。
“打!”
千水终于还是放弃了那些让他烦躁的情绪,选择了直截了当地听从命令。
反正北国也撑不过去了。
他这么想着。
叟尼看着攻城木一下一下地撞在北禁城厚重的城门上,忽然想起二十三年前的那个雨天自己也在这个位置站着,不过那时自己的旁边还有一个人。
自己还不叫叟尼——只是傅阳文。
“你没地方去吗。”
傅阳文转过身去看那温柔的声音的主人。那是一张清秀的脸,正摆着能穿透迷雾的阳光般的微笑,见他看过来,那张脸的主人笑得连眼睛都迷成了月牙状,“我看你在这里站了很久了。”
他撑着绘有“锦”字的淡蓝色油纸伞,向前靠了两步,把傅阳文也罩在了伞下,“不介意地话,可以先到我家避雨,我家就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