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一个人,不急于一时。一生的陪伴,自是有那来日方长的资本。
世界的另一端,嵇康国皇宫中。
“皇上,早些休息吧。”贤妃端来一碗养心汤放到苏炳璨手边,自己则是被苏炳璨揽入怀中,乖巧地贴靠在苏炳璨的胸口。
“恩。”苏炳璨揉了揉眼睛,端起热汤来喝了一口,咂咂嘴,笑道:“爱妃的手艺还是这般好啊。”
“那当然了。”贤妃迷人的笑了。
苏炳璨被贤妃的笑迷住了,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捏住她的下巴,眯起那透着睿智锋芒的眼睛,笑道:“为何朕都老了,你还是这样的年轻貌美。”
“哈,皇上真会打趣臣妾。”贤妃羞涩地掩了一下脸,“臣妾都四十多了呢。”
“是吗?”苏炳璨一愣,“你都四十了?”苏炳璨一阵恍惚,“朕记得,那年你嫁给朕,才十三岁……如今一晃,都快三十年了。”
贤妃被苏炳璨沧桑的神情也弄得有些感伤,惆怅地叹口气,梳理着苏炳璨垂下的夹杂着些许白花的发丝,道:“是啊,那时候皇上你还是太子。”
“宫苑里就只有三个妃子。”贤妃微微地笑了。
苏炳璨捉住她的小手,拍了拍,说道:“你还在埋怨朕前些年冷落了吗?”
贤妃摇摇头,“你是皇上,一国之君,绵延后嗣也是国家大事……臣妾生不出孩子,皇上冷落臣妾也是应该的。”
苏炳璨笑了,“谁说爱妃生不出孩子,那朕的璞儿又是怎么来的?哈哈……”
贤妃也笑了。每次皇上提起自己的儿子都是这般幸福的神情,也不往当年自己日夜吃那苦口的药调理身子,为皇上生下这乖巧聪颖的幼子来。
“咳咳咳咳!”
苏炳璨正笑着,突地猛咳起来,吓得贤妃紧忙拍他的后背,递上汤药来。
“无妨无妨……”苏炳璨摆摆手,立即从怀里摸出手帕来掩着嘴,哪料这一捂,嗓子竟是一痛,又咳了两声。
“呼……”苏炳璨猛地靠在了椅背上,似是咳出了胸中不顺的气息,舒爽了一番,喘息着。
贤妃立即伸出手去准备接过方帕,可这一瞧,却是惊得瞪大了眼睛,“皇、皇上……”
“嗯?”苏炳璨倦意地看了她一眼,转而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手中的黄巾帕。这一看,他竟也吓得心里一凉,冒出涔涔冷汗来。
原来那方帕上竟是有一摊血迹。
“皇上。”贤妃忧心地唤着苏炳璨。这些日子一直听太医们说皇上的身子大不如前了,却没想到,竟是这般严重。
“咳咳,朕……朕怕是真的不行了。”苏炳璨睁着大眼,没有焦距地望着前方。
“皇上你瞎说什么呢。”贤妃着急的捂住他的嘴,“你可是万岁爷,能活一万岁呢!”
苏炳璨笑了,“爱妃你还是这样的嘴儿甜啊。”说着苏炳璨将手帕丢在一旁,“哼,朕什么伤没受过,这点血不算什么!”
贤妃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容,“恩。”
“好了,歇息吧。”说着,苏炳璨站起身子,贤妃困惑地望着他,“呃?皇上今夜不在这里过了吗?”
苏炳璨一笑,“不了,朕想起来还有些折子没有批,这就回去了。”
“皇上……”
“恩!”苏炳璨抬手挡住了贤妃的身子,转身叫道:“胡尹冬!”
话音刚落,继而一道短促地推门声便是想了起来,紧接着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看向屏风,只见一个搭着拂尘的男子踩着小碎步匆匆地走了过来。
“皇上,有何吩咐啊?”
这男人便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内侍——胡尹冬。胡尹冬正躬着身子,悄悄地看了贤妃一眼,被贤妃一嗔,他紧忙躲开了视线。
苏炳璨搓了搓大拇指上的扳指,道:“摆驾养心殿。”
“这……”胡尹冬看着贤妃,见贤妃别过头去,他立即道:“是!”旋即他跑到门前,高声道:“摆驾养心殿!”
随着声音,苏炳璨和贤妃都走了出来。候在门前的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
贤妃的陪嫁宫女抚姑不禁看了她一眼,她摇摇头,同样跪在门口,“恭送皇上。”
“恭送皇上!”随着贤妃的声音,宫女太监们也是齐齐喝道。
苏炳璨也不停留,上了宫撵便是叫了启程。
贤妃知道皇上离开,只是因为他心中郁结,不禁叹了口气。自从云狂走后,皇上的身子骨就越来越差,也不知那孩子是不是真的牵扯着皇上的心。
而另一边出了永乐宫的苏炳璨则是立即叫停了轿子。
“皇上?”胡尹冬立即上前候命。
苏炳璨一抬手,胡尹冬紧忙扶着。苏炳璨借势下了轿撵,低声道:“叫这些人散了吧,朕想去老地方走走。”
“嗷~”胡尹冬立即会意,打发了宫人,还叮嘱了他们不要乱说话。
做好一切,胡尹冬上前问道:“皇上,这就去吗?”
“恩。”说罢,苏炳璨在胡尹冬的搀扶下夸过宫门去。
“皇上?”胡尹冬抖落了一下拂尘,上前唤道。
苏炳璨收回深思,看向他:“嗯?”
“夜深了,凉。皇上还是随奴才回去吧。”胡尹冬不禁看了一眼身前长满杂草、在夜色中还显得有些骇人的废墟。
这里曾经是一座奢华的宫殿,它的主人曾在这里风光一时、叱咤后宫,但,也只是昙花一现,如今也只能问一句——而今安在哉。
苏炳璨叹了口气,摇摇头,广袖拂了拂身后的残垣断壁,也不避讳,径直坐在了上面。
胡尹冬匆忙上前,“皇上,您九五之尊怎么能坐在这么……”
“唉,如果可以,朕宁愿回到最初,去选择不做这个人人羡慕的九五之尊。”苏炳璨打断了他,惆怅地看向月亮。
胡尹冬迟疑了,他不知该怎么接话。皇上从来没有这样过,但自从十一皇子离开宫,他身子骨变差了之后,他就越发的多愁善感了。
以前的皇上龙精虎猛、睿智非常,他犀利的目光可以震慑所有的人,而现在,皇上更多的是用那样的目光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这样真的很可怕,当一个习惯用心计攻算别人的人竟是用那样诡异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多半是疯了。
然而胡尹冬不敢说出这样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这一段时间,他时不时就会到丽妃的故处紫兰殿来,说些没落的话,在这里静静地站着,不知他在看什么。
见胡尹冬不语,苏炳璨看向他,“你说呢?做皇帝有什么好?”
“皇上,这……奴才不敢论断。”胡尹冬闪躲开眼神,盯着摇摇晃晃的拂尘。
苏炳璨冷笑一声,“不敢?朕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说罢,苏炳璨甩甩衣袖,“罢了,你先回养心殿去吧,朕要独自待会儿。”
“这……”胡尹冬迟疑了。做奴才的,怎么能这样离开主子的身侧,这万一出了什么事,倒霉的不还是自己吗?位置越高,这要操心的也是越多啊!
苏炳璨鼻中发出一声冷哼,置疑道:“朕还是皇帝呢!现在便是不听了吗?”
“奴才不敢!”胡尹冬立即跪下身去。
“不敢还不快走……咳咳咳!”苏炳璨一激动,竟是又咳嗽了起来,身子不住地颤栗着。
胡尹冬刚想上前扶住,只见苏炳璨凌厉一瞪,抬手指道:“你想气死朕吗?”
“奴才不敢!”胡尹冬慌乱地低着头,“奴才这就告退……啊,那个,皇上,用不用叫太医在养心殿候着?”胡尹冬小声地问道。
“随你的心意去!”苏炳璨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一眼。虽然自己嘴上逞强、语气刚硬,可自己的身子骨如何自己是最清楚不过了,所以也并未说不要太医的事。
“是!”胡尹冬匆匆转过身,一路溜回养心殿去了。
剩下苏炳璨一人面对着这残转烂瓦。
他缓缓地向前行去——这是宫门,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是他正在记忆中摸索着这里昔日的一切。
-----
“皇上,你来了。”刚一进宫门,云絮晴就匆匆上前来笑道,“我这就去告诉娘娘。”说罢,她就要转身通报。
苏炳璨立即拦住了她,食指挡住薄唇,笑了,“嘘,朕自己进去,丽妃是在哪个屋里坐着呢?”
“啊,娘娘在唐室呢,等您好久了,快去吧!”云絮晴温和地笑着,乖巧迷人。
苏炳璨不禁失了神,直到他瞧见云絮晴面色一红,这才注意到自己失态了,笑笑,匆匆去了唐室。
只是这一切,都让坐在窗边苦等皇上的丽妃看了去。
------
苏炳璨脚步向右偏移了一些,走了大约百米,他轻轻地做出一个推门的动作,推开那已经不存在的门。
向右看去,似是瞧见了原本存在于那里的一张四米宽阔的大床,上面正坐着一位伊人,面上蒙着红色的面纱,一身喜服。
“絮儿……”苏炳璨笑了,上前拉住她的手。
云絮晴缩回手,羞涩地笑了笑,“皇上,还没喝交杯酒呢。”
苏炳璨尴尬地收回手,“是,是,你看朕糊涂了。”说罢,苏炳璨匆匆到桌边取过两只盛满温情酒的酒杯,晦涩一笑,递给云絮晴一只。
絮晴抬起玉手接过酒杯,害羞地眨眨眼睛,挽过苏炳璨的手臂,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她从未如此“豪迈”的喝过酒,不禁咳嗽了两声。
苏炳璨笑着刮了一下她的娇俏鼻头,“傻瓜,喝不了就算了。朕又不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