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仙洞潇湘殿内,盈光,卫都,铖铩,铖玥,徐羞月,白赤忠,羌原鹯,逄鸾,卞临渊,甴曱城,广明,还有幸存至此的炽霰将士们,看见一个十岁出头的白衣少女昏厥于全身**的烈山胯下,长发凌乱,雪衣褴褛,肚皮鼓起老高老高,两股间红白狼藉、污秽不堪,仰卧在那里与死人无异。这一幕极淫至亵、神人共愤之惨状,害得盈光、徐羞月二人扒着洞壁呕吐许久。
白赤忠迈步上前,猛推开宛如梦游的烈山,蹲身下去,一手捧抱少女,一手为她按摩肚子,帮她排空腹中浊液。直至此刻,他才发现少女口中塞着一枚木丸——难怪她遭此大罪却不哭叫,敢情烈山先强塞木丸、令她发不出声,然后才开始肆意行淫!畜生啊!
“父王!”
卫都刚想上前,烈山已被他的喊声惊醒。他茫惘地环顾众人,黯然无光的眼眸比卫都还蠢,自顾自地来回踱步:“……不可能,不可能……快来人!云月!寒翠!唤礼官来!唤司仪来!取冠冕来!取龙袍来!即刻为朕加冕登基!……”
“……快醒醒啊父王!——”盈光擦干口角哕汁,挂着一身酸臭味近前进谏:“敌军已杀入灵龟峰,就在瀑布之外!请您振作啊,父王!”
“振作?振作!?”烈山眼中只有一团混沌破碎的梦,此外空无一物。他虎视眈眈地寻觅一圈,终于灵光乍现似的,“嚯”一声旋身面向紫凌,双手癫狂舞蹈地指着她,耷拉曳地的米余大触也一并指着她:“你!你骗朕!朕才不信!——胡说八道!句句皆是谎言!你休想瞒朕!——朕一定要‘打开’你!你你你!”他转而手指众人,无论表情还是动作都骇得大家连连却步!寞琅在上,铖铩他们可全都是刀尖舔血、杀人如麻的狠角色啊,竟被此时此刻的烈山吓得乱躲,俨然一伙胆怯兢兢、逢蠊惊叫的闺中女儿!
盈光不敢置信地痴呆半晌,默默骂句“妖女”,拔出腰刀要杀紫凌。谁料刚刚走近白赤忠、刚刚瞥见她侧脸,盈光便痴在当场,直到烈山歇斯底里的呼喊声拽他回来:“……盈光吾儿,速去安排登基大典!速去……”
“住口!!!”
盈光忍无可忍了。自从他瞥见紫凌侧脸的那一念间开始。
他不再是记忆中那个令人仰止的父王了。卸下“英雄”面具的他,不过是个想皇位想疯了的小丑。
铖铩看不过:“二殿下!您怎能这样对主公……”
“自己看!!!”盈光从白赤忠怀里一把抢过气息奄奄不省人事的紫凌,双手捧抱呈与他看。潇湘殿内光明幽微,铖铩起先未看真切,此刻仅一眼便觉反胃、第二眼就恶心得强捺不住了,只能缄默而退,恭立在旁。盈光唤来徐羞月近前,与他一起为紫凌擦拭身体,而后自脱外衣包好她,抱她远离烈山,像抱着心爱的小女儿远离采花恶鬼似的。烈山初时目瞪口呆,继而噤若寒蝉,惊弓之鸟似地傻站着,一脸懵傻相,极致疯狂破灭之后的懵傻。但这一幕只持续了短短几分钟。烈山重归混乱,猛扑上去抢夺紫凌:“——还给我!她是我的!是我的!给我!——”
羌、逄二将一左一右架住他。众人束手,无一上前。铖铩对盈光说道:“栗国大司徒风堃告诉我,此女乃寞琅箐女之转世,名曰‘圣函’,可谓人间不二至宝,若献与寒飑,豢龙氏族仍可位列封臣。”
盈光问道:“外面全是摩柯末的人,如何能请降寒飑?”
“铖某开道,一起冲出去。”
“不行。将军再厉害,毕竟寡不敌众啊。”
铖铩瞟瞟烈山:“主公有瞬移法,可是这幅熊样恐怕施展不了。”
“摩柯末庹穆死于我手,庹陀老贼想必亲手斩我才得痛快。”盈光道:“我去请降,不怕他们不让路。”
“万万不可!”铖铩反对:“殿下以为庹陀当真在乎一个老儿子?他只在乎美女娈童、佳肴美酒、财宝金银!殿下就是把全天下的美女白送他,他也不会放咱们活路!”
盈光苦笑:“死便死吧。我们每死一个人,就能为栗都百姓、为舒玉他们多争取一点时间。等咱们几个死光了,寒飑大概也接管栗都了吧。我只希望寒飑军确如传闻中那样,匕鬯不惊、秋毫无犯。”
“自古兵匪不分。谁知道呢。”
“真磨叽!”铖玥急了:“磨叽完没!?敌人快上桥了都!”
盈光拿定主意,将紫凌交予徐羞月、白赤忠两个,整敛衣冠,面众肃拜道:“我去向摩柯末请降。庹陀那厮冲我来的,手下兵马见了我理应活捉。届时我想办法拖住他们、争取时机,帮大家坚持到寒飑军至。”
他未等诸将反应,言讫拔脚飞奔殿外。铖玥第一个追上去,边追边吼着“大哥寻死竟不带我”。卫都是第二个。其余人也陆续动身,唯白赤忠留下照顾徐羞月,与她一道带紫凌往其他洞室躲避。潇湘殿里终于只剩下烈山、铖铩二人,只剩下他们。
只剩下他们。
“……全完了……”
烈山瘫坐在那里,双手抚摸着横置膝上的玄焰神剑,宛然一棵历尽严冬、行将枯死的老树。
“……我该怎么面对师尊,和诸天道友?……都是因为我,都怪我……我毁了一切,我就是万恶之源,我才是万恶之源!……我又该如何面对万千遗恨?我赌上了豢龙氏的所有,炽霰的所有,可他们骗了我,她骗了我,都骗了我……炽霰毁于我手,雍国毁于我手,豢龙氏毁于我手……往昔峥嵘如夕阳西堕,炽霰亡了,家国俱灭,蟹族血脉惨遭蹂躏……再没有希望了,一切都断绝了……”
“……主公。”
铖铩悲从中来,泪落沾襟。
“想当年,我们偷了速檀的妻妾和宝马,十骑千里出天关,英雄年少,意气风发,何其痛快!可是今日,主公,大哥!你怎成了这幅模样?如此鬼迷心窍!”
“……你不懂。你不懂……”烈山喃喃念叨。
“我是不懂。我啥也不懂。可是你说过,死不怕,怕的是死不出个样儿。大哥,现在的你还是当年那个你吗?还是当年那个单挑北幽十八罗汉、率五百败将残兵取得梧桐关大捷、纵横边关让冷民诸王心悦诚服的英雄吗?还是那个视名利如粪土、唯有书卷昼夜随身的翩翩儒侠吗?二殿下善良文弱,尚且鼓起勇气直面贼锋;徐姑娘娇**流,尚且活着闯过冷民乱军。大哥竟沦落到跟他们比胆识了?”
“那又如何?无非垂死挣扎,垂死挣扎……”
“该说的我都说了。”铖铩扛刀道:“二殿下要向摩柯末乞降,我同去的话,大家活命机会多些。”
“没时间了,”烈山呜咽念叨,“他们来不及做到……没希望了……”
“只要我铖铩还有一口气,二殿下就死不了,希望就还在!”眼见烈山这幅要死不活的凄惨可怜模样,铖铩膺中百般气恼、千般哀伤、万般难心,使出最后一搏:“起来吧主公,咱们兄弟一起冲出去!死也得死个痛快!哪怕血染疆场、马革裹尸,好歹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当皇帝哪有这个过瘾啊!”
但烈山终究未动。
在绝望中呆滞,在呆滞中沉沦,在沉沦中毁灭。他彻底完了。铖铩从他眼中看得出来。
铖铩一跺脚,独自冲出瀑布、冲进杀场,高举长刀对深陷垓心的盈光他们高呼道:“摩柯末已无可用之兵矣!拎出你们的狼心狗肺豹子胆来!啥他娘的冲天豪情、无比勇气,通通亮出来给他们瞧瞧!拿他们的血洗澡!拿他们的骨头剔牙!拿他们的五脏六腑垫鞋底儿!大家跟我上!——”
敌阵被他们冲开了。铖铩一勇当先,带领他们——不足二十人——无畏地冲向摩柯末大军。
快到了。
就要到了。
距寒飑军阵仅一射之地。结局在向他们招手,但铖铩再也看不到了。他在毒焰魔君的照耀中倒下,与烛洞栗都的火光溶为一体,脚下是无数野人、冷民尸首铸成的路——他用自己和敌人的血肉之躯在乱军垓心铺筑出了一条路,笔直地伸展向……
“……炽霰雍国太子豢龙卫都、次子豢龙盈光,愿纳圣函为贡,诚乞贵部受降!”
“允。”
“叩谢寒飑上国诸将士饶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