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在他面前总是如此刚强,只有他知道她内心是多么的柔软和敏感。
终于抵不过心中强烈的欲望,他悄悄趴在床沿上,双手十指相扣,将她纤细的小拳头围在里边温暖着,抵在额前仿佛在做着祷告般。
只是这一短暂的拥有,眨眼就成了镜花水月。
被真心呵护在里边的小手动了动,片刻便敏锐的挣脱开来,顾安澜怔然望去,便见展辛眉睁着眼淡漠地看他,眼睛却没有半分半毫的动容,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漠和隔阂。
顾安澜心里不由一堵,他还记得过去那清冷的眼神里也曾涌现过的含情脉脉,可是此刻却什么都没有了。
就如刚才亲眼看着展辛眉倒下时那般,心里的慌张如潮涌般一波比一波强烈,顾安澜心慌意乱的试图想要抓住些什么,以证明展辛眉并不曾离他远去。
他猛地重新抓回她的手,看她眉间变得越发冷峻,才知自己这般粗莽又弄疼了她,急忙又松开了些许力道,但又笨拙得不知该如何安慰是好。
医生说要让他迁就她的,顾安澜也愿意迁就她的性子,这辈子,她是他最爱的女人,为了夏楚嫣,他又有什么不可以妥协的呢。
顾安澜迟疑着问道:“你……感觉怎么样了?”
这样小心翼翼的模样还是展辛眉极少在顾安澜身上见到的,可是只要一想到他是为了那个孩子才与自己这般委曲求全,展辛眉心里便有一阵针扎般绵长的痛楚,就连那摩挲着她的掌心温热而粗粝的大掌也变得如烫手山芋般让她爱恨不得。
她一把甩开他的手,转过头来不愿看他,侧躺着闭目眼神,可是嘴里却已下了逐客令:“顾安澜,你不要再逼我了,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你出去!”
顾安澜紧紧攥住拳头,紧盯着那那瘦削而又坚强的背影,里里外外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就连他也被屏蔽在外,心里又是苦涩又是酸痛。
他缓缓站起身来,拳头松了又紧,这才朝背对着他的展辛眉语气狠绝地说道:“好,我不逼你,你不想吃药那就不吃,但是如果你胆敢让自己死了,那么我就会让你在乎的一切都给你陪葬,你的孩子……也包括我。”
说完不待展辛眉反应,顾安澜就疾步跨了出去,仿似害怕被展辛眉否认了他的意义般。
而展辛眉躺在床上,听着顾安澜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房门被轻轻带上,没有想象中的甩门巨响,他就算处于盛怒之中也总会克制着最后一丝理智。
安静的室内,那番狠厉的威胁又回响在她脑海里,眼前突然氤氲成一片模糊,展辛眉眨了一眨,那滚烫的泪珠就滑落枕边,嘴里泛起苦涩的滋味。
昏迷时,犹记得顾安澜那个温暖而宽厚的怀抱,展辛眉隐隐约约对上他那双深沉似海的双眼,那双黑瞳有让她沉迷的情意在,仿佛多看一眼就要陷进去,所以她下意识便想要将他推离开来,他却把她抱得更紧。
意识开始堕入深渊时,展辛眉还在时时提醒自己不要对顾安澜放松警惕,也不知是痴念太深亦或是埋怨太久,她竟也在梦里看见顾安澜的身姿,悬崖边上两人遥想对望,咫尺距离下却是万丈深渊,她与他再也无法横跨那一步来拉近彼此距离,可是沉默一阵,顾安澜却对她笑了一笑,在她错愕中向前跨了一步,她捂住头尖叫一声,可是四下再也没有了顾安澜修身玉立的身影。
展辛眉被惊醒时才察觉到自己的手被顾安澜握在手里,看着顾安澜眷恋的动作,她竟有些恍惚,又有些喜悦,幸而只是一个梦,这样想着时她的神智顿时清醒过来,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的手从那片温暖中抽离开来。
她擦去眼角的泪水,紧绷着脸,不愿自己的内心对顾安澜有任何的妥协,可是又怎听不出顾安澜那番色厉内荏的威胁里掩藏的俱是他对她的关心呢,他佯装镇定最后却落荒而逃,展辛眉早已察觉他话里的索然之意,心里一酸,几欲就要忍不住回过头去,可是情感的冲动总赛不过理智的抉择。
展辛眉闭紧双眼,努力把顾安澜的身影从自己的脑海中剥离开,在暗自较劲时随着安宁香的摄入,展辛眉只觉脑袋渐沉,意识渐模糊,连眼皮子都耷拉不开,只好昏昏欲睡过去。
待展辛眉醒来时已是个天朗气清的早上,慌不择路地跑出客厅,这才见到自己的小宝贝在方姨的陪同下玩着积木,她松了一口气,正要走过去时却发现了周边的变化——整个客厅四处都摆放着表框后的肖像画。展辛眉脚步不由顿住,微微敛眉,竟觉得那画中的人物情节有些熟悉。
她走近一看,歪着头有些疑惑地盯了许久,半响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画里的主人公竟是她自己。
展辛眉心里一动,随着画幅摆放的踪迹一路观赏过去,除了起初的肖像画之外,其余的却是生动有趣的漫画人物了,只是依旧排放得井然有序,而女主人公也无一例外是她。到后边,构图的线条越发复杂,单一的背|景开始被故事性的画面所取代,而当事人展辛眉初一看到那画时,整个心神不由一震,像是难以置信般,她又多走几步,一路扫过去,那熟悉的漫画背|景仍旧在牵动着她的心神。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去触摸,略微粗糙的纸上有种微凸的质感,足见下笔之人的用心刻画。而那画中场景却在展辛眉心里荡起一片片涟漪,那是她和顾安澜初见的时候,两人的动作神态在漫画家的笔下栩栩如生,周边的画面仿佛当时的场景再现,让展辛眉的思绪不由倒回到几年前的时光。
那时候她作为姚轻悠而活时,为了得到顾安澜的欢心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为此整了容换了身份,可到后来所有真相在她面前展开时,她才知是命运开了个玩笑,让他们兜兜转转间又纠缠在了一起,他们的缘分不是命中注定又是什么呢。
想着那些年剪不断也理不乱的瓜葛,展辛眉嘴角微微抿出一丝笑意来。
方姨抱着孩子过来时,便见到展辛眉眉眼温柔地站在廊道上,正对着墙上的那副漫画微露笑意,整个人仿佛就要融合在这温煦的晨光里。
她不舍得惊动眼前的美好,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刚一站稳,怀里的孩子闻到妈妈的味道不禁骚动起来,嘤嘤的哭叫着,哭声立刻惊醒了展辛眉,她一转身见到朝着她伸展手脚要抱抱的孩子,满眼的柔情即刻化为心疼,轻哄着从方姨手里抱过孩子。
方姨拽着手讷讷站着,看展辛眉视线一直关注在孩子身上,再无半分热切投注到那满墙画作上,又想到顾安澜为了这画作亲力亲为时多辛苦都心甘情愿的模样,心里不由为之一酸。虽然她不知道先生和小姐发生了什么矛盾,但每次看到先生在卧室门口徘徊的样子,和每次看着小姐冷漠的面孔欲言又止的样子,方姨心里就直为他们着急,恨不得上去帮两人把手牵了言归于好。
此刻她思虑一下,还是打定主意不准备按着先生的意思瞒着小姐,于是便凑到展辛眉耳边直言道:“夏小姐,墙上的这些画都是顾先生昨日亲自装潢上去的,我看他精挑细选了好几幅,他带过来的好像也远远不止这些。”说着,更是偷觑了展辛眉一眼,见她面对孩子的轻快笑意恍然一怔,心里不由微喜,看来小姐对先生的心意也不是全然没有反应的。
展辛眉对着那漫画又瞥了几眼,这样细致的笔墨没有多日酝酿绝对是难以完成的,更何谈抓住角色的神韵,任谁一看到这漫画便能猜出这画中人物是谁,心情也仿佛能堕入漫画内与其感同身受,而身边最了解她的除了顾安澜又还有谁呢,她与他相识相遇相知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仿佛还在昨日,而顾安澜却将这些回忆都做成了纪念物。
这里边画的都是他们见面后相遇的场景,展辛眉没想到顾安澜会记得那么清楚,甚至连周边的一些场景他竟都如实让人刻画下来。
记忆中他们的相遇到相知的过程并不太美好,在她还在被顾老爷制造的假象蒙在鼓里的时候,她曾经一度以为顾安澜一直对那小女仆恋恋不忘,展辛眉为此换了身份站在他面前,想与他有个好的开始时,却几经周折让她得知自己真实身份,顾安澜又偏偏迷途知返竟对“姚轻悠”余情难了,尽管展辛眉知道顾安澜从始至终爱的都是她这个身心,可是那段时间两人心灵的频率却总没同步在一条线上。
好在阴差阳错,他们终究在一起了,只是展辛眉回想过去仍旧难免心有遗憾,抱憾顾安澜总是对她的爱醒悟得太迟,而现在本以为错过许多的男人却毫无遗漏地将两人共同发生过的事情一一展现出来,仿佛证明了当初的情动并不是一人的一厢情愿。
画中场景将人的思绪带入回忆的河流里,仿佛又重新洗涤了一次身心,得到了当初相遇时的欣喜和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