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长话短说的故事其中的波折自是不言而喻,虽然他早已成长到一个能遮掩住任何情绪的强人,也即便他这话说得面无表情,但是展辛眉还是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脸颊。
顾安澜眼中神情柔和几分,重新将展辛眉揽入怀里。
“所以你杀了他,其实不用在意我会不会介意,老爷子也不过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他低沉中略带磁性的声音里终于隐现出了笑意。
“而且,你忘了?我不是说过要护你一辈子,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
这话如烙铁般印在她心上,展辛眉时时刻刻都记得,此刻听顾安澜骤然提起,她心里一暖,情动的伸手揽住了顾安澜的腰。
两人随着车一起到达了酒店里,与众位宾客一起共聚午餐。
其中展辛眉和顾安澜彼此亲昵和关心的姿态都落入了众人眼里,顿时都知道了这位安静清丽的女人在顾安澜心里占据了极大的份量,均都不敢小瞧于她,甚至是小心翼翼不露痕迹的向展辛眉讨好着。
一场酒宴下来,宾客尽欢,不该记得的事尽忘于一盅酒中。
明净的厅堂内,来往的佣人均都小心翼翼地放轻了脚步,唯怕脚步声一沉重就惊扰了正在望着墙上遗照而出神的女人。
姚轻悠用手轻轻摩擦着自己的咽喉,眼睛却老神在在的凝视着那副宽大的遗照。
那次被顾安澜身边的保镖强箍着回来时,为了防止她捣乱,那个保镖竟将她看守住了一个下午,她声嘶力竭的咆哮,在可见视野里掏起什么东西就往男人强壮的身子上砸,那个叫阿诺的保镖凶狠的盯着她,完全不顾忌她的身份狠狠箍住了她的颈项,用力之狠,直把她憋得差点休克过去。
然后在快屏息之时,那个粗壮的男人一把松开了手,她摸着肿痛的喉咙一直在咳嗽,后来她再也不敢和那个保镖硬碰硬,她的喉咙也几乎被箍坏了,一开口那声音就像一把破锣嗓又哑又难听。这几日一直保养着。
何曾有人敢这样对她以上犯下过?保镖也不过是个下人,胆敢这样对她也不过是领了顾安澜的命令,姚轻悠心里绵绵不断的怒气几欲发作成滔天怒火,之前心里隐隐的期待全都变成一根鱼刺如鲠在喉的痛苦。
她痛苦,她不甘,揪着乱发几欲发狂,一直摔着东西发泄,直至将眼对上那遗照上的顾老爷,姚轻悠的发狂才将将停止,她才突然惊觉再也没有人会跟顾老爷一样虽然嫌弃她却也包容着她。
想起她为了顾老爷的葬礼奔波劳累许久,竟到最后连看他下葬的机会都没有。姚轻悠的情绪终于溃堤,一向孤傲的她终于也落下了悔恨的泪水。
倘若那日在医院她不因那可笑而又可恨的期待对顾安澜追了出去,也许顾老爷就不会将自己的老命断送在那个残忍的女人身上。而她的那一次转身又换来了什么呢?换来的只不过是顾安澜在停车场里对她的冷嘲热讽,换来的是他的绝尘离去,换来的还有顾老爷的一条生命。
姚轻悠瘫软在地上,她冷冷的笑着,仿佛将自己的灵魂抽离开来看着自己过去不堪的自作自受,而地上冰冷的温度也没有此刻她的心凉。
几日过去后,她才从那种恍惚的状态醒了过来。
遗照上顾老爷那双睿智的双眼仿佛也在嘲讽的看着她,似乎也在嗤笑她的死不悔改。
姚轻悠却低头笑了笑,过去的爱恨情仇仿佛在这一笑中泯灭掉,终于有些听取教训的味道,眉间亦恢复了过去冷傲时的云淡风轻,似乎放下了一切。
她缓缓伸起手来,三指微蜷中食指并立,是个发誓的手势。
望着顾老爷的遗像,姚轻悠缓缓立下誓言:“爷爷,我发誓,我一定会把所有的一切都抢回来。”
而且她也不会再被情爱所给蛊惑和欺骗。
近日天气回暖,太阳每日都懒洋洋地伸着懒腰爬起来。
方姨收拾了许多床榻锦被和衣物去清洗,洗净后一件件晒在院子里,充分感受着阳光的沐浴,顿时成了宅子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方姨也想拾掇一下顾安澜房里的衣物,但怕扰乱了他们的物品,便跟展辛眉提了一下,展辛眉一口答应了自己会收拾下。
今日,无所事事的展辛眉突然想起那次口头上的约定,便兴致勃勃的去了房间收拾,先整理了床铺,将被胎和被单分离开来,复又把要换洗的床褥全都扔进了篓子里。
这才开始摩拳霍霍的准备收拾衣柜里的衣物,她跟顾安澜的衣服整日有人清洗,大大的衣服将他们的衣服翻了个遍也并无发现有什么要特别清理的地方。
直至她走到最右侧的衣柜角里,展辛眉突然顿住了脚步,许久她才伸手拉开滑柜,里面上下纵横摆列着的都是小孩子的衣服,从刚出世的宝宝服到后边七八岁的服饰,那是宝宝还未出世时便兴高采烈为他准备的。
可这里的衣服孩子穿过的屈指可数,展辛眉看着那最小号的尺寸,终于抑制不住心里悲痛,掩着唇缓缓蹲下身来。
顾安澜从书房出来,在楼上并未俯瞰到楼下客厅有展辛眉的踪影,挑了挑眉,正要迈步去寻找一番,却在经过主卧的时候听到压抑的抽噎,整个身形突然顿住。
顾安澜走进来时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可是展辛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并未发觉。
直到男人精壮的手臂搂了上来,在她身后紧紧抱住了她,展辛眉这才惊觉,她急忙擦了擦脸上泪水,正要慌张关上衣柜,可是顾安澜早已眼疾手快的将滑门挡住。
他侧头扫视了眼前方的衣物,心里也浮现着隐隐约约的沉痛,可是顾安澜还是压制住了,亲了亲展辛眉优美的颈项,这才低低开口:“这些衣服,不要清掉,还可以留给我们下一个孩子穿。”就把你的思念也寄托在下一个孩子身上吧,他相信孩子在天之灵也不会希望母亲为他以泪洗面吧,虽然让一个孩子顶替了另一个孩子的存在似乎听起来有些残忍。
展辛眉动作一顿,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她不想让顾安澜为她担忧了,她已经许久未曾这样因为想念那个孩子而痛苦过,只是偶尔在缅怀着他,而此刻只不过触物生情,让她不由有些伤感罢了。
“没事,我只是想起以前的事有些伤感而已,我没事了,你去忙吧。”
展辛眉推开顾安澜箍住她的手,站了起来,拿起边上的衣篓子便出了去,只留下了顾安澜在后边一直沉沉的望着她。
展辛眉将篓子交给了方姨,见她眉开眼笑的样子,也不由跟着笑了笑。
外边天气如此明媚,展辛眉烦躁的心情在看到那片澄净的蓝天时突然疏解不少,再大的烦恼还能大得了天去,这样一向,她心里倒是宽慰不少。
见方姨瞅着她乐,展辛眉赧然的摸了摸脸,问:“怎么了?”
方姨是个热情直接的人,当下便夸道:“小姐你笑起来真好看,你应该多笑一笑的。”
展辛眉架不住方姨的热情,脸上也只再羞涩笑了笑,见方姨转身要离去,便拉住她的手,看了一眼楼上,便跟她交代一声:“我在这附近逛逛,散散心,等下就回来,如果安澜找我,你就跟他说一下。”
方姨乐呵呵的点头,自是应承了,站在原地目送展辛眉出了门。
然而这一出门却是急坏了一帮人。
方姨刚晾完展辛眉那拨衣物从天台下来,便见少爷站在亭台里叉着腰拨着电话焦急地走来走去,连方姨都能看出他的烦躁之意。
顾安澜也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又拨出了那个号码,只是那个电话无人接听,他找遍整个别墅也没把展辛眉给挖出来,此刻心急如焚,就怕她因为伤心而又病发。
听到嗒嗒脚步声时,顾安澜心里一喜,转身一抬头却只看到满眼疑惑的方姨,心里瞬间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失落之意如海水般涌了上来。
却还是强打着精神对方姨问道:“方姨,你知道楚嫣去哪了吗?”
方姨一愣,继而惊呼出口:“小姐还没回来吗?这都多久了?”她洗展辛眉的那拨衣物,洗衣机的程序都将近运转了两个钟,再加上晾晒,也将近两个半钟了,闲逛哪里用的着这么久?况且小姐不是说很快就回来了吗?方姨想不通,顾安澜更是想不通。
他从主卧出来又扎进书房忙工作上的事了,不知不觉便过去了几个小时,暂时搞定了前头的任务,顾安澜才有闲心去找找展辛眉,他本以为展辛眉是想要些私人空间整理情绪的,没想到他一放手便失了她整个踪影,将整个别墅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她人影,甚至连电话也打不通。
然而听到方姨的一番惊问,顾安澜顿时大惊失色,抓住方姨的手急问:“你知道她去哪?她在哪?”直看到方姨眼中痛色一闪而过,顾安澜才放下抓痛了方姨的手。
“小姐从后门出去的,说她去这附近逛逛,还说很快就回来。”
“就回来”三字还未说出口,顾安澜就已像离弦的箭一般飞速蹿了出去。
原来是后门,因为那边离菜市场近,一直是方姨去市场采购才会进出的门,平常都是被锁起来的。难怪连阿基也不知道她的去向。
顾安澜朝着后门方向跑去,中途打电话通知阿基沿着这附近区域搜索,没找到展辛眉前,他心里一直隐隐不安,幸而后门的锁只是虚掩着,估计也是方姨为了方便展辛眉的归来特意松懈的。他推开后门扫视了一眼旁边的大街小巷,选了一条道路仔细搜寻起来。
棱角分明的雕像下形状不一的喷泉头,喷洒出激荡的水花,荡起池里一片片涟漪,些许水珠滴落在周边绕圈的轮滑小孩,欢声笑语中夹杂着阵阵爽快的尖叫。
顾安澜深深凝视着前方木椅上的倩影,极力平稳了下一路寻来急促的呼吸,这才拨开茂密树林的枝桠。
展辛眉看得入神,连身后缓步靠近的身影也未发觉到。
直至一双精壮的小臂圈住她的脖颈,温热的呼吸在她耳际边吐纳,带着叹息,仿佛卸下重担的轻松,也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他说,“还好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