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了两日,云陆在渐渐康复。我从仙娥的闲谈中得知了些许多新消息。就如,黎傲在凡间妖界已是称王,我之所以没有受黎傲谋反的连坐是因为,他在下凡的前一日写好了一封休书。天兵查抄他宫殿时,在书案上找到了这份休书,不过休书上的年月却是我被黎傲救回,安置在五庄观的那年。
他连这般小的细节都要替我考虑到,我无以为报。
机灵鬼伶俐虫在我的一再逼问下,终是说了他们其实一直是听从黎傲命令的事实。我打算劫姜晖前一日乐的反常,他们察觉出不妥并告知了黎傲。黎傲斟酌了一番,一天内布置了所有事。
休书此举加之我一直对黎傲的疏离,天宫所有人都觉得我们早已无关联,他劫走姜晖不过是谋反的一个挑衅。他找小童拖延时辰,就是让我迟些赶到,不受他谋反所累。他现今独身一人要在孤独的妖界称王,而我除了伤感和亏欠,再做不到其他……
眼下云陆好转的迹象很是明显,清俊的脸上都已有了血色。
因我经历过一次补魂,所以知晓补魂后虽不能自主,却是什么都明白的。
我不敢轻举妄动,夜夜都是在云陆的窗外待上一小会儿便是很满足了……
如今英哥在御灵所的修行甚好,现在已是能化作人形了。不过我有些接受不了它成了人形的模样,终日眉毛都是挑到额头上的样子,实在看不出是个乖巧的小孩儿。
因为天劫不日将至,我便把英哥送予了毗蓝婆婆,让她收养。毗蓝婆婆因鹿仪再次出走,心伤不已,添了英哥,她还能偶尔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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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劫的前两天,我收拾停当,准备去一趟凡间。
先去了五庄观,与镇元大仙扯了半天闲篇儿,他发觉我精神状态不错,继而开玩笑的鼓励我要重拾人生信心,我不会那么倒霉,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男人抛弃。
我点头应着。
他忽然想到我天劫将至的问题,我告诉他,我最近修行了一门很厉害的仙法,对付天劫不成问题。他像长辈一般的目色认真看了看我,不知是做了何种揣测,然后才放我下了山。
本来是犹豫着要不要去拜访一下现在的黎傲,可还未挑出个适当的主意,追月云便罢工了。
我悲心的落在一条正是涨潮的大江边上。
潮水高天际数丈,呼啸不止,如万千骏马踏蹄狂奔,嘶鸣咧咧。偶有不受拘束飞跃出江界的潮浪,扑在岸边的软沙泥上,返身又裹走了一层泥垢。
见不远处有地碑,我就跑过去观了观上面的字,原是钱塘江啊。曾是听闻过这个地方,可细想又无甚头绪。
远望了望,天边闪现一朵白云,渐行渐近。
清晰了视线,云上有两人。
只是不待我探看清云上之人是敌是友,自己便被其中一人抛出的法器擒了个正着儿。
既是会抓我,那定不是好人,身上虽缠着像葵花茎一般的绳子,那阻止不了我使了命的向他们反方向跑。
不幸没跑两步,就被拖住了。我蹬着腿儿反抗,却还是被那人拉至他身前。
是一女子的声音笑道:“今儿个运气真是好,竟是抓了个小仙子,我好久没吃肉了,正好解解馋。”
我哆嗦的停不下来,紧紧闭眼等待倒霉人生的降临。
忽然身上的绳子一下松开了。
另一人道:“葵鲢,这位仙子是我旧识。”
闻声我慌慌的回头,他是黎傲。
我们对视良久无话。
终了是那名为葵鲢的女子借着把绳子从我身上摘下,狠推了我一把,这才让我们各自收回了视线。
我笑着对黎傲道:“真是巧啊,在这能相遇,多大的缘分啊!”
这话一出,葵鲢险些兑现诺言,把我吃了。
我原本都没考虑过葵鲢是谁,性别为何,做了何恶事引得天庭将她关押至了钱塘江。当初听闻这个名字,还是因为她的勇猛,日日与黎傲大战数百回合啊,我那时觉得她定是男子。
而今倒是出人意料。
出人意料的事可还不止一件,我琢磨她如今这把我当情敌咬牙切齿的模样,八成喜欢黎傲。那她待在钱塘江,引黎傲日日相见才以对战为名相邀,这事情还真是有些非比寻常。原是她对黎傲情根深种多年了。
此计甚妙,暗恋一个人就是要日日把他打的筋疲力尽,没时间去寻别的姑娘,最后这人便是你的了。
黎傲朗声出言:“葵鲢姑娘,我已送回了姑娘,不便叨扰就此别过了。”
葵鲢柳叶眉一蹙,颓然道:“你不进去坐坐么?”
黎傲答:“不了,还望姑娘无事散步不要跑那么远,不然下次再迷路就不好了。”
葵鲢的勾搭好是明显,黎傲这个老实人竟是回回都不知。
葵鲢又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她忽而伸出胳膊挎着我,做亲密状娇声道:“仙子妹妹也是走了远路的吧,不如这就去姐姐宫里歇歇,喝杯茶可好?黎傲,你也同去吧。”
我汗毛乍起,心里暗诽道:虽是很想撮合你和黎傲,也很想找个舒坦的地方喝喝茶,歇歇脚。但我真的很怕你把我吃掉。
我讪讪的拒绝了她:“在此先谢过了,但是我赶时辰,就不麻烦姐姐了。”
与我料想的一模一样,葵鲢喷火的瞪了我一眼,委屈的跺脚一化身形,钻进了江里。
今时的黎傲身上邪气了不少,从前一本正经的平眉如今却在刻意的向上挑画着,头发也不似从前那一丝不苟的梳法,前额上垂下了一绺,江风徐徐,卷着头发一起飞舞。虽是衣着打扮变了,可看他明亮的眼睛就知,他依旧是从前的黎傲。
不知是该谢他,还是要对他道歉,似乎想来都不妥。我问了个无关紧要的话:“鹿仪和姜晖还好么?”
这等事儿不用别人说,自己就能猜出个大概,只要天庭没有他们的消息,他们便是好的。
黎傲点点头道:“他们现今居于天门山,无人打扰他们。”
我默然的点点头,又没了言语。
黎傲犹豫了两次,终是开口:“青尘,我,能抱抱你么?”
我一楞,黎傲突然笑了:“我开的玩笑,从前在天宫时什么有趣的话也不会说,而今我才学了些。”
我缓缓的一怅道:“可是一点儿也不好笑啊!”
黎傲眼里蒙了层失落,我心不由得歉疚的很,便大方说道:“不过,这要不是玩笑的话,我兴许能答应呢。”
说罢我伸展了胳膊,等着黎傲。
黎傲眼色一闪,而后脸上笑容灿烂,他伸手过来拍拍我肩头:“可我真的是在开玩笑。”
我放下窘迫张开的胳膊,颓然道:“好吧,你说的笑话还要再多练习练习,不但不欢乐,反而有些悲。”
话毕,见黎傲抿着嘴,低头沉默了着。我突然觉得自己说的话应许是伤了黎傲,可细思量也并无不妥。
半晌了,黎傲抬眼正式道:“青尘,我未曾想会带给你这样多的悲伤。”
我否认道:“不是,是我该感谢你,我打心里真的谢你。”
黎傲认真的摇头:“不,你有好些事都未清楚,其实若是当初我没生了私心,眼下或许不是这般结果。”
我静待黎傲说出下文。
黎傲苦笑:“我至今还是自私的,虽是一错再错,我还是想错下去。青棠,你会幸福,可你的幸福不是我来给。我有多希望往后能陪着你的人是我,你原谅我再一次的私心罢,从前的那些错事,至今我都不想让你知道。你权当我还是从前的黎傲吧。”
我有些懵懵懂懂:“黎傲,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
黎傲抬了抬头,轻叹道:“我瞒着你一些事,那些事若是告诉了你,你兴许就不会这般和善的与我说话谈天了。我不想你恨我,我能接着瞒你么?”
云陆重伤后又灰飞烟灭之事,黎傲一直都是闭口不谈,我猜他现今虽是知道了我已了解内情,却来不及找个机会向我解释一番,才这般说的。我清楚他是好心,又怎会恨他。
我温温着点头道:“你不想说就不必说了,不管你做了何事,你都是黎傲,从前的黎傲,一直未变。我很是感激你,不论你做了何事我都不会恨你。”
黎傲低落了一阵子,勉强扯了笑道:“青尘,你这样说,我就权当你原谅我了。”
我欢欣的狠狠点头。
不日就是天劫,无论从前我对不住谁,谁对不住我,都将成烟随风散去了。
黎傲说要送我回天上,可他今时的境况并不是多乐观,虽是在妖魔二界一呼百应,但终归天庭还是在讨伐他的,天宫那去处总是要有所顾忌。我婉言拒绝了他。
提了提仙气,觉得恢复了些,还是能驱使追月云的。
飞升至天上后,我回望了望,见江底隐现着葵鲢的身形,她痴痴的看着岸边的黎傲,满眼的爱意。
又是段深情苦恋,往后的事我也说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