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镇远大仙不知从哪得出我思想文化素质不高的结论,且还说我有心结未结,便日日拉着我上上生动的思政课。
课上他讲道:“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
我听得百无聊赖,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他讲完后问我领悟了什么,我唔了唔道:“世上的东西,不是依靠人的想象就能成真的。”
他一脸惊异道:“你说的是下节课的要讲的内容。”他又道:“不过你既然领会的那么深刻,便说说是如何参透这‘客观事物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罢。”
我思了一番,严肃道:“就说睡觉这事吧,明明我很想睡,可当前总是觉得欠妥。一你是长辈,您还在孜孜不倦的教诲我,我睡着了,便是对您失了礼貌。二,您讲的东西太高奥,是多少人都趋之若鹜的,我若在这多少人都梦想听您讲课的场景里睡着了,不免是对那些的一种羞辱。三嘛,这个,窗户开的太大,还正好是北风,风灌进来的多了些。这时候不小心睡着了,容易让风扑个口眼歪斜啊。”
等我说完,见镇元大仙的脸色铁青,攥着戒尺的手颤的像苍蝇翅膀,嗡嗡个不停。
在那日之后,我的思想教育课便告一段落。只是这课结束的有些突然,我本都准备好了草纸和毛笔,还在荷包里揣好了风油精,打算和睡意搏上一搏,当一日好学生。小童却告诉我,镇元大仙出门了,课暂时结束。
失落马上被获得自由的舒爽感取代,我在院子里愉快的奔了两圈。
谁成想,小童随口一说的暂时,还果真是暂时。自由又被收了回去。镇元大仙带回来另一人继续教育我。
这人便是曾有一面之缘,说我有佛缘的那位圣僧。
他人和和气气的,我也不好意思在他课上再瞌睡,可他讲的东西还真是晦涩啊,我全然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为着向他证明我有认真听讲,我总是在脑中出现问题的第一时间,便把问题提了出来。
然后,只听书房里传出我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没两日,这位圣僧也要走了。镇元大仙一再挽留,他说什么也不从,他说:“这等好学好问的人才实是天上地下少有,我才疏学浅,难当大任,镇元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完他就把镇元大仙手中紧攥的衣袖一点点硬硬的扣开,夺门而去。
观内不苟言笑的小童对我也露出了钦佩之意,他说这世上比那圣僧还唠叨的,今日终于让他得见了。
因为我对这么莫名而来,且强加给我的学堂情景很是不满,捎带着就也就对镇元大仙表示出了不满,所以今晚他特特找我来谈心,解开恩怨,让友谊地久天长。
我违心的告诉他,我感激他还来不及,自然是不会对他有怨愤这么深刻的情绪。
他幽长的叹息道:“可是有些事,你并不知情。”
我惊悚道:“你不会是又找了人来开导我吧。”
他默而不语,我接着道:“找人来开导我搞不好会让你人缘变差,就像那位圣僧一样,回去了大半年都没搭理你。为了我让你毁了人缘,这代价太大了,这么重的人情我可受不起。”
说完我才发现,他竟也不对我的贫嘴皱一皱眉,还是径自在思量着何事。
彼时我们坐在观外的青石台阶上,身旁两个圆顶松遮出了月下的一片光影,把我们二人罩在其中。天上有月无星,皴笔般的青云画在天上,不移不动。我闷烦的情绪不知起因的油然而生,不巧,风已是不知去向,那便无法借着能带走哀愁的唯一物事,散散这堵塞的心。
良久后,镇元大仙道:“成仙后都是通晓前世今生之事的,你可知你为何不知前世的事?”
我直直道:“天机子说,是你不让我知道的。”
镇元大仙哑了哑,嗤道:“这个不守信的老头。”
“他挺守信的,没告诉我前世的事。”我反对道。
我又说道:“你还不知我已是知晓前世了吧?”
镇元大仙一怔,我继续道:“我有次补魂后的副作用,便是知晓了前世的事,前世和奕陆神君的事。”
镇元大仙酝酿了良久的情绪,终是对我开了口:“历劫时,那司命的仙君临时改了我的命格,说我还欠缺体悟一番悔悟之情。遂我历劫时命簿里突然就多了个你,还直挺挺的躺在了我刀尖上。在牢狱的那两个月,我都为错手杀你之事耿耿于怀。所以当我返天时就急急的想还上你这个人情。见你的魂魄时只觉得隐隐泛着仙气,我也多心未细细查上一遭,就认定你是有缘之人,继而给你结了仙契。可契结了一半儿,我便出发觉不对,你这仙气不是你自己的。我又翻了翻你前世,才知你和奕陆有过那么一段。当时若再改,便是会要你魂飞魄散,我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助你成了仙。”
听后我低了头,原是这些年我觉得颇为幸运的事竟也是个噱头,我还是要依靠云陆才升的仙。
镇远大仙接着道:“我虽看不得奕陆的姻缘,可也能测出个大概,你们在一起必是难得圆满。我便掩了你前世的记忆。你当时带着奕陆的玉佩,那玉能助他找到你,我又把那玉偷了下来。且你在天庭一向深居简出,我寻么着若是没了玉,不让你们遇见,就能让你们躲过这祸事,不料而今还是见了。我还是没改了你们的命啊。”
“如今不是挺好的,我在你这儿挺好,他在天宫挺好。”我低低道。
镇元大仙感慨良多的摇了摇头,做高深状。
霎时想到他的一个把柄,就迫切的把他这把柄握在了手里,我道:“你作为地仙之祖,竟也偷东西?还是偷我一个小辈的东西,害不害臊?”
镇元大仙脸唰的就白了,比月色还白。他吭哧道:“这这,当初,当初跟你要,你这不是脑子不转个儿,没听懂我是要玉佩的意思么,我且也是被逼无奈才偷的。”
我做狡诈状,奸笑着,镇元大仙急了,吼道:“我这乃是做好事,终了怎就惹自己一身不是,往后你们的事我再他娘的也不管了。”
我又抓住他一个把柄:“你作为地仙之祖,竟也说脏话,害不害臊?”
镇元大仙气喘如牛,大步而去……
既然是没人嗑牙了,我就打算回去睡了。
说到睡觉,我总觉诡异的很。与我同屋的便是那当年我受伤之时,给我换药的小女童。这个怪异除了床板下不顾性别就钻到我衣服里的跳蚤外,就是有人会在睡梦中不时摸我脸。
屋内每每都是栓好了门才熄灯的,且这是镇元大仙的道观,应该不会有闹鬼事件发生。所以,这摸我脸的人除了小女童无甚旁人。由此便更加重了对她性别的怀疑。
我曾试图在她假装睡着后,自己也假装睡着,等她以为我已睡着后,起来作案之时将她抓个现行。可她次次都是早早就睡了,然后我就在等她起来作案的同时也假装睡着了。但不幸,假装假装着就真的睡着了,而后在朦朦胧胧时总能觉出一双凉手摸着我脸。
真是诡异的很,却又防不胜防。
最后我绞尽脑汁,想了个办法终于解决了这个灵异事件,那便是,拿布把自己头裹上。
可好景不长,更诡异的事发生了。不时我会被冻醒,醒时被窝儿一侧冷的像冰。就像今夜一般,我又一次被冻醒了。
最最诡异的是,每当我醒来再睡下之后,一直到天亮,这冷都没有第二次出现。
这事儿让我甚至觉得自己患上了什么怪病,就如睡夜里血液循环不畅之类的。可镇元大仙给我把脉的结果是,我壮的像熊,什么毛病都没有。
我存疑的问他:“会不会是现在医学无法确诊的病?或者是至今没人得过,你也没见到过,所以便说这不是病。”
镇元大仙不客气的回我道:“你还真是有一别人很难患上的病。”
我惶急的问他是何病,他凉悠悠道:“心是实心儿的。”
我听后大骇,急问该如何治疗,他告诉我,这病无药可医,只得自求多福。
在我坐在台阶上,为自己未来的健康惴惴不安时,黎傲便来了。还带了鹿仪的一封信。
鹿仪是个没良心的人,从我住进五庄观,她只来了一次,还已是八九年前了。而后她便托黎傲带来口信,说自己要开始长篇小说的创作,无闲暇时间与我浪费,遂就不来这儿看我了。
黎傲搂起衣襟与我一同坐在台阶上,问我闷闷不乐的原因。我叹息一声,就把刚刚和镇元大仙的对话如实告诉了他,他听后哈哈大笑。
我追问他笑的原因,他含含糊糊。最后他宽慰我道:“你没病,那不过是镇元大仙开的玩笑罢了。不必挂心。”
我不乐意了,镇元大仙没事好好的诓我作甚,他是不是缺心眼儿。
黎傲此次前来其实还是和往常一样,只是单纯来看看我。顺便替英哥和鹿仪表达一下他们多日未见我的想念,和让我发表一番多年未见他们的感想,捎带脚让黎傲传回去。
多年过去,我从未问及关于云陆在天宫的任何,黎傲也从未与我说起过他。我们不约而同的缄默着那个人。
不知是谁说,时间能带走一切伤口。我却要说,能带走的伤大抵是伤的不深,况且时间带走的不是伤口,是伤时痛楚的那份记忆。淡了,就不会再花心思去辨别那伤处到底是愈合了,还是被遗忘了。在凡间的这些年,我明粹了好多道理,可惜这些道理仅仅是摆设,奉劝别人时偶尔拿来用用,轮到自己的事,怎样动听的话都显苍白无力。
云陆,你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