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端琉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你在说什么。”
“我问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关你什么事。”
“喂!你再敢这样和我说一遍!?”
四子巷的细枝末节的罅隙都被秋意填满,方端琉家院子的水池前站着两个截然不同的少男少女,同样是蓬松的头发和惺忪的睡眼,少年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白皙的皮肤上沾满了牙膏泡沫。少女乱糟糟的头发还有油油的皮肤,长睫毛忽闪着,费力的往少年那边挤。
苏凡端着刷牙杯往方端琉那边撞,“喂你往那边一点,我够不到水池了。”
“起晚了怪我?”
“你不也是?”
水泥砖砌成的水池上薄薄粗糙的寒霜在热水下冒出一股烟气来,“今天周末。”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我要看书”“我要逛四子巷”两人再次异口异声的对彼此说,话音交错在一起,苏凡主动让开了水池,徒手抹掉了嘴角的泡沫,“来,您请。”方端琉顺理成章地站在水池正前方,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冲击着池低,苏凡的声音被水声快要盖过去了,“方端琉,陪我逛一圈四子巷。”
少年闭着眼睛弯下一米九的个子,素色的衬衫被水渍打湿,几块湿漉漉的发丝紧贴着两鬓,就像抽丝剥茧那般自然而轻盈。“方端琉!陪我去逛四子巷啊!”苏凡见面前的人没有动静声调提大了些,再次说道。
“不去。”方端琉擦着脸说道。
“为什么?”
“马上要考试了,我要复习。”
“学霸还要复习么。”
“不复习就不是学霸了。”
苏凡拽住了他转身后的衬衫,装腔作势的伤感道:“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楚甄过生日的时候……”方端琉面对她,边叹气便说了句,“行了我陪你去。”这几天来苏凡可是知道方端琉最害怕提前往事了,不过他的往事都是在别人的爱慕下度过的,都是镶着金边的珍物,不知道有什么好害羞和尴尬的。
大概,能让他最尴尬的应该也只有楚甄了吧。
就是像这样,南洋别墅区里,于禾一大早就拉着苏樊挡着车去四子巷,嚷嚷着,“四子巷的菜便宜而且什么时间都有卖的。”苏樊不情愿的指了指车库哦说,“打车干什么,开车啊。”
……
“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我宁愿永远都不要遇见你。”苏凡在一个比周围都要矮小破烂的摊子前,接过摊子前裹着纱巾女人在纸上写下的话。“什么意思啊?”苏凡扯了扯方端琉的衣服,“你们这准么?”她望着摊子前墨色写下的招牌,“只预有缘人”方端琉抽掉她手上的纸片朝着前走去。
“你还相信这些么?”方端琉说。
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我宁愿永远都不要遇见你。苏凡有点摸不着头脑,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遇见谁?好像算命的永远都是在黏糊你的,就像你做一道傻逼的数学题一样。苏凡朝摊子前的女人勉强笑了一下,毕竟这竟然是免费的。然后随手把这张纸塞进了口袋里。她追上方端琉的脚步然后有些生气地说了句,“真是一点都不关心一下你的老同学。”方端琉眼神呆滞的朝前走着。
“喂方端琉,你老实告诉我你有喜欢的女生吗?”苏凡稍稍提了一下眉毛问道。“高中那些事,你能不知道么。”
“我是问现在,你上大学的时候。”
“没有。”方端琉平淡的回答着,苏凡说:“你从小到大不会就喜欢过楚甄这一个女生吧!?”
方端琉答到:“算是吧。”
“天哪,你条件这么好,娶个富家千金什么的,将来飞黄腾达多好的。”苏凡合着双手替方端琉幻想着。
方端琉超前走着有些开玩笑地说着,“你以为我是你么。”
可是就这一句话,苏凡骤然停下了脚步,她那张原本泛滥着童真的脸“唰”的冷凝起来,就像白鸟被火瞬间燎成乌黑。“你也觉得我和杨莉有关系,并且靠着她的关系去接近顾格他们么?”
方端琉稍稍正经了一些,他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怎么突然提这些?”苏凡那张脸都快被紧绷到分裂了,“那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方端琉的神经末端就像被掐了一下,他很快的提起神儿来,那一句?“你以为我是你么。”好像就是这一句吧……方端琉好像知道自己这一句话让原本就很敏感的苏凡又犯那股子瞎想的劲儿了。
方端琉赶忙倒退到苏凡的身后,他俯下那身高有一米九的个子,两只纤细如玉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搭在苏凡的肩膀上,然后把她像千斤顶重的脚步推向前去,“哎呦,苏凡?苏凡凡凡凡凡凡凡凡凡??别生气了,跟你关系一直都是这么好所以说话才不会思量啊!生气了?”方端琉很少有这样子,在苏凡看来好像他对楚甄都没有这样子过。
“苏凡凡凡凡?小小凡?你看前面有好玩的我们去看看好不好?”方端琉就像个惹小孩子生气的哥哥一样,那张不笑的脸一笑起来比蜜糖都甜,就像冬季在外有人将暖水袋放在你手里一样。方端琉身上那股依旧残留青春的气息是苏凡在苏樊身上找不到的,那股气息带着她回到了最心无旁骛的时候,她都快要忘记这外界的一切了,好像在很久以前,没得到过什么亦没失去过什么。自己和楚甄的关系依旧很铁,方端琉依旧是楚甄身后最令人羡慕的护花使者,苏樊对于她来说是那么遥不可及,他在舞台上还是那么卖力友好单纯,没有霸道和傲娇。
方端琉把苏凡推到一个小铺子前,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身边的人流竟然多了起来,方端琉那一米九的身高在人群中孑然而立,格外耀眼。苏凡转过身子朝他笑了一下,示意自己不生气了,而方端琉则是舒缓了自己一下,果然男生是最怕女生哭和生气的。
小铺子前的老板来招客了,“小姑娘?要不要猜个字?猜对了就可以随便挑款手表哦。”苏凡一扫铺子上的二手手表,虽然不精致却很是可爱,大多都是由贝壳穿串成的。“怎么猜?”苏凡看着铺子上几条纱巾,老板说,“用纱巾围着眼睛在刻板上摸字就可以了。”
四子巷里玩游戏的方法真是多种多样,苏凡拿着那两块志在必得的表,解下后面绑着的纱巾,她显得有些笨拙,“我靠,我好像,打了个死结?”
方端琉无奈的放下手中的东西,他尖润的指尖触碰到苏凡的发丝,小心的扣着死结,“你还能再蠢一点么,我记得你高中绑桌套的时候就经常绑一个死结,然后每周回家都会自己一个人狼狈的解很久。”方端琉往过站了站,“你朝这边站点,这样逆光我不好解。”
“什么?”
“就是让你面对路这边站点啊啊。”
苏凡有些冰凉的手从口袋中抽出,那张轻飘飘的纸片随之落地,它被行人们踩乱,上面的褶皱经过一只脚的踩踏,有些轻轻地粘在地下。
那是一个对于苏凡来说美好至极的存在了,从额头到稍圆又清瘦的下巴连城一条弧线,不曾下垂过的眼角,像夜中昙花般低垂而蔓延到空气中的睫毛,嘴角自然上翘着,眼若桃花。
当纱巾柔和着似乎不再那么寒意的秋风从眼上轻擦而过,当方端琉停下了正在解开纱巾的手,四个人,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没有话语来打破这样凝结的空气,好像这一刻什么都可以看得到,灯火阑珊,困苦开心,伤心放弃,唯独看不见,你在我面前。
苏凡感觉到方端琉没有继续解开纱巾的手,她轻轻摸索着抚上方端琉那双冰冷的手,她轻拍了拍他,“方端琉?你怎么啦?”声音中带着慵懒放松的笑意。
于禾站在苏樊的身边,她重复了那三个字,悄然翩擦过她的记忆,“方端琉。”苏樊的面孔平淡如清风,却又像湖面被轻拂却不曾留下涟漪那样怪诞,没有人知道谁是怎么想的,谁是什么感觉,因为那遇见的一瞬间,神经就被瓦解了。
“苏凡,要不我先回家。”方端琉轻轻解开她蒙在脸上的纱巾,他看不到少女那双被无限放大,并且与宇宙快要交织的眼眸,方端琉拍了拍她的肩膀,冲苏樊礼貌的笑了笑,苏樊也朝他笑了笑,苏樊和方端琉就像最夺目的星星和柔美月光的触碰。
苏凡拉住了方端琉的衬衫,“别,你别走……我害怕我待会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她的声音像秋雨坠地的声音,沉闷着浮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
“苏凡!”于禾终于一下抱住了苏凡,于禾的眼眶里打转着那种叫作泪水的东西,“你该死啊!这么多天你去哪里啊!你怎么不回来找我们啊!你知不知道你师父最近吃的还没门口的麻雀多!啊!不对,秋天我都看不到麻雀了!反正你为什么不回来啊!?再大事情我们一起解决啊!我永远都相信你啊!你怎么能这样啊!”
苏凡轻轻拍了拍于禾的后背,“怎么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过去了……”她顿了顿,“要是过去找你们,估计得有更大的麻烦,我是个助理怎么能给公司添麻烦呢……”
“你不再是助理了。”那个开口说话的人,是苏凡这段时间最想念的人,就算那一束漠不关心的目光残忍的刺入她的眼眸中,他永远都是她最想念的人。“你可以继续待在这儿,也可以去找杨莉。但这些和我们,和公司都再也没有关系了。”苏樊平淡的扫了一眼方端琉,然后最后一次望向苏凡。“于禾,我们走吧。”
就像电影镜头那样,他就这样轻然的从自己身边走过,比落叶与空气的触碰都要轻然。而此时她不敢再回头,只能任凭他离自己越来越远,就像一辆进站的火车终究还会出站朝反方向驶去的。苏凡害怕一回头,她就再也找不到他了,人流涌动,惨白的苍穹惨白的风,还有,惨白的人。
果然他是不相信她的,苏凡低下头笑了笑那个曾经可怜自己无数次的心,那颗心曾经是幻想过多少次他能来关怀过自己。当秋季翩擦过时光,我为什么还是放不下你,我为什么还是吸取不了十年无果的教训?苏凡朝人流的地方追过去,她的眼眶被大雨冲湿,就像越陷越深的漩涡。
对不起,请让我再和你说一句话吧,苏凡对自己心底大喊然后拨开人群朝苏樊走去的方向冲过去。
“你过得怎么样?低血糖还犯了吗?最近天冷感冒了吗?于禾照顾你照顾……”苏凡跟随在苏樊旁边,只是苏樊的脚步没有放慢也没有加快,只是看起来很不耐烦地向前走去。
“苏樊你说句话好不好!?你说句话吧.求你说句话吧……这样我就不再打扰你了。”她永远都是这么作践自己吗?明明知道这样会更让人反感,明明知道这样会让自己更难受,可她还是不放心,不放心他过得好不好。
苏樊站在她面前,笑了笑,手轻轻的撩过她耳畔的发丝,“过得很好。”然后手飞快一松,嘴角飞快的下垂,发丝“啪”的无声落在苏凡的耳畔,他对她说,“你可以走了。”
他不过是想要她快点走罢了,苏凡使劲的点着头,仿佛头都快挨到地了。她飞快的朝回跑,消失在人群里。
苏樊说他过得很好呢,没错,她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吧。
其实我苏凡,听见很多很多的事情,唯独没听过你温柔叫过我的名字。我看过很多感人的电影,唯独没看过你心疼我的点滴。我始终不明白你到底讨厌我哪里,我哪里让你讨厌。可就是这样,我喜欢你是没有原因,你讨厌我也是没有原因的。
你看吧,我们其实也有很默契的地方呢。
“苏凡你还好吗?”方端琉皱着眉头望着苏凡站在自己面前傻傻的笑。
“特别好。”她“唰”的一下蹲在地上,方端琉看见她的双手颤抖的就像冬日被风快要吹倒的树干,抖动的频率越来越大,两只手狠狠地捂着脸,蹲在地上的双脚好似马上就要撑不住身体里巨大的悲伤,发丝垂在有些厚的衣服上,然后带着笑意和哭腔吐出那三个字。
“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