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凡扶着墙壁跌跌撞撞的朝储物间单脚跳着过去,她手心上的伤口里扎着碎玻璃渣子,她咬了咬泛白的嘴唇皱着眉头。
于禾走在顾格前面,她不耐烦的回头撂下一句,“少爷你能走快些么。”
顾格眼皮都不抬一下,“不能。”
于禾顺势往他后面走去,然后把他往前一推,又问“你能走快些么。”
顾格没有说话,他那张脸面无表情,眉稍轻挑,然后缓缓指了指前方,“苏凡……”
他望着苏凡艰难地扶着墙壁朝前方慢慢移动,于禾飞快走向她那边,然后迅速拉起她的手腕,看了看她的手掌,有几道较深的口子,里面隐约还残留着未处理干净的玻璃碎渣。
“你干了些什么?”于禾心疼的看着面前憔悴的人儿,然后朝顾格说,“帮我拿块糖。”
顾格站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他靠在墙壁上,修长的腿和走廊尽头的光束在地上留下一片有型的阴影。
“你才是助理好么。”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水果糖准备往自己口里塞,于禾转过身一把夺过他手上的糖,然后一个严肃而尖利的眼神看向他。那是从一个平常大大咧咧毫不顾忌姑娘眼睛里发出来的,顾格有些怔在原地,他慢步走近苏凡,看着她手上几道不长却令人发慌的口子。
“给,你嘴唇泛白,低血糖肯定犯了。”
“我没事,真的”
“没事?”于禾稍微有些使劲的把苏凡的手举在她面前说,“那这是什么?”
“刚把花瓶打碎了,不小心弄的。”
于禾又瞅了瞅她穿着鞋却显得红肿的脚腕,“这个也是不小心?”她指了指苏凡的脚腕,苏凡轻轻甩开她的手说,“真的没事。”她转身开门去储物间拿扫帚。
顾格淡淡的望了苏凡一眼,然后面无表情的走开了,于禾回过头大声喊,“你干什么啊!”
顾格摆摆手示意她别管。
他按下电梯楼层,音乐室里的少年安然自若的坐在地板上抱着吉他,他手边凌乱的摆放着各种音乐仪器,那双桃花眼低垂着,睫毛被窗外一缕光芒在眼袋上打出一片阴影。
“苏樊,你知道你的助理受伤了么。”顾格看着认真投入的苏樊。
苏樊摇摇头,还是轻哼着自己的曲子。
“你知道苏凡受伤了么?”
他依旧毫不关心的摇摇头,顾格皱眉,然后夺过他手里的吉他,“苏樊你到底怎么了!?”
苏樊终于微睁开眼睛,他一脸厌恶地站起来,轻而易举的从顾格手里夺回吉他,“她受不受伤和我有什么关系,请你摆清她的身份,她不过是一个助理而已。”
“这跟你有关系吧……”
苏樊抱着吉他漫不经心的回答,“我不过轻推她一下,受伤是她自己没用。”
“苏樊……你真的变了。”
“哦”
“你想知道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么?如果你知道以前那个苏樊是多讨人喜欢,你就会觉得现在的你肮脏无比。”
话音还未落,一把吉他被重重地砸在地上,琴箱里错乱的回音在空气中回旋着,一声,两声,就这样慢慢越来越弱。
“我变了?我根本不知道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的!我不过是一个空躯壳而已!那些记忆……没有血没有肉,在我脑海里徘徊的不过是一张张脸,毫无感情可言!”
他的话语平静而绝望,那张俊朗的面容有些冷漠,苏樊面无表情地走出去,音乐室里的乐器都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没有灵魂,没有感情,也是,它们也不过是一堆无生命的东西。
顾格叹了口气,捡起那把吉他,往事随风不再复返,留下的不过是十五岁的少年青涩而美好的样子……
于禾扶着刚从医院出来的苏凡,语气很是责怪,“你看现在红肿难退了吧,你怎么不及时来医院?还有你的手怎么还不让医生包扎!?你就倔,使劲倔,我看到时候感染了你怎么办!”
“还有苏凡,最近不能动水!尤其是你的手,要不然你就等着感染吧。”
苏凡看着一脸担心的于禾,然后在她脑门上使劲敲了一下,“又不是什么大事,瞎担心什么!”
“怎么不担心,过两天就有活动了,这下一忙,你还有伤,刚上任也不敢请假,你说怎么办!”
苏凡垂下眼皮,“没关系的,我自己会注意的。”
她轻碰着自己有些蛰疼的手心,微微颤抖着。
于禾拉着她去吃了夜市摊,回公司的时候夜已深了,她颠簸着走过走廊,那一条长廊只有苏樊的房间灯光亮着,她在苏樊房间门口停下脚步,她不敢踏过那束光,门内昏黄的灯光在门外只打照出一小片光区。
苏凡叹了口气,准备快速走过,却在刚好在经过门的一瞬间被一双冰凉的手使劲拽入门内。门就这样在她被拽进去后死死的锁住,她好像只看到那个熟悉的少年矫好的面容,然后一刹那之间,灯被关了,屋子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月光凄惨的撒在桌上的书本之间。
苏凡心有些慌了,她弱弱地说,“开灯好不好……”黑暗中她微皱着眉头,她讨厌那种没有光束的黑暗,那种让人着急和不安的黑色使她感觉压抑极了。
“怎么?你怕黑?”苏樊一只手护着灯的开关,一只手无情地抓紧苏樊的手腕,他将她的手腕往墙上一撞,一压,然后听着她着急到害怕的呼吸声。
苏凡那只受伤的手被重重的压在墙上,她感觉到有些愈合的伤口立马“嘶”的一下又裂开,就像用胶水刚粘合过的纸片,还未风干就又被分成两片。
“呃……”她有些痛的小声低吟一声,黑色之中,苏凡的发丝被汗水粘在额前。“苏樊……”“我求你……开……一下灯。”
“怎么了?疼了?”苏樊比她高出整整两头,他弯下身子将她在自己身下箍紧,“你很会装,连顾格都以为我虐待助理了呢……”
苏凡没有反抗和挣扎,只是淡淡一句,“我没有。”
“你这种清高的女生真的很让人讨厌。”
“没关系……”苏凡任他使劲的按住自己。
讨厌……好像讨厌这个词在她心里像细针般轻扎一下,痒而疼那样。
原来自己用十年换来了一场梦寐以求的相见,然后又换来两个字——讨厌。夜有些凉薄,窗帘轻飘着,琼月有着谁也摸不透的悲伤。
苏樊的手从她的手腕而上,一直到掌心,那些粘稠的液体碰到苏樊冰凉修长的手指,他嘴角上扬的一抹邪魅渐渐停住。
苏凡感觉到有些轻盈的指甲从自己的伤口处划过,她没觉得很疼,反而有些微痒,带着一丝冰凉。
“你……”苏樊放开她的手腕,她“咚”一下坐在地上,苏樊将手靠近自己的嘴边,然后用手轻添了添,咸而腥……
血……
没错是血……
“你自残了么?”他渐渐舒缓眉头,他看不见黑暗中的那个人儿在那儿,好像离自己很近又好像离自己很远。他以为她不过是装装可怜装装悲情给他人看的,可为什么她真的受伤了却一言不发。
“你的手,你怎么不说。”黑色帷幕中,一场戏剧,两个主角。
苏凡坐在地上吐出几个字,“没必要。”
的确没有必要,她其实怕疼,以前只要皮被蹭破了可能都会去医院包扎,只是面前的人是苏樊,她不想说也觉得没有必要说,反正他也不会为自己担心,说出来的话语也不过是伴随时间流逝的字句。
有些寂静最终被打破,苏凡从地上慢慢爬起,然后跌跌撞撞的摸索着墙壁,她笨拙的动作撞到黑暗中的一些阻碍物后,哐当作响,苏凡慢慢在墙壁上寻找开关,然后按下。
灯光昏黄却尽显温暖,她另一只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然后把刚刚被撞得有些歪的东西摆好。苏樊望着苏凡,她有些驼背,凌乱的发丝搭在肩膀上,他从开始见她就是一副别人欠了自己八百元的样子,看起来很是欠揍,有看起来很是虚弱。
可又看了看她的那张脸,完全没有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苏凡缓缓站起来看着眼前的苏樊,他的刘海的确是过长了些,遮住了俊朗阳光的眉毛,显得有些阴沉。他那双眼睛和十五岁没有多大变化,只是成熟了一些,深邃了一些。
苏凡直视着他的眼睛,她仿佛看到了他眼里的孤寂和空虚,“刘海真的该剪剪了。”
苏樊唇边有一抹刚被手粘到的血丝,她伸出手缓缓靠近他的唇角,然后用大拇指轻轻一抹他唇边的血丝,指尖与唇接触的那一瞬间,就像桃花降临在春天,酥酥麻麻的感觉流入苏凡的体内,一丝温暖停留在苏樊的心前。
“明天就要去准备新专辑了,明早我来帮你收拾衣服。”她走到门前却被阻拦。
“那天楚甄为什么泼你红酒。”苏樊忽然提一句莫名奇妙的话。
“我也不知道。”她说完便拉开门准备走出去,为什么?为了你啊,还能为什么。
苏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这一次他刻意避过了苏凡受伤的地方。
苏凡试着挣脱了几下却根本无用,“大概就是看不惯吧……”苏樊听到她的回答才慢慢放开她的手腕。
门声一落,苏樊坐在床边抚了抚自己有些微疼的头,自己以前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要和自己结婚的人是楚甄么?
可那个自己深爱的人叫什么名字,这个人长什么样子。
他不相信那个人是楚甄……
一墙之隔,苏凡看着指尖,想起他唇边的一丝柔和一丝美好,果然自己还是放不下。
能够伤心哭泣和隐瞒的,就是放不下和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