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洁的审讯室中,蒋红英安静地坐在审讯椅上,目光看不出其它的情绪,只是嘴角那勾起的一丝戏谑,似乎在嘲笑着所有人的无能。
那厚厚的双面玻璃后面,严锋右手手指夹着一根香烟,烟头处的火焰正在缓缓地燃烧着,飘出缕缕轻烟,浓密的眉头此时形成了一个“川”字,此刻,他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审讯室之中的蒋红英。
“被耍了。”末了,香烟燃尽,他将之按灭在了烟灰缸之中,叹了一口气:“对于局面的绝对掌控和对于司法体系的漏洞的了解,蒋小雨她之前,真的没有案底吗?”
“没有,严队长,我们刚刚查过了她的所有细节,都没有发现一点不对劲,”徐雯欣汇报道,“而且即便是蒋红英,也只是在小的时候因为小偷小摸而有了案底,只不过由于当时她还未成年,加上丢失的钱财并不多,所以也只是进行了教育,并没有送进少管所一类的地方。”
看着眼前的资料,严锋静静地沉思着,他知道,在这场博弈之中,警方的优势正在不断地被压缩,不论是对于“云乡杀人魔模仿犯”,又或者是对于蒋小雨——“云乡杀人魔模仿犯”那边的小组毫无进展,而如今行动失败,蒋小雨很可能已经与蒋红英交换了情报,类似这种会面,以后很可能不会再出现了,也就是说,除非加大力度再一次封城彻查,否则如果蒋小雨就此收手开始逃亡的话,能够抓住她的可能性就会直线下降。
这一场三方博弈之中,如果没有什么突破性发现,很可能导致破案效率大幅度降低。
“咔嗒——”审讯室中的时钟走过了数字“6”,这也象征着,距离蒋红英被拘留,已经过去了24小时——她即将会被释放。
让我们把时间往回拨24个小时,回到那一天的地铁站……
那些伪装成乘客的警察终于挤过了汹涌的人潮,迅速进入了女厕,看到了令他们胆寒的一幕:
那名打扮时尚的女警,此刻早已倒在了肮脏的厕所之中,她的表情十分安详,苍白的嘴唇早已暗示她已经死去多时,即便是死亡,也为她增添了几分美丽。
鲜血染红了地面,形成了一种狰狞的图案,似乎就像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一样,发出了嘲讽般的狂笑。
一道可怖的巨大伤口,出现在了她白皙的脖子上,伤口是这样的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中爬了出来一般,早已断开气管和食道暴露在空气之中,平整的切口不带丝毫的怜悯。
人们总会注意到令自己感到惊讶的东西,而忽略了其它事物,但是很显然,警察并不会被这种误导束缚。
在她一旁的第三个单间之中,警方发现了早已晕倒的蒋红英,她的头上有被重物击打的痕迹,但是蹊跷的是,她的单间被从内部锁死,但是在那里却没有找到击晕她的凶器。
凶器被发现在“五号入口”的垃圾桶内,是一把没有指纹的钢管和一柄没有指纹的刀片。
醒来的蒋红英在第二天的早晨接受了审讯,可是疏忽所有人意料的是——她脱罪了。
在她的口供中,她承认了蒋小雨当时通过电话联系到了她,要求与她见上一面,出于对于亲戚的信任,她怀着将信将疑的心情出了门。
随后,蒋小雨先是令其在星巴克待够至少三十分钟,随后再等待她的下一步指示。
据蒋红英说,她早在车站中就已经被告知自己被跟踪了,正在惊恐之余,收到了来自蒋小雨的信息,让她去女厕之中的第三个隔间等待她的到来,在这之间,什么事情都不要做,这一点,在蒋红英的手机里面得到了验证。
最终,她只听到外面好像有人摔倒的声音,紧接着便传来了蒋小雨的话语:“红英,是我,把门打开吧。”
然后她便打开了门,还未等开口便被打晕了,自此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便是她的口供,虽然都是扯淡,但是从现场的证据来看,的确就是这样的。
蒋红英的手机中的那些信息,毫无疑问证明了她所说的一切全部都是真实的,她的确是被蒋小雨一步步操控着走到了这里,而即便是以包庇罪来起诉她,也依旧行不通。因为从通话记录中可以看出,蒋红英一直在劝说蒋小雨收手,甚至还有过威胁语言,这也可以被理解为蒋小雨将其击晕的原因——虽说这一切肯定是二人演出来的。
随后便是完全上锁的隔间里面,虽说这一点很可能会让蒋红英被怀疑是自己撞晕的,可是经过现场的勘察后,这一点也被否决了。
垃圾桶中的铁棍,上面的血迹被证明属于蒋红英的血,粘着的头发也是她的DNA,而且最主要的是,在厕所门上面发现了蒋小雨最终穿着的那个红色大衣的纤维,由此不难推测蒋小雨是如何走出这个上锁的房间的,虽说一个女生想要爬上2.5米的厕所门有些困难,但是如今的她是能够悄无声息地杀死一名训练有素的警察的悍匪,能够做到这一点也不足为奇。
于是如若是在对于蒋小雨的事情并不知晓的人看来,整个案情按照逻辑就变成了:由于怀疑蒋小雨的确是杀人犯,做为她的亲戚,蒋红英带着疑惑赴约,在随后二人的交谈之中逐渐出现了间隙,最终失控的蒋小雨杀死了跟踪的警察,击晕了蒋红英并撤离,在引发恐慌之后顺利逃出生天。
然而事实上,所有了解案情的人都应该知道,蒋红英是同谋,但是很可惜,法律只会讲求严密的证据链,而不会采纳纯粹的逻辑分析证据,最无奈的是,现场的证据很足,但是都是有利于蒋红英的证据。
而且经过这次事件,严锋有理由相信,接下来蒋小雨再一次跟她会面的可能性极低,也就是说,蒋红英这一条线索算是彻底中断了。
显然,蒋红英也注意到了他们的情绪,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她缓缓地拿起自己的挎包,高傲地走出了警局,这是属于她的胜利,她理应享受这一切。
不过,这整个过程中,是不是落下了什么呢?
………………
“酸甜的菜系总是能够令人心清气爽,排解掉一切腻味,”在某家餐馆中,文一凡微笑着夹起一片菜叶,“正因如此,或许味精等调味剂的鲜味才会显得与其格格不入。”
“是啊,这的确是个大问题。”文清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随后轻声说道:“不过,比起这一个,我其实对于老师同化徐雯欣的手法更加感兴趣。”
“哦,是吗?”文一凡歪了歪头,“难得你会对心理学感兴趣,如果你又想学了,我可以继续教你。”
“这个以后再说吧,其实我更想要知道老师到底想要达到何种目的。”文清羽挑了挑眉毛,接着问道。
“这一点其实解释起来很简单,不过如若是你的话,我也愿意为你将全程疏导一遍,”文一凡缓缓地放下筷子,接着便解释道:“经过我的某些试探,我明白了她内疚的原因并非是因为杀人,而是对于自己杀了一个本来不应该被判死刑的人,所以才导致的愧疚——这句话如若反过来说,那么就可以理解为:如若是应该被判死刑的人,即便是杀死了,也没什么问题。”
“当我掌握了这个关键点之后,一切都将会变得简单起来,你明白心理学的五大要素吗?”他伸出自己的手指,说道:“倾听,引导,暗示,共鸣,指导,这便是我所认为的心理治疗时的五个要素,同时也是代表着五个等级的强度,而事实上,在这五个等级之上,还有着更为高级的等级,那便是控制。”
“我先通过倾听来确定她的真实想法,接着对症下药,以引导和暗示的手法不断地影响她的价值观,这也是我耗时最长的阶段,足足用了三天时间,但是很显然这是值得的。包括有关于‘内疚’或者‘脘病毒’在内的讨论,目的不过就是为了不断地带给她心理暗示,为她灌输一种‘人类本身就是为了互相伤害才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心理暗示,为之后的共鸣做准备。”
“最终一步,便是将原先的一切全部串联在一起,以诡辩的方式否认掉一切她可能会存在的罪恶感——尽管在常人看来,这一点很难办到,但是对于早已做好了铺垫的我来说,原先的铺垫就好像是一点点将她面前的土地下挖而已,而真正到了‘引导’环节,你所需要的不过只是轻轻一推罢了,最终,她选择了跟随我的引导,在我的牵引下走进了深渊。”
“‘杀死该杀的人不犯法,不应该感受到愧疚’,这便是我所种下的种子,也是某个我可以随时引爆的炸弹,一个破坏力巨大的炸弹。”阴冷的狞笑逐渐爬上了他那绝美的面颊,“这一条信息除了有点偏激,乍一看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劲,可是,如若她认为身边的一切人,都是非杀不可的罪人呢?”
“叮——”筷子猛地插入盘中的西红柿之中,鲜红的汁液随之溅射开来,“那么,她便会从正义的执行者,化作最偏激的恐怖分子——这便是,控制。”
“你说对吗?蒋小雨女士?”
目光缓缓地向后扫去,文一凡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一丝微笑。
“二次见面了,蒋小姐,在下文一凡,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