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景的声音如水,清泉潺潺,“抬起头来。”
芊芊不禁有些娇羞地仰起脸来,望着如此一个玉人儿,似乎也忘记自己方才看到的景象,有些飘飘然了。难道豫王对自己也瞧上眼了不成?莫不是他想试一试女子的滋味?
一瞬间,芊芊仿佛看见了荣华富贵朝自己飞了过来,近在咫尺。
她娇滴滴地微启朱唇,“王爷,奴婢……”她的话还未说完,就在慕云景的眼底窥见了一丝寒冷刺骨的杀意。
芊芊瞪大了眼睛,她听见自己喉骨断裂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反应,或是叫出声来,就咚地一声倒在地上。本是一双乌黑明亮的眸子,却逐渐黯淡,像是仍有不甘似的滚出两行清泪。
慕云景并不是第一次杀人,但却是第一次杀一个手无寸铁,毫无防备的女人。
他的心里终究是有些过意不去的,但回头望见躺在一边矮榻上的萧何,他的心又硬了一些。这个歌姬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听到多少他们的谈话,看到多少。
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到萧何,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
对外宣称这歌姬言语冲撞了自己,不服管教,桀骜难驯,遂被自己赐死,让人将尸身抬走。只是这样一来,多多少少会引来外面对东宫的关注,他只好让人从侧门将萧何送出去。
宫里的马车把萧何送回萧府的时候,已近晌午。
段衡早就醒来了,听说萧何入宫了,正无聊,又闻她回来了,赶紧迎出来,却是见人将她抬进来的,还一身酒味。“醉成这副模样,皇上设宴了?”他见送人回来的太监有些面生,便随口问道。
那新来的太监也不曾见过段衡,只瞧他打扮贵气,又是萧府上的人,便也不敢怠慢,回道,“不是皇上设宴,是我家主子豫王殿下宴请萧大人。”
“豫王?”段衡在并州初听闻时,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先太子居然留下遗孤在世。当时册封慕云景为豫王时,亦是昭告天下的喜事。段衡倒没什么特别感觉,论辈分,慕云景还得叫自己一声王叔呢。
只不过这慕云景居然跟萧何也有交情似的,让他委实不能理解了。
萧何酒量不差,能醉成这副模样,不是极好的交情,也不能够让她开怀畅饮。论上这一层时,他才有些微微嫉妒。红珠送来醒酒汤时,他接过来,亲手喂她喝下。
萧何睡得迷迷糊糊,被灌了一口酸汤,呛得直咳嗽。
红珠在边上,瞧这王爷笨手笨脚的,不免皱了眉头,伸手去争那药碗,“王爷,不如让奴婢来服侍公子喝下汤药吧。”段衡也担心自己再呛了她,便将药碗还给红珠,退到一边。
红珠过来之后,便是细心许多,先轻声唤着萧何,扶着她起身,半靠在床上,才小口小口喂她喝下。这汤药饮下之后解醉,也解酒毒,不至于让人一觉醒来头重脚轻。
等萧何喝完了,红珠便收拾了碗,退了出去,“公子就劳王爷照看一二,奴婢马上回来。”
“你去吧,不用着急,这里有我看着。”段衡挥了挥手。
一碗汤药下去,萧何也醒了几分,坐起身子,半睁半闭着眼睛,看着红珠退出房门,又看了看段衡,才扶上额头,问他道,“我是如何回来的?”
段衡见她终于是醒了,才笑了,“你呀,是躺着回来的。”
萧何却笑不出来,她在东宫里虽是醉倒了,但也模糊记得有一女子入来跟慕云景说话,然后慕云景似乎发力用了招式,那女子便倒在地上,后来又有人进来抬着她出去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慕云景确实是杀了人。半睡半醒之间,她虽未看清整个过程,但声音却听得清楚。
段衡见她脸色不大好,以为是醉酒之后难受,便坐到她边上,“怎么?是头疼吗?我来给你揉揉。”说着,他伸手过去在她鬓角两边的太阳穴上轻轻按摩。
萧何虽想拒绝,但他这手势力道都恰到好处,委实舒服许多,她就干脆闭着眼睛,由着他了。
“下次莫再喝这许多酒了,小酌怡情,大醉伤身。”两人离得近,段衡说话间就稍微压低了音量,声音暗哑,带着点磁性。萧何听着,嗯了一声,没再多话。
在他温柔的抚慰之下,萧何又沉沉地睡了过去,身子软软地倒在他怀里。虽然确有酒味,但又混合着她独特的香味,让他禁不住低头在她光滑如玉的脸颊上轻啄了一下。
段衡从房中出来的时候,正撞上红珠。
“你家公子若醒了,跟她说,我出门转一圈,很快回来。”
红珠也知道他如今身份是不宜出现在皇都大街之上的,不免皱眉提醒,“王爷路上要小心,千万别被人发现您的身份。”
他笑着指着红珠说道:“越来越像你家公子的口气了。”
出了萧府之后,段衡披着一件灰衣斗篷,没有骑马,改步行直奔安王府而去。明日便是腊八,祭祖小团年,既然回来了,怎么说也该去见见母妃,然后到祠堂给父王上炷香。
他脚步轻快,穿街走巷。途径永茂街时,突然有人撞了他一下。
当时段衡警觉着那人是故意往自己怀里撞的,低头一看,腰间挂的那块玉珏不见了。原来是个小贼,他拧身拔脚就追。那小贼身手倒也灵巧,跑得飞快,转头就进了巷子,避开大街。
段衡跟了进去,那小贼在前面跑着跑着,突然停了。
恐防有诈,段衡亦停了脚步,接着便有七八个汉子,从前后走出来,与先前那小贼汇合。段衡来回一打量,冷笑了一声,“就凭你们这几个臭鱼烂虾的货色,也想拦下本爷?”
那几人粗衣麻布打扮,虽是会些武功的壮汉,但呼吸间气息如常,根本毫无内功,段衡自然是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的。可就偏偏在他话音一落的瞬间,旁边屋脊上飞来一道细针,无声无息刺入他后脖颈。
段衡只眨了眨眼,便像是困极的人一样载头倒地,不省人事了。
萧何一觉睡到日落西山了才醒。
她起身梳洗之后,红珠才跟她汇报,“安王爷晌午说出去转一圈,马上就回,只是到现下还未回来。”
“没让人跟着他?”萧何一竖眉头,颇为不安地问道。
“他那脾气,哪会让人跟着呀?”红珠解释着。
萧何出了院子,一眼望见前院屋顶上停着一只鸽子,在瓦片上来回走动,像是在等着什么。她心下一沉,总有些不好的预感。飞身上了屋檐,把那鸽子捉下来。
鸟腿上绑着细竹筒,这是慕容传信的方式。
她拆了里面的短笺,把鸽子递给红珠,“带去后院,喂饱了关起来。”
那信里内容只是约她去某处议事。这让萧何不禁紧锁眉头,但又不得不去,她转身进屋换了身更加朴素的衣裳便出门了。
片刻之后,萧何便见到了慕容。
她入内之时,就察觉到屋内如暖春一般,热得人脸上都有点烫。慕容正端坐在案几边喝酒,旁边有两个身段妖娆的女子,一个攀着他的肩,一个伏在他的大腿上。二人身上皆只罩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纱衣,内里春光一眼便能一览无遗,凹凸有致,令男子血脉贲张,女子面红耳赤。
慕容还是那般,戴着一张冷冰冰的面具,看不清表情。他喝完一杯,便有女子帮他再斟上一杯。
只是瞧见萧何入来之后,他便停了手,抬眼望着她,“你再早来半个时辰,便能见到段衡在此间风流快活了。”萧何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他怎么会在你这儿?现下人在哪儿?”
慕容抬手挥了挥,他身边那两个女子便垂首乖乖地退了出去,像两条水蛇一般扭摆着腰肢翩然而去,经过萧何身侧时那身上的幽香如花蜜一般的气息,差点让萧何窒息。
她皱着眉头,不知道慕容如今到底是唱的哪出戏。
等到人都散尽之后,他招了招手,让萧何近前去。
萧何往前迈了一步,没点好脸色,“你到底找我来,要说些什么事?你把段衡怎么了?”
慕容轻轻一笑,右手停在半空里,稍稍一运劲,萧何便像被无形力量牵引,身子不自控地向前,一下子扑倒在他怀里,闻到他身上的浓烈酒味跟某种熏香混合的味道。
“他还活着,我只是好奇,他一个藩王如今偷偷潜回皇都,藏在你府里,你们……”慕容伸手扣住她后勃颈,虽未用劲,但他手掌传来的那股温热,让萧何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仰起脸,直视着他的双眼,故作镇定,“关你何事?与你何相干?”
慕容唇角的笑,愈浓,声音却愈寒,“莫忘了如今我们是同一条船的人,你做些不安稳的举动,我自然要过问。”说着他另一只手伸手扶上萧何的腰,稍稍用力一拉,她便整个人到了他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