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笑意,反问道,“怎么?你还想叫其他人也都知道你女扮男装?”
萧何趴在床上,又气又羞,眼泪在眼眶里打滚,咬紧下唇,别过脸去。这慕容是可恶,但也确是自己疏忽大意,这能怪得了谁。不过是些皮肉罢了,被他看去便看去了,也好过大张旗鼓地被人知道了自己身份。
慕容便是算准了萧何不会再出声,不仅不会出声,连气都不出,趴在那里干脆就把自己当做一块顽石,任凭他撩开衣襟,解开男装长裤。钢针扎到肉里,这伤说轻也轻,说重也重。
这针虽细,却无比坚硬,若是进得深了,到处游走,也甚麻烦。
慕容用磁石慢慢将针尖吸出皮肉,再以内力固住针头,手上暗暗运劲,噌地一下便将一根针拔了出来,只渗出一点血珠,倒没那么痛了。接着便将第二支针也顺势拔了出来。
“别动,还有最后一道工序。”慕容的声音缓缓传来。
一丝冰凉凉的感觉从后面传来,伴随着他手指的温度,来回游移。他在替自己上药,却是在最露骨的位置。萧何纵使再坚强,也有些受不住了。许是这一路,她太受老天眷顾,虽是磨难,但都能让她逢凶化吉地一一化解,真正的屈辱并没受到多少。
即使现下被慕容打着救治的旗号,明着暗着调戏,也都没有真的伤了她什么。是她的心还是不够坚强,妄动了念头,才被人有机可乘。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一切皆与人无尤。可即便她咬牙受下在慕容处受的辱,却还是要寻他帮忙,发散人手替她找人,这才是最屈辱的。
慕容的手掌在她光滑幼嫩的肌肤上享受似的摩挲许久,突然察觉到她的颤抖,不知是恨还是悔。他松开手,低声道:“好了。”萧何此时疼痛感全无,伸手快速整理好衣衫长裤,正要下床,却又被他拉住。
她竖眉瞪着他,“难道你还要我道一声谢吗?”
“你现下这副模样,别急着走……”慕容望着她泪眼婆娑,却极力在忍耐,下唇上一排牙印,沁着血。她目视前方,冷冷的语调,“何曾说过要走?”慕容心中升起一丝怜惜,语气也缓了缓,“既然如此,聊聊正事吧。”
说完,他走到一边,在盆中净手之后,坐到了萧何对面。
萧何微抬眼睛望着他,哼了一声,却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来找我,无非便是要我帮你寻人,但你可知,是他主动离你而去。就如你之前找到一次,结果呢?我倒是劝你放弃,要么找回来一个将死之人,自己也伤心,还白白欠我一个人情。”慕容一点也不客气。
起初萧何脸上确有怒意,但一想到酒窖中的诀别,心便似刀割一般。
他确实许过她长相伴,但可惜老天不许。她还记得红珠跟她说过早些时候替小十把脉时的情形,连红珠都束手无策,可是天下之大,就算红珠医术已尽得薛家医道真传,她治不了的不一定别人也治不了。
萧何心中还抱有一丝希望,能寻得名医替他续命,哪怕再多几年也好。
她望向慕容,目光坚定,“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两日后宫中斋宴,我要你替慕初然留下一名厨娘。”慕容伸手拿起自己的面具,在手中把玩,“名唤徐氏,擅做斋菜,也不用你特意做什么,只要在慕初然面前随意替她美言几句,让他觉得你喜欢吃徐氏做的菜即可。”
“就这么简单?”萧何还有几分不可置信地挑起了眉毛。
“就这么简单。”慕容嘴角一弯,笑得诚恳。
“若是我这么照做了,慕初然没有留下她,又当怎么算?”萧何皱起了眉头,谨慎地问道。
“你太小看自己在慕初然心中份量了。”慕容揶揄一笑,笑得萧何很不自在。瞬间让她觉得自己沦为他权色交易的工具了似的,好歹她也是货真价实的状元郎,却被他如此调侃,恨不得一巴掌打烂他那张俊俏的脸。
既然已经与他谈好了互易的条件,她也无心逗留,即刻便坐慕容的马车返回萧府。
慕容特意让人在车厢里准备了软垫。萧何瞧见这般安排,反而更觉得他是讽刺自己,探头出了车窗,望着门口正目送自己离开的慕容,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才坐回去。不过这软垫确实舒服,加上此前敷过药,若无人提醒,她都不记得自己受过伤。
万寿节在即,宫里忙碌的节奏丝毫未受到之前宫外九丹宫中受袭事件的影响。
原本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只不过礼部尚书突然告假,说是身体不适,不能做最后环节的监督与验收。沈苏杭临时奉命挑起了这担子,他看了准备的清单之后,其中有一项要提前试菜,以决定当日宴席的主厨的大厨。
人选早就定好了,本来是要呈报到内务府,再做决定,但慕初然最近心情不佳,刘公公在近前伺候得殚精竭虑,一来二去就忘记这事儿。现下才拖到最后关头,要不是礼部尚书突然病倒,换上沈苏杭来接下这烂摊子,恐怕也发现不了这处细节。
刘公公听沈苏杭提起此事,也皱起了眉头,“确是老奴疏忽,不过沈大人也无须着急。反正还有一日,老奴向你推荐一人,此人心细如尘,对陛下的喜好也算了解,若此人满意,便可拍案定下了!”
刘公公言罢,倒叫沈苏杭心中浮现了一个人选,也是善于细枝末节中发现真章。
他莞尔一笑,“刘公公所言之人,该不会与沈某想的是同一人吧?”
“御前大学士萧何。”
“萧何萧大人。”
二人异口同声,念出了同一个名字,方才相视一笑。
只不过自从那日宫外一行之后,沈苏杭就没见过萧何了,此次便直接登门拜访。
萧何没料到沈苏杭来拉着自己去宫中筹备万寿节的事,要不是沈苏杭亲自上门,她连门都懒得出。在人前,自然还得强打起精神,可那又谈何容易。
毕竟是对方亲自上门,她也确实无事,便推托不过去,才跟着沈苏杭入了宫。
“这是好差事,不比旁的,单是这次送进来的厨子,听说有几个是专门做斋菜的行家。几百里外专程召进宫来,别处也是见不到,吃不到的。也不用你出力了,出一张嘴就行。”沈苏杭就是等着萧何来点评一二。
萧何勉强一笑,“不过是试菜,也能被你夸上天去了。沈大人这张嘴才真叫萧何佩服。”
他们到了御膳房之后,分别看了各厨子最拿手的二三样斋菜。当日菜式已定,如今比试只不过是选主厨之人,其余落选的也要留下来帮忙。说白了,便是选个负责之人,当然赏银也能拿得最多。
萧何忽然才留意到这几个厨子里面,唯一一名女子,站在第二排,个头不高,一身淡青色倒显得十分素净,模样也周正清丽,不施半点脂粉都已经如此脱俗,要是再打扮打扮,肯定能叫人眼前一亮。
这女子恐怕就是慕容找来的人,连她这真女子假男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若厨艺也能出众,倒也是一番慧心。萧何为确认特意还向沈苏杭打听,沈苏杭拿着名单一对,这女子果然就是徐氏。
本来还以为会是半老徐娘,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
他们在这里试菜的功夫,立即就有人把消息传到前殿去了。
慕初然这两日心情甚是不佳,几乎不分日夜地在批阅奏折,不知疲累。忽闻宫人来报,沈苏杭沈大人与萧何萧大人在御膳房为万寿节斋宴试菜。
慕初然一愣,“沈苏杭和谁?”
“萧何萧大人。”
慕初然心中激荡,她没走?她又回来了?腾的起身,准备过去亲眼确认,却因起身太快,有些头晕目眩,又马上跌坐在龙椅上。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然两日未曾休息过,忽闻喜讯,精神霎时放松,一直绷紧的身体才顿时觉得疲乏。
可此时,他怎有时间浪费在休息上,若是一觉睡醒,心心念念盼的人又不见了,当该如何是好。
“给朕上一杯参茶!”慕初然单手撑住额头,微微闭目。
“是。”宫人小心翼翼退下,命奉茶的宫女赶紧去准备。边上一直候着的刘公公上前,“陛下劳累了,身子也该乏了,不如先去休息休息。御膳房那边油烟大,人多眼杂的,稍后咱家请萧大人把试好的菜给陛下送过来,再过一会儿也差不多可用午膳了。刚好一举两得,陛下也可提前尝尝鲜。”
刘福海论年龄,长了慕初然四、五岁,却比这宫人任何人都了解慕初然的心思,知道何时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也是他这份机灵跟运气,才随慕初然初登宝殿,一直陪伴他到今日。
主子的脾气,他自然是知道的,主子的喜怒,他更是看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