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婢女还在小声劝着,“郡主息怒。老王妃交代过……”话还没劝完,段笙忆一个巴掌就先打过去了,“你这贱婢,胳膊肘怎么往外面拐,是看上那个小白脸了?居然帮着外人说话!”
“不是,不是……”那婢女声音越说越小,生怕自己再触怒了自家主子。
最近这位郡主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一点小事就大发雷霆。下人们看在眼里,更是谨言慎行,就怕一个不小心触了霉头,挨罚挨打不过是家常便饭。本来因万寿节将至,而她却迟迟未挑到合适的礼物,在这几日她四处逛时,店家奉承时又与她提到不久前安王府安王爷也曾大肆采购过何物。
正是这消息叫她恼了。
既然段衡在外面买了这么多东西,她也该看到一二,但此番不仅从未看到过,段衡每日回府都是两手空空。正是这一点才叫她心里头不大舒服了。一向疼爱自己的哥哥,背着自己正默默对着别的什么人好,连送礼物这等事她都不曾知道,心里空落落的,脾气怎么会好。
萧何虽不知这一层,但她深知段笙忆刁蛮,既然躲不过去了,索性大方应对。她倒不是怕这郡主,只不过因有段衡在中间夹着,她也不好在面子上让她太过难堪。
可现下段笙忆二话不说就拿下人出气,这种作派委实叫萧何有点看不下去了。
“郡主好大的威风,难怪郡主的名声响彻皇都!不,以在下拙见,应当早就响彻整个大殷,乃至周围诸国才对。”萧何浅浅一笑,朗声说道。
段笙忆闻声,扭头才仔细看到面前这人原来是那最讨厌之人,双目不禁一竖,“真是冤家路窄,萧何,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的!”她说着想起了什么似得,脸色突然缓了缓,对萧何还笑了笑,“萧大人,家兄找你多时,你是故意避而不见,还是真有事耽搁了?”
萧何见这段笙忆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不由得愣了愣,但又听她说段衡在找自己,不禁想起自己也算是忽而失踪了一小段时候。恐怕段衡真有什么急事,也不跟段笙忆在此处耗着,扯嘴上功夫,只对着她稍微欠身,“多谢郡主相告!”而后转身便出了店门。
连段笙忆身边的人都奇怪,今儿郡主怎么转了性子,竟然对一向她最看不惯的萧何和颜悦色。
自上次在安王府偷听到萧何与柳璎珞的对话,段笙忆将整件事误会成萧何对柳璎歌有何私情,本想着去宫里告状,但太后对此事并不以为然。她后来却想明白了,若萧何心中有心仪女子,自然不会缠着自己的初然哥哥,也不怕与自己亲兄长传出什么不雅传闻来。
现下,她主动相告,也不过是与其让段衡在外面去讨好一个她不知道的对象,不如让萧何凑在他边上,这是段笙忆两害相较取其轻罢了。
萧何先回到萧府,府上人倒对她失踪一天一夜不甚着急的样子,似乎个个都很淡定,倒叫她有些失望。
在跟红珠简单说了自己经历之后,红珠听说她曾中了七彩云蛛之毒,惊得半天都合不拢嘴,忙捉住她的手腕替她把脉,探了一番脉象才徐徐道:“果然毒已解,那人解毒之法倒也稀奇。不过如今公子内息似乎更加浑厚一些了呢。”
萧何干笑了两声,她倒是因祸得福了。
“只不过现在右脚行路时还有些不利落。你可有法子?”
红珠弯腰蹲下替她检查了一下,“奴婢准备些药膏来,替公子敷一敷,驱一驱湿寒,也可活络经脉,助伤口更快恢复,腿上自然也会舒服很多。”
萧何颔首应准了,红珠马上起身出去准备。红珠前脚才出去,小十后脚就进来了,脸色不大好,一开口便道:“跟你说过要小心慕容,你怎么不在意呢。”
萧何微微一愣,才知道他在外面时就已经听到自己跟红珠的对话了,才蹙眉道:“你这习惯很不好。”她隐晦地揶揄他偷听墙根,他却不以为然地蹲下来检查她脚上的箭伤,眉头紧锁。
才被红珠检查了一番,他又来扯自己的裤管,萧何有些不耐烦,打开他的手,遮住腿,不让看。
萧何本是坐在椅子上弯着身子按住自己的腿,而他是半蹲在她身侧,执意要检查她的伤势。两人僵持着,却以一种亲昵的姿势。
“让我看看。”小十放软了语气,轻声说道。
这温软气息让萧何有点不太习惯,她一向吃软不吃硬,手上力道才松了。小十唇角微微一动,甚是满意,轻轻卷起她的裤管,却被那骇人的箭伤惊到了。虽然也有上药止血,但伤口足有一指长,皮肉翻卷,让他不禁有些心疼。
“你这伤……”当下他几乎有冲动去把慕容砍成几块。
“没事儿,”萧何故作轻松地说道,“那慕容不知道过了多少内功给我,现下我浑身真气充盈,舒服得很,这点皮外伤没什么的。”
小十抬眼望着她,目光闪烁着,久久不再开口了。正是这伤在她身上,才叫他反省,若要保护她周全,自己需要更强大才行。
他眼波如水一般,盯得萧何有些不好意思了,忍不住伸手盖在他脸上,口是心非地言道:“老这么盯着人看,怪吓人的。”她声音很轻,小十却笑了。
这时红珠进来了,小十便退出去了,不在边上碍着她们。
等到这厢红珠刚给萧何上好药,重新做了包扎,就听到前院里有小厮来报,安王爷到访。
她本来一回府就让人去给安王府递了消息,这段衡来得也快。听见他脚步声已近了时,萧何快速对着红珠眨了眨眼睛,红珠心领神会,把剩下的药跟工具都收了起来。
萧何整了整衣裾,端坐在椅子上,等着他进来。
“听说你找我找得很急?”
段衡似骑马一路飞奔过来的,鬓角边的一缕发丝都乱了,“你去哪儿了?我来来回回到你府上找了你七八趟,都不见你人。”
“去拜访一位朋友。怎么了?又有何事?”萧何慢条斯理地应着。边上下人奉了茶上来。
本来昨日段衡从慕初然那儿得知他有意赐自己封地之后,满腹心思欲与卿知,结果偏巧遍寻萧何不见踪迹,隔了一日一夜之后,才见她时,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遂坐在她身边静静喝茶,喝完了半碗,也没能开口。
萧何见他忽然沉静的这副模样,便猜出似有何难言之事,爽朗一笑,“段兄,在我面前,有何事不能言?”听闻萧何如此说来,段衡舒了一口气,放下茶盏,扭头正色望着她,“若有一去处,我想你陪我一同去,你可愿意?”
萧何见他故意摆正脸色,眉心不禁一跳,却故意轻松语气道:“刀山火海又有何妨。”
段衡面上微有喜色,她未推辞,叫他有些放心了,“定不是那般困苦之地,皇上打算赐我封地,最快月余就要颁旨命我动身了,你若愿意与我同去,届时我便奏请皇上,让他放你随我同行……”段衡一面还在计划着他日到了他的封地之后,他为王,那她想做什么都可以,一面却看到萧何神情微微变化了些。
些许惊讶,些许迟疑,更有些许抗拒,她抿紧了嘴唇,锁紧了眉头。
段衡扯起嘴角,笑得勉强,改口问她,“你不想去?虽说他还没说具体赐哪里给我,但以我猜测,就算不是一方沃土,也不至于荒芜贫瘠。那时,我便是一方之王,你想做什么都行,只要一句话……”她的脸色越来越僵,他便越说越慢,最后渐渐声音只能他自己听见。
“对不起,我还不能离开皇都……”萧何不知如何解释。她能怎么说?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带着几分愧疚地回望着他。
“好,”段衡解读出来她的意思,只是暂时还没不能离开,没说不离开,也算是种安慰,“那到时候我等你来就是了。”生怕她反悔似的,还补充道:“你可知道,这件事我连母妃都没说,就先告诉了你。我俩关系可够铁吧,你要是不来,就太不够兄弟了!”
萧何微抬唇角,“好,若我能走时,一定去投奔你!”
段衡得她承诺,才真心笑了出来。
送走段衡之后,萧何转回院子里,总觉得有道目光从上而来,她头一抬,看到小十坐在正堂的屋脊之上。她提起衣裾,飞身上了屋顶,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摇了摇头,“你这习惯也不太好。”
小十见她过来,起身来伸手扶她。
她并未推辞,按在他掌心,顺势就坐到他身边。
此时已近黄昏,天边余晖却尽藏在连绵云朵之中,染成一片丹朱色,映得半个天空都红彤彤的。他二人并肩坐在屋脊上,望着同一个方向,许久都无人开口去打破这沉默。
后院厨房的炊烟一起,不一会儿蒸熟的肉香飘了过来,萧何才觉得有些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