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朵一番思量之后,快速做了决断,才对慕初然言道:“幸好是在白日里,若是晚上,恐怕死的人就是本王了。这件事不怪萧大人,只怪那背后搞鬼之人。还望陛下明察。”
慕初然见他也有心袒护萧何,便顺着他的话,对还跪在地上的萧何说道:“既然赤水王为你求情,那朕就先饶你这次,以后行事当仔细谨慎,莫要再被宵小之辈钻了空子。”
萧何谢恩起身。
达朵见萧何没事了,才笑道:“刚才也多亏了萧大人机警,替我上药时,发现了蜘蛛。本王才及时躲开了一劫。”旁边一御医面色有些古怪,欲言又止的样子。
慕初然察觉到他神色有异,便问道:“龚太医,你有何发现?”
这御医听皇上问到,便上前一揖,说道:“回禀陛下,臣有一事禀奏,此前萧大人拿了一瓶生肌活血膏来让微臣过目,说是要给赤水王外敷之用,当时臣检查了药膏成分,确实是对外伤大有裨益,便允准了。”
说着他微微抬头瞟了萧何一眼,顿了一顿,才继续说下去,“可如今回想起来,事有蹊跷。那药膏里有一味七叶莲,这七叶莲本是生在谷底或阴湿之地,确有活血消肿之效,但用以特殊方法炮制,这物可散发出吸引毒虫之气味,在春夏两季尤甚。故在民间,七叶莲又有一别名唤做引妖香。”
此言一出,不仅让达朵一脸震惊,连萧何本人也是十分意外。
慕初然面上表情晴雨不定,逐渐有些阴沉。萧何赶紧又跪下,俯身道:“陛下,臣献此药膏绝无他意,只是为了赤水王早日伤愈着想,臣与毒虫一事绝无半点瓜葛。”
慕初然转头问那御医,“在寻常治疗外伤的膏药中,可有加入七叶莲的习惯?”
“回陛下,七叶莲在我大殷境内并不多见,此物喜湿喜热,在南奉境内倒是多一些。故而寻常药膏中有加入七叶莲的,确不多见。若是萧大人交友广泛,自有门路拿到一些较罕见的珍品也不足为奇。”这御医慢条斯理地说着,却话里藏针,直指萧何包藏祸心。
萧何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这是收了多少好处来陷害我?
一直在旁边未曾吭声的段衡终于忍不住了,上前对慕初然说道:“陛下,臣以为萧大人不会刻意用此等手段来谋害赤水王,一切定是有心之人陷害。臣愿请命将此事彻查,还萧大人清白,给赤水王一个交代!”
慕初然望向段衡,目光在他脸上扫视了一番,见他依然坦坦荡荡,毫不畏惧,直迎自己的审视。他便又转头向赤水王问道:“不知赤水王意下如何?”
“既然小安王爷说了彻查此事,那就交给小安王爷去办,我也相信萧大人不会加害于我,但也不想让那幕后之人就此逍遥法外。”达朵说道。
“在段衡查清此事与你无关系之前,你且先回府闭门思过。”慕初然对着萧何甩了袖子,声音里透着几分薄怒。萧何这才恭敬一拜,肃然谢恩。
明着是罚她,却暗地里把她从驿馆里捞出来。虽不知这赤水王到底为何一定要留萧何在身边,将她赶紧遣走,总是没错的。前一夜,慕初然派了乌衣卫来探查这驿馆内是否有异样,得到回报,萧何被安排于侧殿的厢房内,并无异样。
今早却有毒虫大闹驿馆之事,委实古怪。这一切分明是冲着萧何而来,他也只能让她先离开这是非之地。
达朵一听慕初然罚了萧何闭门思过,虽极不满,但也说不了什么。毕竟慕初然此举表面上也是在维护自己的利益,自己怎可又拂他的面子。
所有的气只能撒在那放虫子的人身上,到底是谁想害自己?达朵微微眯起眼睛。
等众人先恭送了慕初然回宫之后,萧何也收拾了准备回府,临行前达朵还拦住她,几分无赖相,“你放心,我会查出是谁在背后搞鬼,尽快还你清白。”萧何稍动眉梢,轻描淡写道:“多谢赤水王美意,我相信这些事,安王爷自会做的。”一句话不软不硬,不咸不淡地将他拒之千里。
达朵却也不生气望着她快步出了驿馆,嘴角翘起,心里却在盘算着,哼,大殷皇帝罚你闭门思过而已,又没说别人不能登门拜访,你等着。
在驿馆门外,沈苏杭跟段衡一起宽慰萧何,怕她忧心。萧何却淡然一笑,反劝他们俩,“你们放心,我不会因自己没做过的事而忧心。如今正好偷得空闲,是好事。”
段衡见她看得开,便也稍微放心了些。
萧何回府之后,段衡才派人在驿馆里细细盘查起来,除了大部分赤水王的随从之外,只有少数粗使下人是大殷人。在段衡盘查之中,却得到了不少无关消息,听得他几分无奈。
在主殿当差的随从说,赤水王过分欢喜萧何,让亲卫阿骨达大人十分不满。
贴身服侍达朵的亲卫也透露道,赤水王把蓄了多年的胡子给剃了,竟然只是为了取悦萧何。
甚至还有人看见夫蒙将军与萧何相谈甚欢,也亲见了赤水王对萧何的宠爱。
一时间,手下众人皆叹,赤水王以前英勇过人,但遇到这萧何之后,像变了个人似的。
大抵只是些风月八卦,与那最紧要的案情却无甚联系。不过却让段衡忆起萧何初入朝时,宫里也有类似传闻,说他与慕初然之间走得十分亲近。
这又让段衡不免心生疑惑,他想起前几日与萧何饮酒时,他几分薄醉之后的模样,眉眼翩跹,巧笑嫣然,仍历历在目似的;他伏在自己后背上,轻得如一片羽毛一般,呼吸起伏间都牵动着他的心;他昨日与赤水王双双坠下山崖,他赶上去,得知消息之后,胸口如被人猛捶了一把,痛地生生不能喘气了似的,脸色铁青了半晌。
若他是她,一切便能解释得顺理成章了。
段衡先将此惑记在心上,待解决了驿馆之事,定要寻个机会好好再验一验她。
担心萧何的不止是段衡一人,慕初然刚回到宫里,就听宫人报公主觐见。
慕清绾听说了宫外驿馆出事,担心萧何,欲来打听消息,却听人回报萧何涉嫌谋害赤水王,被皇上罚了闭门思过,一切有观后效。
“皇兄,萧何他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吗?他怎么会害赤水王呢?你千万不要听信他人谗言,错判了好人!”慕清绾说得几分激动,不顾礼仪,几步奔到慕初然边上,捉住他的袖子。
慕初然一脸淡然,“朕未定他的罪,一切尚待查,只是让他闭门思过而已。怎么,你也有意见?”说着,慕初然微微蹙眉。慕清绾才察觉到自己失态了,便松手,退到边上,屈膝行礼,恭恭敬敬地说道:“皇兄请恕清绾失仪,清绾只不过不想看到皇兄英名被玷,萧大人定是无辜的!”
“是不是无辜,很快就见分晓,朕已指派段衡去彻查此事。你且退下吧。”慕初然有几分心烦,不想跟她再讨论了。慕清绾绞着帕子,却也不敢太违逆慕初然的意思,只好别别扭扭地退下。
她转身欲退出去时,却又听慕初然在她身后说道:“近些日子你就别私自出宫去萧府了。记住。”
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所有念头,慕清绾脚步一顿,才又应了一声,几分委屈地退出御书房。
候在外面廊下的宫女阿碧见自家主子出来了,脸色却难看得紧,赶快迎上去劝道,“公主别着急,萧大人一定无事,如今陛下是在气头上,过些时候陛下想明白了,就不会苛责萧大人了。”
慕清绾却依然不得释怀,一步一步走得沉,许久她才对阿碧喃喃道,“阿碧,我总觉得我想要他做我驸马,怕是不能了。”
阿碧从未见公主露出这等失落神情,忙问:“公主为何如此泄气,此前虽说有赤水王求亲,但陛下不是也没答应吗?而且听说他在宫外受了伤,连宫宴都推迟了,这事怕是一推再推就不会再提了。公主别担心。”
慕清绾心有千千结,却不能解,愁肠百回亦不能转,最后只化作一抹无奈苦笑,轻轻摇了摇头。不可说,爱也罢,恨也罢,她心里自然明白,她与萧何的缘分怕是太浅。不光是母后反对,只怕皇兄那一关都过不了。
如今之计,唯有先过了赤水王求亲这一层再说。
她万万不能嫁去北疆。
萧府,萧何回来了。
慕云景迎了出来,却见她一脸疲态。“出何事了?”
萧何进了内堂,慕云景紧随其后。萧何一屁股坐下来,靠在圈椅里,小十也跟了进来。
她自己拿了茶杯,先斟了茶,灌了一口之后,又取了茶杯,递出来,问他们二人要不要喝茶。见她不紧不慢的样子,慕云景干脆转向问小十,“到底出何事了?”
小十闷不吭声,只是转头望着萧何一眼。
萧何灌了第二杯茶之后,才对慕云景笑了笑,“不是大事,不用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