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瑾的脉象着实不好,身体亏空得太不厉害了,重要的是林瑾郁结在心,心结不解开就是再好的药用下去也没有效果。只是这些念头不过在心里转了一道,抬起头的时候阿俏仍旧是那副面色淡淡的样子,反倒是一直盯着她的秦远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变调了:“我母亲她的身体,怎么样?”
就这样一句话,好似费了他多大的力气似的,秦远目不转睛地盯着阿俏,生怕错过她脸上的一丝异样。
阿俏还没出声,躺在床上倦容满面的林瑾倒是先出口安慰道:“阿远,我没事的。”
只是她如今瘦得只剩皮包骨头,说起这话不仅没能让秦远放宽心,反倒是让秦远更加心酸。
阿俏看了一眼眼眶都是红红的母子两,轻咳了一声,对秦远说道:“我有些饿了,先下去吃点东西吧。”
这话说得并不是那么合适,秦远心里纳闷,面上却不动声色,用力地握了握林瑾的手,才站起身来,“是我招待不周,先下去吃东西吧。”
走在楼梯上,秦远看着身旁面无表情的女人,看了一次又一次,还是没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你空着肚子过来的?”
阿俏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像是那么热心肠的人吗?”
秦远皱了皱眉头,“那你……”
“有些话并不适合在病人面前说,”阿俏开口打断他,而后冷冷地笑了一下,“你最好想一想这回要怎么支付我的诊金。”
诊金?秦远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喜出望外的看着阿俏,这意思,是不是他母亲的病还是有治好的机会的?他想拉着身边的人的手问个清楚,但是那人却不声不响地越过他,头也不回地下楼了。
阿俏并没有骗秦远,她向来不是良善的人,做不出那种济世救人的事情,尽管当初学医的时候老师一直教导她医者要心善,只是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善良就能活下去,她经历过太多恩将仇报的故事,她的心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只装得下自己在意的人。
这一次,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为了秦远赶来N市,或许是出于对这个男人的欣赏和同情吧,这个乖戾的男人其实也是活得难得潇洒。
用了一碗粥后,阿俏淡淡地擦了擦嘴,秦远一直坐在桌旁等她,心里记挂着林瑾的病情,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一见她吃完,立刻出声问道:“我母亲的病能治好的是不是?”
阿俏瞧了他一眼,正要说什么,却听见了来人的脚步声,她抬眼望去,对方穿着烟灰色唐装,手里还拿着一本书,说不尽的儒雅,秦远的眉眼张扬,他的眉眼却似远山,清远宁和,尽管如此,她还是立刻就猜出对方应该是秦远的父亲。
秦远早就看见来人的一瞬间脸就沉了下来,眼神沉沉地看着秦常彦,并不开口打招呼,明明是父子俩,见了面却像是积怨颇深的仇人,就连空气都莫名紧张起来。
秦远不打算开口,秦常彦也不生气,温和地打量了阿俏两眼,眼中闪过一道亮光,“阿远,你不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吗?”
秦远眉头一皱,眼中露出几分厌恶,林瑾喊他阿远只会让他心酸,秦常彦这般喊他,却让他感到十分恶心,说话的语气也很差:“我并不觉得有这个必要。您要是无所事事,尽管待在您的小木楼里,我的事情不劳您费心。”
秦常彦闻言不怒反笑,对着始终神色淡淡的阿俏点了点头,而后再也不看秦远一眼,转身就走。
在他走后,秦远仿佛被人抽掉了全身的力气,身子往后一仰,颓丧地垂着脑袋,阿俏静静地看着他,心里突然生出几分不悦,她站起身来,走到秦远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秦远似有所觉,仰头看她,眼底露出几分疑惑。
阿俏定定地看着他,缓缓开口道:“你如果这么没出息,我很怀疑你能不能付得起我的诊金。”
秦远看着她,眼底的疑惑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却是沉思,这个女人,心心念念的只有她的诊金。上回向她拿了几张药膳方子,也被她狠狠压榨了一番。按她的性子,又怎么会今天就赶来这里?
若是其他女人,被一个男人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再好的心态也会觉得别扭,阿俏却仿佛一点感觉也没有,大大方方地站着,任由秦远那双眼睛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只是后来她实在被秦远看得不耐烦,才伸手扯了他一把,从牙关憋出三个字:“去书房。”
林瑾的病是陈年旧疾,几乎可以说是月子里留下来的病根,拖了二十多年,身体早就虚了。这样的病,只能温养着,用好药把林瑾的身体一点点补起来,也亏得秦家家大业大,若是一般的人家根本没有这种条件。只是当务之急,还是解开林瑾的心结,身体再好的人也抵不住愁。
秦远何尝不知道其中的道理,只是母亲对秦常彦情根深种,他从小就看着她为了秦常彦落落寡欢不见一丝笑容,若非有了自己,他甚至怀疑母亲根本撑不到如今。
他虽然骨子里流着秦常彦的血,然而心底却根本不想承认这个父亲,在他心中,整个秦家也只有母亲才是他在意的。然而母亲却和他正好相反,她在意自己,却更加在意秦常彦。年少时的情根深种,却换来这一生的凄凉。
阿俏坐在他对面,看着他愁眉不展的样子,又是好奇又是别扭,她今天见了秦远才发觉他竟然还有这么多自己没见过的样子,也不只是嚣张霸道的二世祖。
可能就是这点不同,让她忍不住多嘴了一句:“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想那么多,直接把人带走,不管怎么样是不会让她住在秦家的。”
秦远听了先是一怔,随即脸上就露出笑容,看着阿俏许久,想要道谢却又因为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是用力地拍了拍阿俏的肩膀,哑声道:“谢了。”
阿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离开书房下去准备林瑾搬家的事情,直到偌大的书房只剩下自己一人,才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低声咒骂了两句。
很早以前,秦远就想让母亲搬出秦家到一处舒心的别墅养身体了,只是林瑾怎么也不愿意离开,他不忍心反对她的意愿,才让她在秦家日渐消瘦。如今听了阿俏的话,才知道正是自己的心软害了母亲,她爱慕秦常彦,待在秦家就算与秦常彦相处的时间不多,也是日日可以看见秦常彦的,如此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又怎么可能真的忘了他,恐怕只会越爱越深,偏偏却是爱而不得。
和林瑾说起搬家的事情,果不其然林瑾还是不愿意,只是这一回秦远却再也不会放纵她待在秦家折磨自己,然而他对林瑾也做不出强硬的事情,最后只能拉着林瑾的手又哭又笑,才求得林瑾这一回答应他。
以防林瑾反悔,秦远几乎是一刻不敢耽搁,唤了管家来就让他给林瑾收拾行李,立刻就要送林瑾去外头养病。秦家的房产好几处,房子根本不需另外找,只是秦远却都看不上那些地方,他前两年就买下一栋别墅,就是为了给林瑾养病用的,只是后来没派上用场,却也有人在那边每天打扫,现在搬过去来收拾都不用就可以直接入住了。
他这头忙着林瑾搬家的事情脚不着地的,自然就把还在书房里的阿俏抛之脑后了,阿俏自己在书房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原本想要明天去找叶云飞的,干脆就把时间改到了现在。
叶云飞正在活动手脚,越霖和晓晨君回了日本之后,倒是少了和他过招的人,不过没过多久他就寻了手下一个身手利索的每天陪自己练上一会儿,毕竟是活命的资本,不能疏忽了。
正好活动完一轮,阿俏的电话就来了,他惊讶的差点没拿稳手里的水瓶,愣了好几秒,才接了电话:“怎么了?”
“没怎么,我在N市。”阿俏的声音冷冷淡淡的,不过这话却不亚于在叶云飞心里投下一枚炸弹。
自从霍思乔不告而别,他就再也没有接过阿俏的电话,但心里却笃定阿俏和霍思乔一定是在一块儿的,此刻阿俏人在N市,那么霍思乔是不是也在N市?
想到这个可能,他拿着手机的手都有些克制不住地发抖,然而阿俏却像是察觉了他的想法,一句话就打破了他的奢望:“我自己一个人,霍小四没来。”
叶云飞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好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阿俏许是也知道他的心情低落,难得没有落井下石,而是耐心的等他回过神。
好一会儿,叶云飞才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衣服,又朝着一旁同样在休息的男子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去忙自己的事,而后才拿着手机回房间。
“你来N市干吗来了?不会是专程来看我的吧?”
阿俏嗤了一声,“我过来看一个病人,顺便去你那一趟。”
阿俏酿的一手好酒,然而她更厉害的却是一手医术。叶云飞也没有多想,只让她等自己一会儿,他冲个澡就过去接她。
不过阿俏却拒绝了,只让叶云飞报了地址给她,她自己过来。
她说出口的话,一般是很难改变的。叶云飞也不坚持,报了自己的住址,而后就挂了电话。
说是住址,但其实他现在住的地方有些日本武社的味道,既是家,也是办公的地方,除了他还住着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