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季阳彻底清醒了过来，韩行见他没有对监控室的环境表现出明显的排斥，心里松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在这里待一会儿，我去一趟老板办公室。”
“我也要去。”季阳赶紧从凳子上站起来，伸手揪住韩行的衣服，那架势若是韩行不带他去他就准备耍赖了。
“真的服了你了。”韩行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手腕顺势下滑反握住季阳的手，他的手掌粗糙，指腹上有一层茧，而季阳的手一如他的脸一般白净，还有着浅浅的肉窝，只是娇养出来的孩子才会有这样一双手，韩行怔怔地看了一眼那肤色分明的两双手，眼睛里带着季阳看不懂的流光。
“我的手怎么了吗？”季阳出声问道，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自己的手，却被韩行紧紧握住不能动弹。
电梯里除了他们两个还有几个女同事在，看见韩行几个女同事都微笑着点头打招呼，显然韩行这种类型的男人在世纪文化公司的一众吃文学饭的女文青眼中还是十分吃香的。
对于韩行身后的那个小孩，她们心里也有些好奇，不过韩行高大的身躯将那孩子遮住了大半，她们也不好意思特地开口询问，只是仍旧忍不住向那孩子所在的位置看上两眼，毕竟她们可从来没见过韩行带人来公司。
季阳站在电梯最里面的角落，被韩行挡着，只能看到韩行棱角分明的侧脸，并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引起了许多人的好奇心，他心里还惦记着韩行刚刚的异样，总觉得不问个清楚心里就难受得紧，他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扯了扯韩行的衣袖，刚想说话，突然又想起什么，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刚刚干吗看着我的手发呆啊？”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看你的手了，我那是在看自己的手。”韩行脸不红气不喘地歪曲事实，偏偏那一本正经的口气让季阳无力反驳，他努了努嘴，哼了一声，使劲把手从韩行的手里拽了出来。
手里一空，韩行愣了一下，低下头见季阳撅着个嘴，那嘴都能挂一个茶壶了，他屈起手指在季阳额头上敲了一下，笑骂道：“脾气见长啊你，也不想想现在是住在谁家里。”
韩行说这话的时候没多想，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季阳却因为在家里受了委屈，再一听韩行这话心里头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下子就涌了起来，眼睛霎时就红了。
正好电梯在这一层停下，韩行见势不妙，也不管到没到顶楼，拉着季阳的手就把人拽出了电梯，电梯里的女同事们面面相觑，不知道韩行玩的这是哪一出。
出了电梯，韩行才发现自己竟然是来了世纪文化几位大编辑的工作楼层，季阳垂着脑袋跟在他身边，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他这个样子，韩行也不敢把他带到钟臣南那儿，倒不是担心自己私自带人进公司的事被钟臣南知道了会对自己不好，而是怕钟臣南问起季阳，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是自己把小孩给欺负哭了吧。
说实话，韩行都没搞明白季阳这突如其来的伤心是为了什么，可是当时季阳身边的人只有自己，不管怎么想都是自己的错。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拉着季阳的手就准备爬楼梯去，结果才转了一个弯，就好巧不巧的碰见了楚静宁。
楚静宁下楼是为了找纪云深，因为不想坐电梯，她特点从楼梯间走下来的，平日里运动量匮乏，走了这么一段路就觉得有些气喘，是以她这才慢下脚步慢腾腾地走着。
楚静宁不认识韩行，不过韩行那接近一米九的高个子很有辨识度，加上今天听钟臣南说过容柯那边的事情告一段落了，下午韩行就会来公司跟他交代一下事情，她第一反应就把面前这高大威猛胡子拉渣的男人当成了韩行。
“韩行？”她试探地喊了一声。
韩行停下脚步，他没料到楚静宁竟然会认出自己，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不过他的表现落在楚静宁眼中，足以让楚静宁证实了心中的猜想。
楚静宁笑了笑，视线转到韩行身边那个垂着脑袋一言不发的男孩子身上，微微愣了一下，不过却什么也没问，而是温声说道：“我还要去纪编辑那里，就先走了。”
直到楚静宁的身影从视线里消失，韩行才缓缓地舒了一口气，他和楚静宁不一样，在楚静宁还没有和钟臣南在一起之前，他就已经对楚静宁有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宋祁手中关于楚静宁的资料就是他调查经手的，是以他对这个一夜之间命运骤变从天之骄女落到满身伤痛的女人，有着发自内心的佩服。
人的一生，可能会有种种际遇，顺逆的改变有时不过发生在一瞬间，然而跌入谷底的人，却有很多再也没能从泥沼里爬起来。
“你是不是不希望我住在你家里？”季阳突然出声，红着眼睛看着韩行，那张稚气的脸上竟然带着一种决绝。
韩行的心里一瞬间五味杂陈，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他伸手狠狠地把季阳抱在怀里，那力道几乎要把季阳勒痛了，他吸了下鼻子，哑着嗓子说道：“我家就是你家，只要你愿意，你想住多久都随你开心。我不是细心的人，有些时候我说出的话只是无心的，并没有其他意思，如果让你不开心了，我愿意道歉。”
他想起自己在电梯里说的那句话，突然就明白了季阳的难过从何而来，这个孩子是把他当作最后的依靠，只拖着一个行李箱就只身回国投奔他，然而他的那句话尽管无心，却还是伤了这个孩子的心。若是别人，韩行可能会觉得那人矫情，可是这个人若是换了季阳，韩行便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因为他了解季阳过去十几年的人生，了解所以懂得，懂得所以心疼。
钟臣南见到季阳的时候并没有露出一点讶异，他本就是情绪内敛的人，但是韩行更愿意相信是楚静宁已经提前把季阳的到来告知了钟臣南。
“我家小孩，季阳。”韩行摸了摸季阳的脑袋，直接把季阳划入了自己家。
“你好，钟先生。”季阳对着钟臣南腼腆地笑笑，脆生生地打了个招呼，那是独属于十几岁的孩子的朝气蓬勃的声音。
“你好，季阳。如果觉得家里无聊，你可以和你韩行叔叔一起来这边。当然，你要是不喜欢监控室的话，也可以到这里的书房来看书。”
这几天，楚静宁都待在书房里，专心致志地写她的转型小说，只有偶尔才会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若是季阳来了，他也可以顺势把工作搬去小书房里。
季阳不知道钟臣南内心的想法，只觉得这个钟先生真好，韩行虽然有些纳闷，但一时间也想不明白钟臣南怎么会对初次见面的季阳如此关照，索性季阳待在这里确实要比待在监控室里舒坦，他也就默认了钟臣南的话。
狸猫的资料，虽然是季阳查的，但是季阳在人情事故上却还是一张白纸。韩行不欲让他知晓那些阴暗面，干脆就把季阳带去了书房，小书房里有电脑，季阳一见到电脑就跟见到久违的亲人一样，也不管韩行要和钟臣南谈什么，对着韩行摆摆手，就一头扎进了电脑里。
韩行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钟臣南见他不过离开了一会儿，回来就变了一张脸，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头，问道：“那孩子对你很重要？”
季阳对自己重要吗？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
韩行沉默了一会儿，抬起眼直视着钟臣南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季阳是我的亲人。”
钟臣南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笑了，“挺好的。”
至于好在哪里，怎么个好法，不需要他多费言辞，韩行心里自然明白。
之所以对季阳多了一份关注，还是缘于楚静宁的好奇心，现在知道了这孩子和韩行之间的关系，钟臣南就把话题转到了容柯身上，“那个叫狸猫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容柯现在打算怎么办？”
“狸猫和平西贵族有牵扯，不仅如此，陈妙妙的背景也很复杂。容少不会再往下调查了，再查只能是引火上身，我看他应该是打算等陈妙妙自己回来。”
听着韩行言简意赅的回答，钟臣南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一点也不平静，现在虽然是民主时代了，但是贵族并没有彻底消失，而是从明处转到了暗处，成为了普通人接触不到的存在。
他只猜到陈妙妙的来历或许有些复杂，却没料到会是这般显赫的来头。普通老百姓不知道平西贵族的存在，就算他也只是机缘巧合之下知晓了一二，但就是从他知道的那一点皮毛也可以窥探到平西贵族令人望而生畏的势力。
那样的一个存在，还保留着森严的阶级制度。若是陈妙妙的身份比狸猫尊贵还好说，可若是狸猫在族里的身份显赫，那么陈妙妙回不回得来，就真的难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