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满满的一杯酒,还没凑近,酒精的味道就扑鼻而来,楚静宁一下子就笑了,眼底却有些湿润。
她想起那时,他们三个躺在学校的草坪上看星星,赵晗突然想喝酒,就到超市拎了几瓶啤酒回来,她几乎没有碰过酒,当时不过喝了半瓶整个人就晕沉沉的,被赵晗狠狠嘲笑了一番,说以后再也不敢让她碰酒了。
如今,她却亲手给她倒了一杯白酒。
赵晗举着杯子站着,嘴角含笑,静静地等待着她,而顾宇,垂着眼坐在那儿,不知在想什么。
楚静宁垂目看着眼前的杯子,似乎又看到那晚的满天繁星,她笑了一下,掏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然后端起来咕咚咕咚就喝了下去。
“这是宇的。”赵晗笑着,手指微动,转盘稳稳地停在她面前,又是满满的一杯酒。
楚静宁脸色有些白,她看向赵晗,那目光似是要看向她的心底,赵晗固执地回望着她,不躲不避。
这样的沉默中,一直不语的顾宇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就当是恭喜我和赵晗吧。”
话音刚落,楚静宁就端起酒杯一口喝了下去。
她转过身,用很哀伤的声音说道:“再见已还,不必再见了。”
她坐在离门口最近的位置,这几步路的距离,仿佛耗尽了她一生的力气,她觉得背后一阵一阵地冒虚汗,她抖着手打开门,恍惚间闻到那股熟悉的气息,她再也撑不住,昏了过去。
收到她短信的时候,钟臣南当场就变了脸色,也顾不得越霖和叶云飞才到不久,直接扔下人就赶了过来,他没想到,会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倒下去,那一瞬间,他几乎忘记了呼吸。
怀里的人蹙着眉,一张小脸白得毫无血色。
钟臣南的手微微发抖,他冷冷扫了一眼跑出来的一男一女,抱着怀里的人就往外走去。
越霖看了一眼紧随而去的一对男女,皱了皱眉头:“大老板看上的女人被欺负了?”
他和叶云飞刚回国,这话,自然是在问宋祁。
宋祁脸色难看地点点头,随后加了一句:“那是大老板的心上人。”
越霖没说话,倒是叶云飞挑了挑眉,流露出几分好奇:“跟过去看看。”
“喝烈酒导致的胃出血。”顾恒合上病历,抬眼看向钟臣南,“她的胃非常脆弱,有胃穿孔的病史。”
钟臣南的瞳孔一瞬间紧缩,一双漆黑的眸子有寒霜在凝结,阴霾而暗沉。
顾恒心里一惊,正要说些什么,就见他俯下身柔和地在那姑娘额头吻了一下,然后大步离开了他的视线。
下一刻,顾恒听到了女人尖叫的声音,心头涌上一阵不安,他急急忙出了病房,就见到钟臣南扯着一个男人的衣领,狠狠一拳揍了下去。
那个男人,眼熟得很,可不就是他家的小堂弟。
“臣南!”顾恒喊了一声,趁着他停顿的空隙连声解释道,“那是我堂弟,手下留情。”
钟臣南面色冰冷,松开手中的领口,狠狠一推,顾宇就撞在了墙上,发出一声闷响,满脸惊慌的赵晗赶紧上前扶起他。
顾宇推开赵晗的手,红着眼问道:“她怎么样了?”
钟臣南连多看他一眼都懒得,只是越过顾恒时扔下一句话:“我不想在这里看见这两个人。”
顾恒闻言松了一口气,知道今天这事算是揭过去了,赶紧领着两人去了他办公室。
“堂哥,她到底怎么样了?”
顾恒没好气地看了一眼满脸焦急的顾宇,目光扫过一旁抿着嘴的女人,眼睛微微眯起:“你还好意思问我。没事拖着人家喝什么烈酒,把人小姑娘喝出胃出血了。”
顾宇一震,捂着胸口退了一步,一脸惨淡地跌坐在椅子里。
赵晗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出声:“只是两杯白酒怎么会胃出血,她身体一直很健康的。”
话一出口,赵晗就后悔了,对上顾宇埋怨的眼神,她张口想要解释,种种理由在吼口打了个转,终于还是垂下眼,沮丧地说道:“我不知道的。”
她怨楚静宁不告而别,也恨楚静宁始终盘踞在顾宇心中,成为他们之间一根难以拔除的刺,所以她逼着她喝酒,不过是想出一口气。
她真的不知道楚静宁不能喝酒,如果她说了,赵晗苦笑一声,就算那时她说了,她恐怕也不会信,恐怕还是会逼她,她早就被嫉妒给逼疯了。
或许楚静宁就是知道她的想法,所以才不欲解释。
寥寥数语,顾恒就对今晚的事情大致有数了,看着失魂落魄的堂弟,他心中不忍,但还是用强硬的口吻下了决定:“我送你回去。”
顾宇恳求地看着他:“堂哥,我想看看她。”
赵晗也抬起头,同样恳切地望着他。
顾恒叹了口气,抿唇道:“顾宇,你不是小孩子了,一个男人最要不得的,就是优柔寡断,没有主见。”
意有所指的一句话,让两个人都面色苍白如纸。
顾恒不再看他们,脱下白大褂随手搭在椅背上,率先走了出去,他相信,顾宇会明白他的意思。
果然,没过多久顾宇就跟了出来,再不提要去看那姑娘的事情,只是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楚静宁觉得她怎么也醒不过来,她逆着时光行走,穿过那些人那些画面,她看见赵晗和顾宇站在道路的另一边对她伸出手臂,眼神温柔。
她一瞬间就委屈了,迈开步子走了过去,地面却忽然裂开,出现一个巨坑,她避之不及,就这样掉了下去。
就这样,在挣扎中醒过来,梦里心悸的感觉还在,就感觉手被人握住了:“终于醒了。”
她侧过脸,看见容柯焦急的脸,沙哑着声音喊道:“哥哥。”
容柯见她这幅柔弱无力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见她目光游移在病房中寻找着,瞬间板起了脸:“你还敢喝酒,长出息了是吧?”
楚静宁垂下眉,抿了抿唇:“哥哥,欠人家的总要还。”
她总是这样,明明受了最大的委屈,却不愿意亏欠别人一丝一毫。
容柯觉得心里难受,长吸一口气,再缓慢地吐出来,他看着楚静宁,一双眸子满是心疼:“你的身体受不起这样折腾,你知道吗?”
楚静宁红着眼眶“嗯”了一声。
知道容柯不待见他,钟臣南一直坐在沙发上默不作声,只是一双眸子锁定着楚静宁,此刻见她眼眶泛红,终于还是忍不住,端起一旁的碗走了过去:“先吃点东西。”
楚静宁接过碗,一看就知道是藕粉流食,她拿着勺子搅了两下,就乖巧地喝了起来。
曾经为了哄生病的小侄女,钟臣南也吃过这东西,一点味道也没有,而且很像在吃石膏。
他拧着眉看着她,插在兜里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最后只剩下沉甸甸的心疼。
容柯一直留心着他的神色,见他这般,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语气不容拒绝:“出去聊聊。”
楚静宁抬眼看他们,后知后觉地想起她还瞒着容柯一些事情,眼神就有些慌乱。
钟臣南一看就看穿她心里的担忧,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抚道:“你再睡一会儿,一切有我。”
容柯恶狠狠地盯着他那只手好一会儿,冷哼一声,率先走了出去。
他十万个不愿意静宁和钟臣南扯在一起,可现在的状况,明显是两人彼此有意,他看着慢条斯理出现在视线中的男人,一双眸子冷光一闪,开门见山道:“钟臣南,我不同意静宁和你在一起。”
钟臣南不为所动,良久才笑了笑:“这件事,恐怕你做不了主。”
容柯冷哼一声,阴沉沉地说道:“倘若我执意反对,你又有几分把握静宁不会动摇。”
见他不答话,容柯接着说道:“容楚钟三家的微妙关系,你我心知肚明。容楚是姻亲,而你钟家,一向和两家不和。你凭什么认为,楚家会把女儿嫁给你,又凭什么认为,钟家会让你娶?”
楚家一旦把女儿嫁进钟家,不亚于是背弃和容家的盟约,商人重利,却也不能不顾及名声,这样的背信弃义的骂名,楚家担不起。
钟臣南专注地看着容柯,一字一句沉声道:“容柯,你在意的只有阿宁。而我,要的也只是她。”
楚家的名声,钟家的意见,他们何曾看在眼里,他们在意的不过是那个人罢了。
容柯心里一震,面上却不露声色,掏出烟就点了一根,冷声道:“我不看好你。”
钟臣南微微挑了挑眉:“为什么?”
“你心思深沉,她不是你的对手”
钟臣南笑了笑:“我从来就不是她的对手。”
容柯侧过身,狠狠吸了一口烟,他说:“你太出色,对女人来说是个致命的诱惑。如果是五年前,我不会阻止她和你在一起。那时,她还是千娇万宠少不更事的孩子。所以,我可以看着她去爱去求去受挫,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成为被豢养的金丝雀,只能困于一笼,一入山林,朝不保夕。可是我没料到,她生命中遇上的第一个劫难,就是死劫。”
“死劫”两个字像一把冰锥刺痛钟臣南的心脏,他摸了摸口袋,想要掏出烟,又生生地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