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的微笑挂在天真的面庞上,白皙的皮肤在晚霞的照耀下染上橙色的光晕,大大的眼睛里透露出几分纯净的灵动,长长的睫毛内敛神色,平平的金色美貌向向两边延伸,精致的鼻子微微耸立,浅浅的齐平刘海下遮住一个额头上红色的刻纹。
“很高兴遇见你,请问您想来点什么?”少**雅地问。
“请问,贵船晚餐都提供些什么?”伊瓦斯谨慎有礼地说。
少女笑了笑,“伊瓦斯先生,我们船上提供很多东西。我想,应该是我们满足乘客的要求,而不是乘客在我们给出的选项中做选择。”
“有什么好的提议吗?”
“这里是我们的菜单,您可以参看一下。”随即,少女向伊瓦斯递过一个精致的小册子。伊瓦斯简单一扫,册子上的封面印着“全世界的菜谱”几个大字。
伊瓦斯翻过几页,却并没有什么兴趣,随意地选了一页。就这个吧,谢谢。”伊瓦斯摊开菜谱,恭敬地递还给少女。
“星空燕翅?”少女感叹道,“好久都没有人点过这个菜了。”
“试一试吧,觉得这个名字挺好的。”
这是第一次相遇,从没上过陆地、离开波轮舟号的文月感受到了心的悸动,不知为何她喜欢上了那位男孩美丽的眼睛,如同大海一般湛蓝的瞳孔。
那个晚上,轻柔的海风迎面吹来。天空中的夕阳落下,没有太阳的身影却还留下着它曾经走过的痕迹。远方的地平线上残存的光亮还在照耀四方,天空中早已挂起的新月洒下点点光芒。美丽的血色海面染上蓝色的凄清,梦一般的倒影中折射着无尽的世界。空中的燕林海雀、嘟嘟鸟、红仙鹤都消失在视野之中,融入到寂静的夜色里去。海鱼不再争先恐后地跃出水面,而是安静地潜回海底栖息。当太阳的最后一点光辉消失在地平线的远方时,夜晚的安静也随之而来。从西边吹来的海风推着修长的波轮舟号在月光下前行,像一把划破黑夜恐惧的长刀将恐惧一分为二。被风鼓满的船舷像黑暗中白色的翅膀,带着波轮舟号穿过黑夜。
苍穹中的繁星点缀着黑夜,华丽的新月洒下一片柔和之光,点缀美丽的海洋。
少年被夕阳染红的瞳孔消散了橙色的光,取而代之的是银白色的辉月。
“先生。久等了。”少女表示歉意,“这是您要的星空燕翅。”
伊瓦斯看了看桌上的星空燕翅,问道“这就是星空燕翅吗?”
“是的。”
“可这里没有燕翅啊?”
“先生,星空燕翅不一定是要燕翅啊!”
想到这里,站在波轮舟号甲板上的文月已经感受不到冰冷海水带来的寒冷,藏在心中的壁炉升起了火。
她还记得当时自己笑着,“这道菜不是由燕翅做成的,这道菜是来自树国的名菜。以石蜂糖为主,加以黑枸杞和姜片,配上兰草,变成了这道菜。”
“那为什么会叫星空燕翅呢?”
“先生,在百年前,一位落魄商人经商失败,在归家的途中经过树国的一家小店。商人很久都没有回家了,所以想要一份家乡的燕窝。但没料到小店的条件简陋,且当地并没有吃燕窝的习惯。可小店的主人灵机一动,将石蜂糖、黑枸杞、姜片、兰草作为原料,勉强地做了一份燕窝。”
“后来呢?”伊瓦斯将餐具摆好。
“后来,落魄商人对店主的晚餐赞赏有加,因为他在这石蜂糖中找到了童年时家的温暖。于是,商人告别店主,回到家乡。”
“多年之后,商人经商成功,成为了富豪。当他再次经过树国的那家小店时,他回忆起当年自己的不易。于是他进入这家小店,希望见到当年的店主。然而,世事难料,店主在不久前就已经去世。商人心中十分惆怅,会想起那晚满天星河,于是为这道菜取名为‘星空燕翅’,纪念着那一位只有一面之缘的朋友。”
“因为商人的缘故,这道菜渐渐出名。从周边到树国、再从树国到全世界,这道菜百年来不断改良,就成为了您今天所见的‘星空燕翅’”
“原来是这样!”伊瓦斯感叹道,“没想到这道菜都还有这么多的故事。”
“当然了,每一道菜都是一种不同的文化。每一个文化都会有不同的故事,不同的感动。人也如此。”
“是啊。”
“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的话,我就先离开了。”少女说,“如果之后还有事的话就找餐厅的前台吧。”
伊瓦斯点点头,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于是,立马向少女问道,“请问你的名字是?”
“文月。”少女没有回头,消失在餐馆走廊的尽头,她不想让伊瓦斯看到自己红透的脸颊。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在波轮舟号的餐厅上,那个位置至今都没有改变,每个晚上文月都会独自坐在那里,想象着伊瓦斯坐在对面与自己共进晚餐。
第三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会面,那是在船底的鲜花广场。即便是波轮舟号被改造为军舰,鲜花广场依旧存在于第五层甲板。
广场不大,呈圆形,直径接近二十米。广场的中央有一个小型的花台,花台上开着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花:红黄相间的天凤兰、粉中带紫的美叶花、白色的铃兰、深紫色的卡特兰花、蓝色的蝴蝶语还有绿的春色鸢尾。小小的花坛就像一个花的王朝,美丽的史诗画卷镌刻在交错的缤纷中。花台边缘是一条由青箭草围成的绿色腰带,环绕着花台一周,尽显层次美感。广场周边是一圈色彩斑斓的环形花台,将中心花台包围。环形花台中的花都是蓝白相间的三色堇,在沉思与快乐中,连结成了一圈蓝色的圆环。地面是由古朴风格的高低砖铺成,一种岁月沉淀的稳重从中显现。有些古朴的地砖上长着绿油油的青苔,几朵野花野草从地砖的缝隙中钻出,诠释着生命的伟大。塑像广场也被称为回忆乡、荣耀港,是用来见证波轮舟号百年来的历史。广场上有七个雕像,其中六个雕像环绕着广场周边的花带,占了四分之三的区域。他们是波轮舟号的前任舰长,曾为波轮舟号做出卓越贡献。剩下的区域则是留给以后的舰长。其中的一个位置已经为现任舰长刻好了名字。花台上屹立着一个最为巨大的雕像,是花浅舰长,波轮舟号的第一任舰长,百年前率领波轮舟号全体船员击败海华山谷的海盗,终结迷离洋上的海洋之灾。
花浅的雕像站在花台的小型喷泉上,目光注视着远方。中央花坛不高,不到一米,比周围的花台整整高出了一倍有余。这一位树国少女赢得了全世界人民的尊重与爱戴,即使百年后,她坚定的目光与温柔的外表仍被人铭记。花浅舰长的雕像是由沙国雕刻大师石不转创作的。花浅身着简洁的海军军服,背后的长发与腰齐平,眼神中充满着荣耀与自豪。她的胸前没有挂着无数的奖章,而是一个树国的标志和联盟的徽章。
勿忘国家,战死沙场。
这一刻的花浅是在大决战前瞭望沉船遗址时的神情,美丽中不失**、**中不失坚定与果断。当时的花浅只是一个年轻的少女,但她却做到了一件全世界都无法做到的事。当舰队面临着最危难的关头,她永远是冲在最前面的,她用行动证明:伟大的践行不在于年龄和性别,而在于一颗心,一颗愿意去挑战全世界的心。雕像站在喷泉上,在华丽的水柱中,人们依稀可见花浅美丽的面容。她双手紧握暮光之剑剑柄,剑身并未出鞘,与剑鞘一起立在甲板之上,是那样的坚决。
她,是文月最想成为的人,一个真正的英雄。
就在文月回忆起花浅曾经的往事时,风从通风道中吹来,红黄相间的天凤兰、粉中带紫的美叶花、白色的铃兰、深紫色的卡特兰花、蓝色的蝴蝶语、茜绿的春色鸢尾轻轻地摇曳,幽蓝色的三色堇在月光与磷光中发出赞美的叹息。
花台前摆放着无数的花,枯萎的、盛开的。小台前刻着一段文字,是用古树国语写的:谨以此纪念,花浅舰长,伟大的英雄。
当她准备上前献花时,那双如同大海般深邃的眼睛又出现了。那是多么令人感到困惑的感受,跳动的心脏为什么如此兴奋,本来该归属大海的她竟然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文月?”伊瓦斯诧异地问:“你也睡不着吗?”
当时已经是十二点多了。
她记得自己摇摇头。
双手**地将一束美丽的红色文兰花放在胸前,轻轻走到花台前的小台旁,一阵葵萝的芬芳四处弥漫。她放下手中轻握的花,有礼地将其放在小台上。浅蓝色中短裙随着细风起舞,白色短上衣鼓动着,花鞋上的花绽放着。双手十指紧扣,低下头,闭上眼睛,默默地悼念。
“文月,你为什么要到船上来呢?是因为喜欢大海吗?”伊瓦斯问。
“这是我的家,所以我爱我的家,我爱大海,”她回答道,“这艘船是我的信仰,而她是我的榜样。”
“花浅将军?”
“是的,她是最伟大的舰长。”
“在波轮舟号上呆了多久?”
“十年。”她双手微合放于身前。她优雅地离开花台,走到周围一座雕像旁坐下,目光不断注视着花浅的雕像和她手中的暮光之剑。
“十年都在这艘船上吗?”
“是的,十年从没有下过船。”
“没有考虑过回去?”
“回去?去哪里?”当时她看着花浅的雕像莫名其妙地问道。
“回到陆地上去。”
她笑而不语,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她从未想过放弃波轮舟号。终于,她回答道:“也许某一天,波轮舟号想回去了,我也就该回去了。”
“舰长,你的家乡是哪里呢?”
“树国,枫叶港。一个美丽的城市,从波轮舟号第二层甲板上望去,能看到神圣联盟总部的全景。”
“说说你的理想吧!每个人都会有理想的。”伊瓦斯说。
“成为花浅那样的人。”文月笑了笑。
这是她十年后记得的最后一句话,成为花浅那样的人——
终于,在这个雨夜,她站在星耀级战舰的甲板上,直面狂风的呼啸,迎接暴雨的打击,在雷电击穿天空的时候,她向那个人证明,自己的梦想已经实现了。
而他,和十年前在波轮舟号上许下了诺言一样,“会和妹妹一直等他们,直到他们都回来为止。这里是家,永远的家。”
消失得无影无踪、无法触碰、即便是用尽全力也无法追回的是时间,而握在手中,时时刻刻为证明曾经活过、曾经努力过的是诺言。
“十年过去了,你,没有变,我,也还是当初的样子,”文月笑着,似乎伊瓦斯站在自己身前,“我想告诉你的是,曾经立下的誓言不会变,现在不会,将来不会。大海是我的归宿,这里是我的家,我爱我的家,所以我爱大海——将来有一天,我一定会成为花浅将军那样,让全世界都尊敬的英雄,在大上海上,在世界的尽头——”
也许是风向改变的缘故,大雨戛然而止。躲在走廊上的大副们纷纷拿着伞跑了过来,他们从未见过舰长眼中让人顿时产生爱慕的眼神,所有人都确定刚才艾瓦岛上的两人一定和舰长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过,无一人问起其中缘由,因为他们认为,从未登上过陆地的舰长不可能认识艾瓦岛的人。雷电中的残影或许是错觉,也有可能是海市蜃楼,从身旁擦肩而过残影,又怎会掀起波涛?
是啊,怎么可能呢?
只见了三次面,前前后后不超过两个小时。不过是人生中的一点涟漪罢了。
在乌云笼罩的黑夜下,心中那种不确定的情感如烟而散。也许人的一生都在寻找着那扇别人看不见的门,打开门看见门后的树,站在树下捡起石头。十年过去了,无论过去多久,谁又能真正打开自己想要追寻的门呢,谁又能保证门后的树是当年的树,树下的石头没有腐朽?
文月笑了笑,结果大副递来的雨伞,轻声道一句:“谢谢!”
随后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离开了。
副官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位喃喃道:“雨停了——”
看着舰长消失的走廊,另外一人说道:“舰长的背影总是那么孤独,一个人来,一个人离开。”
“是的,她可是眼中向往着星辰大海的女人,走到世界尽头,一切都是孤独的,她面对的是整个世界——”
在沉默中,众人纷纷离去。不久后,好不容易停下的暴雨又开始加急,一道又一道闪电劈在舰队四周,激荡的海水翻滚着,空中充斥着震耳欲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