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蓝色的光芒暗淡下来,治疗过程停止,白夜狐全身上下的伤口逐渐恢复,她微微使用灵力,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十二个脉门有九个已经无法打开。
“我的灵脉怎么回事?”白夜狐冷冰冰地问,丝毫没有感激海云的倾力相助。
海云收回海洋之心,解释道:“这已经是我的极限,现在你只有二成灵力,以后也不可能恢复,除非你自寻死路。但我相信你不会辜负我的一片心意。”
“你——”白夜狐完美的脸上充满怒气,咬牙切齿,可现在的自己远远不是海云的对手。
“不用担心,卡恩镇没有灵术师,你在这个世界依旧是最强的。”海云指了指周围的樱花树道:“樱花巷已经不复存在了,虽然你的妖魂被镇压在这里,但你可以自由进出卡恩镇。”
“你什么意思?当真我不敢屠城?”
海云笑了笑,“卡恩镇虽然没有灵术师,但五百个装备精良的骑士还是能与你一战,这样一来,你就没办法像从前那样摧毁整个世界了。”
“就算我只有一个脉门,这个世界中没人是我的对手。”
“我知道,但你真的不想好好地活下去吗?”海云问,“走入金黄色的诺亚麦田,闻闻野花的芬芳,躺在巴娜河边仰望湛蓝的天空——”
“我——也可以吗?”
“过去的就让它随风而散,虽然眼前的都是幻境,但每一天都是生活。就像小风、阿箐和阿婆,她们虽然不是真实的,可在这个世界上她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她们也有感情,受伤了会感到疼。所以,我需要你许下一个承诺。”
白夜狐沉默地看着海云,一言不发,平静的眼神中藏满了复杂的情绪。海云不能完全读懂她的眼神中含有什么:劫后余生中的喜悦、失去力量的万念俱灰、似乎更多的是一种欣慰,世界上没有人是天生的恶魔,恶魔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人们心中黑暗的角落被暴露得一览无余。
“快说啊,天都要亮了——”
“确实,太阳快出来了。”海云笑了笑,难以想象,面前美丽的女子就是带着白狐面具勾人魂魄的魔鬼,一代又一代上千人死在她的手中。
她更没有想到自己会原谅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恶魔,让她从新开始。
这是为什么呢?
可能只是一种同情吧——
海云耸耸肩。
“你要答应我——好好地活下去,不要再杀人了。”
“我凭什么答应你?”白夜狐翻了个白眼。
“因为是我救的你。”
话音一落,在第一缕阳光坠落的一瞬间,一道道残影消失在空中。
“别走——”白夜狐朝着如云朵般消散的残影追去,小声地喊道。
不过为时已晚,她还没有说出“我答应你”,海云早就不见了踪影。
白夜狐站在废墟上,用自己仅剩的两成力量修复白狐面具,紧紧握在手中。星星和月亮没有流泪,坠落到西北面的无尽麦田下,微风中飘来阵阵花香。这不是樱花巷樱花的花香,而是从樱花巷外传来的,在记忆深处,似乎有这么一幕:卖花女推着木制的小车,装满一车美丽的鲜花站在街头叫卖。
白夜狐海云消失的天边,心中空落落的。
“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东方离。”
【很久很久以前】
不知道是多久以前,有一个优秀的傀儡师,他用尽一辈子的心血钻研如何做出最完美的傀儡。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走遍整个世界寻找能制成完美傀儡的材料。
终于,他来到了万花潮的边界,找到了心目中的材料,那就是刚要成型的花妖。
将成型前的妖魂注入到傀儡,新的灵魂竟然产生了。但灵魂很难和冷冰冰的傀儡耦合,傀儡师没有放弃,经过无数次的失败,他做成了自己一生中最完美的两件傀儡。
她们是一对天生的姐妹,成了当之无愧的花妖。
傀儡师姓东方,于是她给姐姐取名东方瑶,妹妹取名东方离。
命运弄人,两姐妹竟然同时爱上了这个傀儡师。为了争夺傀儡师的心,妹妹失手杀死了他。姐姐没有怪罪妹妹,而是用傀儡师交给她的精湛技术造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傀儡师。一个留给自己,另一个送给那个心碎的妹妹。
东方离记忆中最深刻便是感觉到疼痛的那一天。
“姐姐你看,我知道疼的感觉了。”东方离手中拿着缝线的线针,学人一样吮吸自己的伤口。
东方瑶的一句话让阿离的心坠入冰点。
“不过是被针扎了一下,不要以为什么都懂!”
“我就是懂。”东方离任性地说道。
看着天真的妹妹,东方瑶翻了个白眼:“傀儡就是傀儡,你有人的体温吗?有过心跳吗?闻过花香吗?看得出天空的颜色吗?你流过泪吗?世上有人爱你情愿为你离开吗?”
东方离摇摇头,她兵不明白姐姐的意思,但记住姐姐说的话。
【直到现在】
东方离戴上白狐面具走出变成废墟的樱花巷那一刻,想起姐姐说的话,淡淡一笑。
“傀儡就是傀儡,虽然没有人的体温,没有心跳,但我闻过花香,看得出天空的颜色,也流过泪,也有人爱我愿意为我离开。”
这一次,她要遵守自己许下的诺言,带着自己身上肩负的冤魂好好地活下去。
————
阳光照亮睡梦中的世界,一道雷电化作的残影从卡恩镇城头飞过,穿越偌大的诺亚麦田,海云来到自己降临这个世界的地方,远处的巴娜河泛着波光,微风习习带走了昨夜的血腥。
海云叹了口气,最终自己还是没有狠下心,明明只要杀死她,就能通过考验,可当自己面对一个人的生死的时候却又犹豫不决。
但她不后悔,如果通过考验的代价是让别人在无尽的轮回中受苦,让无数无辜的生灵背负自己所得到的一切。
“真是这样,我情愿不要这份力量。”
召唤出冰蓝色长枪,枪尖在阳光下闪耀着寒光,只要自己死去,一切都能结束,这是多么简单的事,不需要自责,不需要他人为自己背负罪恶。
体验死亡,就像白夜狐一样,只是沉睡片刻,醒来就是雷岛。
心中没有任何波动,凝视着天空中的阳光,不知为何天上的白云如同小时候吃的棉花糖一样轻飘飘的。
寒花枪刺入心脏的前的一瞬间,肌肤提前感受到寒冷的感受。只需要再过片刻,眼前的美景都会消失,所以在死前一定要睁开眼睛。
海云是这样想的,不知道白夜狐会不会忘了我。
她已经没有任何遗憾,慈祥的阿婆打扫樱花巷地面的落花花瓣、阿箐拄着拐杖在风中起舞、眼角流下血泪站在走廊尽头拍打冰蓝色皮球的小风还有这个活生生的卡恩镇。
虽然是虚假的世界,但真的如同自己来过一般。
准备好死亡,却没想到死亡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唯一期盼的就是这个过程中感受不到痛苦。
心脏跳动的一瞬间,冰蓝色长枪凝固在自己胸前,昨夜还大杀四方的女武神竟然连挥动长枪的力量都没有了。
难道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无法下手吗?
不是——
——一股强大的力量拖住枪身,无论自己如何用力枪尖都无法前进一步。
海云叹了口气,美丽的眼睛中倒映着明媚的天空。
天空中是那个面带微笑的绝世美人,一身洁白华服和及腰黑色长发在风中轻轻飞舞。
“贝尔纳德?”海云下意识地说出她的名字,然后放下手中的寒花枪,在贝尔纳德面前自杀是个愚蠢的行为,她绝对不会让你如愿以偿。
贝尔纳德收起完美的微笑,手中拿着一本黑色的古籍,漆黑圣典。
“你很聪明,自己主动收回寒花枪。”
“连白夜狐都不是贝尔纳德大人的对手,更何况是我?”
“不用客气,现在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贝尔纳德缓缓道,“为什么不杀死白夜狐?”
“我认为没有那个必要。”
“杀死白夜狐是通过第二层的考验,你不杀死她,无法进入幻雷塔第三层。”
“所以呢?”
“她是个恶魔,生前做了无数多的坏事被封印在漆黑圣典,杀她不需要有任何愧疚。”
“贝尔纳德大人真是个冰冷的人呢。”海云躺坐在柔软的麦田上,悠闲地看着天空中的贝尔纳德道。
“随你怎么说,没想到你宁愿杀死自己要留她一命——公主殿下,您是否太善良了?”
“她已经被我重创,现在的实力不及二成,对这个世界无法构成威胁。”
“你认为你能救得了她?”贝尔纳德若有若无地说,“第二层到第八层都是我漆黑圣典的领域,所有的世界都在我的控制中,我想要白夜狐死她多活不过一刻——”
“你——”海云攥紧拳头,浑厚的灵力从海洋之心中迸发,近百米内的麦田竟然低下了头。
贝尔纳德对这股突然爆发的灵力不以为然,“怎么想挑战我?但是,公主殿下,你能打过我吗?”
“不能。”海云回答地很干脆,她知道自己和贝尔纳德的差距。
那可是能和身为六国柱之一的雅缇纳并肩媲美的存在啊,恐怕就算是克劳德的分身也没有全胜的把握。
但冰蓝色的光芒并没有消散,而是更加耀眼。
“我知道自己远不是你的对手,可如果贝尔纳德大人要杀白夜狐,我将和你战斗到底。”
“是不是太瞧得起自己了?真以为战胜白夜狐就有资格挑战我了?”漆黑圣典快速翻过,一页页飞舞的黑色篇章渲染着美丽的天空。
“我不是你的对手,但只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想杀白夜狐先杀我——”
贝尔纳德嘴角露出诡异的微笑,嘲讽中带着不解。
“怎么,强大如斯的贝尔纳德大人竟然会犹豫?”海云俏皮地说道:“刚才不是一副打败我们跟弄死一只蚂蚁一样的口气吗?”
“有吗?”
“当然,别以为你一直微笑就是很礼貌的行为。”
“有趣。”贝尔纳德掩嘴笑了笑。
“哪里有趣?我很严肃的——”
“你是第一个敢和我这么说话的人,就算是雅缇纳也不会这样。”
“所以呢?”
“我改变主意了,就放过东方离那家伙。”贝尔纳德道。
“东方离是谁?”
“东方离是你口中的白夜狐。”
“她叫东方离?”海云一脸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