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雲泽心中微微一动：“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认为我会伤害她？”
雪镜纯迟疑了一下，道：“我为晴占卜过未来的命运走向，发现她未来会和你有很多牵扯，这些牵扯是好是坏我无法肯定，但是不管怎样，我都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所以如果你没办法对她好，那我就只好请你离开她。”
夏烽涵一惊：“你能够占卜别人的命运？”
对别人的命运进行占卜和预知，这是只有预言师才能做到的事情，就算是阴阳师也只不过是能看断人的生死，预测出别人将来会遇到的劫难，并对别人未来的命运在法则的允许之下稍加干预罢了。
别人未来会与什么人发生纠葛，会经历什么样的事情，这是只有预言师才能提前“看”到的事情。雪镜纯已经拥有了驱魔师的力量，怎么可能还会为别人占卜？
雪镜纯看出了夏烽涵的疑惑，解释道：“那个血族亲王教过我一些特别的法术，占卜就是其中之一。”
“这些法术人人都可以学吗？”夏烽涵此刻的心情很忐忑，他不知道那位血族亲王教过雪镜纯什么，但如果连占卜这样的事情都能做到，那么那些法术显然不会差。要是所有人都能学，那么那些法术一旦大面积传播，这世界岂不是要乱套了？
“只有妖物、血族和隐世家族的人才学得会。”雪镜纯说。“普通人修炼不了灵力，学了也是白学。”
夏烽涵听到这话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担心起来：“那么那些法术……”
“放心。”雪镜纯打断了他的话。“我除了教过我的契约妖物隐藏妖气的法术外，这些法术我从没教过任何人，也没教过这个位面的妖物或血族。”
“那就好。”夏烽涵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
“夏烽涵。”听到雪镜纯突然叫自己的名字，夏烽涵连忙抬起头看他，雪镜纯望了他一会儿，然后用无比严肃的声音对他说：“今天你们的誓言，都是在法则的见证下完成的，无论未来发生了什么，你们都绝对不能违背自己的誓言。记住了吗？”
夏烽涵郑重地道：“我们绝不会违背誓言。”
“但愿如此。”雪镜纯笑了笑，夏烽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似乎从这个笑容中看到了一丝不屑，还有一丝……嘲讽。
“那个……”夏烽涵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个问题问出口：“为什么一直以来，我从你身上感觉到的都是一种绝望悲伤的气息？难道你对这个世界，从来没有过什么希望吗？”
听完夏烽涵的问题后，雪镜纯轻笑起来，笑容中半是厌恶，半是痛楚。夏烽涵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这话有什么好笑的。
下一瞬间，雪镜纯的身影便从椅子上消失了，他来到夏烽涵面前，将苍白的嘴唇贴到夏烽涵的耳边，对着他的耳朵说了一句话。
夏烽涵被雪镜纯突然靠近的举动给吓了一跳，他刚想推开雪镜纯，却因为雪镜纯的话而愣住了。
说完那句话后，雪镜纯向后退了一步，主动和夏烽涵拉开了距离。夏烽涵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就像看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东西一般，声音颤抖地道：“你……难道你……”
“夏少主。”雪镜纯轻声打断了夏烽涵结结巴巴的话语，他的声音又轻柔又悠远，像是悬浮在天空中的云，透着一种抓不到碰不着的疏远感。“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不便久留，夏少主请自便。”
说完，雪镜纯的身影如同投影仪投影在屏幕上的画面一般，在投影仪断电的那一瞬间便消失在夏烽涵面前。夏烽涵剩下的话就这么哽在了他的喉咙中，永远的失去了问出口的机会。
离开会客厅，雪镜纯独自走到了别墅的后院，在他身后，他的影子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般扭曲摇曳，上百道光芒从他的影子里钻出，化为各种各样的妖物，雪镜纯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然后他朝他们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像是岩浆上的薄冰，美丽而易逝，透着迷雾般的脆弱和不真实感：“以后晴就拜托你们了。”
妖物们沉默地望着他，目光悲切而哀伤，他们知道最后的时刻就要到来了，雪镜纯的决定他们无力改变，他们和他终将离别。
“纯，你真的决定了吗？”澈拉望着雪镜纯，不死心地问。
妖物们紧张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就像是在等待一场事关他们生死的审判，他们眼中闪烁的期待的光芒明亮得仿佛能灼伤人的眼睛，但这光芒却照不亮雪镜纯心底的黑暗。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很多遍了。”雪镜纯温柔地说。
泪水渐渐涌上澈的眼眶，澈咬着嘴唇，倔强地道：“那我最后再问一次，你真的决定了吗？真的不后悔吗？”
雪镜纯轻声道：“决定了。”
妖物们的神色瞬间变得黯淡下来，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了。
澈忽然张开双臂，他猛地抱住雪镜纯瘦弱的身躯，一脸痛苦地道：“纯，你不要去好不好？至少不要现在去，她的心脏还可以再支撑两三个月，你……”
“傻瓜。”雪镜纯摸了摸澈的脑袋，低声说：“最后的结果还不都一样。”
澈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突然间，一阵强烈的酸楚感涌上了他的心头，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其他的妖物们也和他一样，瞪大眼睛震惊地望着雪镜纯，心中压抑得说不出话来。
海潮般庞大汹涌的灵力从雪镜纯的体内源源不断地涌出，通过契约逐渐渗透到每一个妖物的体内，转化成他们的修为。雪镜纯望着他们，他目光里的温柔和怜惜，像是匕首般划痛了妖物们的心。
他们都清晰地感觉到，雪镜纯正在将他身上剩余的力量传递给他们，雪镜纯虽然实力很强，但再强也有个极限，他在当初和他们签订契约时就已经耗费了很多力量，这几年为了维持这些契约，他早已精疲力竭。此时此刻，他正在将他剩余的所有力量毫无保留地送给他们，而他自己……
想到这里，澈只觉得喉咙一阵发紧，在灵力汹涌着进入自己身体的同时，他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化为一颗颗白色的珍珠，从眼角滑落，落到了灰色的水泥地面上，不知不觉间散落了一地。
“傻瓜，哭什么？”雪镜纯抬起手，他用他那只白皙修长，如同死人一般消瘦的手，抚摸着澈紧闭的湿漉漉的眼睛，脸上满是疼惜的表情。“人鱼的眼泪是很珍贵的，这样浪费掉实在是太可惜了。”
人鱼的眼泪的确很珍贵，因为人鱼的每一滴眼泪，都能化为世界上最完美的珍珠。人鱼的眼泪凝固成的珍珠一开始是白色，七天之后化为粉色，一年之后成为紫色，十年之后变成黑色。黑色的珍珠不仅价值连城，而且极为稀有，是世间难得的宝贝。
听雪镜纯这么一说，澈哭得更凶了，雪镜纯抱了抱他，用哄孩子的口吻道：“好了，别哭了。”
澈压低声音抽泣着，雪镜纯松开了怀抱，这一刻，所有的妖物都清晰地感觉到，他们与雪镜纯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了。妖物们知道，他们之间的联系被切断，意味着雪镜纯解除了他和他们的契约，也意味着他们即将分别。
雪镜纯温柔对将澈从自己身上推开，然后朝妖物们挥了挥手，轻声说：“你们走吧。”
妖物们最后看了雪镜纯一眼，转身迅速离开。他们担心自己再留下去，恐怕就再也舍不得走了。
澈终于止住了哭泣，他再次抱住雪镜纯，将头埋到他的胸膛里，他用尽全力地拥抱着他，就像是害怕自己一松手，雪镜纯就会消失不见。雪镜纯任由他抱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澈海藻般的头发。
过了好半天，澈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下来，他将自己的眼泪擦干，抬起头，哽咽着道：“纯，我保证，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妹妹。”
雪镜纯笑了笑，轻轻地说：“谢谢。”
澈深吸一口气，终于松开了手，他凝视着雪镜纯，眼中有留恋，有不舍，但更多的却是深入骨髓的疼痛。
“去吧。”雪镜纯催促道。
澈别过头，用力一咬牙，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里。
雪镜纯在原地站了几分钟，然后转身走向后院的另一边。后院另一边是一个停机坪，但此刻停在那里的不是飞机，而是一艘巨大的飞艇，十多名身着黑色制服的男子在飞艇前夹道而立，仿佛十多根黑色的石柱。
他们是雪镜家的人，也是雪镜纯最得力的手下，雪镜纯在召集夏家的重要成员立誓的同时，顺便通知了自己的手下进行准备。他告诉他们，他今天将要乘坐飞艇旅游，让他们把准备工作做好。半小时前，雪镜纯需要的飞艇已经开到了这栋别墅，他的随行人员也已经准备就绪，等雪镜纯一到就可以直接出发。
雪镜纯独自走到停机坪上，站在队伍首列的池田明矢连忙上前，朝着雪镜纯深鞠躬：“纯少爷，一切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雪镜纯点点头，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如同高原上冷冽的寒风：“走吧。”
“是。”池田明矢抬起头，在看到雪镜纯的脸色时心中微微一惊，忍不住道：“纯少爷，你……”
也难怪池田明矢会吃惊，虽然雪镜纯平时脸色就白得不正常，但是雪镜纯现在的状态实在是差到了极点。如果单看脸色，此刻的雪镜纯完全不像是一个活着的人，而像是一具尸体，一具苍白冰冷，但保存良好的尸体。
从雪镜纯的命格来看，他本来只可以活到十三岁，也就是说他的阳寿原本只有十三年，十三岁以后他随时都可能会死。由于某位血族亲王的插手和世界法则的庇护，雪镜纯活到了现在，而他之所以能够一直活下来，全靠两方面的因素在支撑。
一方面是法则，只要雪镜纯自己不想死，法则就会一直保护他活下去；另一个方面则是雪镜纯体内属于血族的那股强大的力量，那力量勉强维持着他身体器官的运行，使他不至于沦落为无知无觉的植物人。
可是现在，雪镜纯已经将他所有的力量都留给了与他签订过契约的妖物，在失去了强大的力量之后，他本就糟糕透顶的身体变得更糟糕了。虽然在法则的庇护下他不会死，但变成植物人还是有可能的。
“我没事。”雪镜纯强撑着道。“传我的命令，现在出发。”
池田明矢再次鞠躬：“是。”
虽然池田明矢很好奇雪镜纯的身体状况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差，但他身为雪镜纯的手下，雪镜纯不说，他就不会去过问。好奇上司的事情，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不会有任何好处。
雪镜纯走上飞艇，在他身后，他的手下们朝他九十度鞠躬，毕恭毕敬地跟在他后面。
片刻之后，所有人都上了飞艇，飞艇启动，从地面缓缓上升，升入云层之中。就像是一个断了线的气球，消失在冬季凛冽的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