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烽涵深呼吸,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他将事情的所有线索在脑海中回想了一遍,沉声吩咐道:“你对比一下雪镜纯和安晴的DNA,再给我一段雪镜纯的录音,有些事情我需要亲自确认一下。”
金管家迟疑道:“少主,你是怀疑……”
“很有可能。”夏烽涵严肃地道。“如果所有事情都和我猜测的一样,那这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当初在雪镜纯说“她现在这样很好,我不想去打扰她”的时候,夏烽涵虽然觉得古怪,但是并没有多想。在事后回想起这句话时,他才忽然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死物并没有好与不好的区别,因为它们本身并没有感受,不管世界怎么变,它们都会以沉默的姿态,面无表情地旁观一切。
从“我不想去打扰她”这句话中不难推断出,雪镜纯最重要的东西应该不是一件物品,而是一个人,一个活着的人,因为只有活着的东西才会受到打扰。由此看来,雪镜家应该是用某种方法控制住了这个人,所以雪镜纯才会受制于他们。
以前夏烽涵绝不可能想到这个人是谁,但是根据现在的线索来看,他觉得这个人很可能是安晴。十四年前,安晴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被人交给安程夫妇抚养。而资料上显示雪镜纯的妹妹刚好是在那时去世,雪镜纯自己则成为了雪镜家的养子。
这个时间实在是太过巧合了,巧合到让人忍不住去怀疑这是否是有人刻意为之。
夏烽涵挂断电话,几分钟后,一段录音被发送到了他的手机上。
有些事情现在还只是处于推理阶段,想要证实这些事,就必须取得一些证据。夏烽涵现在需要向安程确认一些事情,如果一切都如他所想,那他就很有必要和雪镜纯见上一面了。因为如果他的推理成立,那雪镜纯恐怕已经时日无多了。
夏烽涵将录音发给安程,并打电话问他是否听过和那段录音相似的声音。安程听完录音后惊讶地告诉他,这个声音和给他打最后一通电话的那个人的声音完全一样,并问他这段录音是谁的。
夏烽涵随便敷衍了几句,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夏烽涵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现在一切事情都连贯了起来,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唯一欠缺的就是证实。如果一切如他所想,那现在只要他能和雪镜纯见上一面,所有的事情便能彻底弄清楚了。
夏烽涵的手机在这时突然响了起来,他接通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夏雲泽的声音:“烽涵,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从医院回家的路上。”夏烽涵说。
“你现在先不要回去,立刻来我这里。”夏雲泽不容拒绝地道。
夏烽涵一愣,忍不住问:“出了什么事吗?”
夏烽涵知道,除非是出了什么大事,不然夏雲泽绝不会用这种带着命令性的口吻和他说话。
“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过来。”夏雲泽说。
“好,我马上过去。”夏烽涵没有再问,他了解夏雲泽的脾气,既然对方这么说了,那就代表他不想在电话中多说。现在想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恐怕只有自己到了那里才能弄清楚。
夏雲泽将一个地址发给了夏烽涵,夏烽涵让司机根据这个地址前往目的地。当夏烽涵到达目的地时,他看到的是一栋建在郊外的私人别墅。当汽车靠近时,别墅外的铁门自动打开,汽车一进铁门,一名年轻的侍者便拦下了车,请夏烽涵下车跟他走。
夏烽涵跟着侍者来到了别墅的会客厅中,他发现今天前来此处的人不止他一个,夏雲泽和夏家所有的长老都在这里。会客厅中的所有人都围坐在一张巨大的圆桌上,像是准备召开一场重大的会议,而他是在这场会议中到得最晚的那个人。
夏烽涵走到圆桌旁,当看清坐在首位的那个主持会议的人时,他不由的愣了愣。这次会议的主持者他认识,而且巧合的是,这个主持者不是别人,正是夏烽涵先前打算去见上一面的雪镜纯。
五年不见,雪镜纯看上去变化不大,他依旧如同夏烽涵初见时那样,柔弱而美丽,如同被死神附身了一般,浑身笼罩着黑色的死气。夏烽涵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任何一丝属于活人的气息,可是他却那样突兀地存在着,仿佛游荡在人间的鬼魂。
夏雲泽示意夏烽涵到他身旁就坐,等夏烽涵坐下,夏雲泽转过头,对雪镜纯说:“人已经到齐了。”
雪镜纯微微颔首,他用平静的目光扫视在场的所有人,他的眼睛漆黑而深邃,仿佛无底的深渊,令人不敢直视。每个接触到他目光的人都下意识的避开了他的视线,就像是害怕被吸进他深渊般的眼睛里。
“今天我请诸位前来,是希望诸位能够履行你们曾经的承诺。”雪镜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礼貌,可是这样的声音却令夏烽涵觉得毛骨悚然。他至今都清晰地记得,当初雪镜纯也是用这样温和礼貌的声音询问了夏霊天在不在,然后便毫不含糊的给了夏霊天一枪。
会客厅中一片死寂,雪镜纯的声音在这个空间里轻轻回荡,仿佛一张唱片在缓缓播放:“不知道诸位是否还记得,诸位曾经答应过我,夏家欠我一个人情,以后我如果有事情拜托诸位,只要这件事在诸位的能力范围之内,并且不会对夏家造成任何不利影响,不管要做的事情是什么,诸位都不能拒绝?”
“当然记得,只要夏家存在,这个承诺便始终有效。”夏雲泽认真地说。
夏烽涵闻言,下意识地看向雪镜纯。这件事不止夏雲泽记得,他记的也很清楚。这个承诺是夏家当初为了救夏霊天的命而许下的,这几年雪镜纯一直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就仿佛他早已将这个承诺忘记了一般。谁也没有想到,他今天居然会突然在这里说起这个话题。
“现在,我希望诸位能兑现这个承诺。”雪镜纯一边说着,一边看了旁边的侍者一眼。侍者心领神会地拿出一叠照片,往在座的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一张。“我希望诸位立誓,今生今世,绝不会伤害照片上的这位女性,如有违背誓言者,则堕入畜道,永世不得为人。”
永世不得为人?这个誓言可真够毒的。
夏烽涵一边想着,一边低下头去看摆在自己面前的照片。当他看清照片中的女孩的面容时,他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了然的神色。
照片上的女孩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身穿一条黑色长裙,浅栗色的头发。琥珀色的眼睛、苍白细腻的肌肤、精致漂亮的面容,不是安晴又是谁?
“只有这一件事情吗?”夏雲泽在这时开口了,他的声音沉稳而冷漠,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只要立下这个誓言,我们就算两清了?”
“没错。”雪镜纯点了点头,微笑着说:“诸位请吧。”
众人将目光投向夏雲泽,无声地询问他的决定。
此时此刻,夏家的长老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当初雪镜纯向他们要这个人情的时候,他们都以为他会提出某种极难完成的事情,毕竟夏家势力强大,而且一向信守承诺,这个人情如果利用得好,雪镜纯可以得到很多东西。可谁都没有想到,雪镜纯居然会把这个人情用在这样的地方。
在场的所有人中,夏烽涵是唯一一个能够理解雪镜纯为何会提出这个要求的人。在夏家的长老们都将目光聚集在夏雲泽身上的时候,只有他将目光投向了雪镜纯。他看着雪镜纯脸上的笑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这之前,请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夏雲泽放下照片,望着雪镜纯问:“照片上的女孩,究竟是什么人?”
“她是我的妹妹,安晴。”雪镜纯轻声道。
夏烽涵心情复杂地闭上了眼睛。这就对了,直到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被串连了起来,他心中的那个猜想已经得到了证实。雪镜纯果然是打算把自己的心脏给安晴,他想要替安晴去死。所以他才会在十年前就签署器官捐献协议,并告诉安程一个月内必定会有合适的心脏送到。身为安晴的孪生哥哥,他的心脏的确是最适合安晴的。
这一刻夏烽涵突然明白了,不管是先前让人将那么多礼物送给安晴,还是现在召集夏家的重要成员立誓,雪镜纯都是在为安晴的未来做打算。他想趁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将精心准备了多年的生日礼物送给安晴,想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为安晴除去一个隐患。
雪镜纯是驱魔师,和他拥有相同血统的安晴理应也是驱魔师。他们都是驱魔云家的人,可是身为驱魔师的安晴,现在却在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活着,就连和她近距离接触过的夏烽涵都没能在她身上发现任何异于常人的地方,想来这应该也是雪镜纯做的手脚。
雪镜纯之所以要夏家的人立下这样的誓言,是因为隐世家族之间是存在竞争的,他担心若是有一天安晴回到云家,夏家的人可能会因为家族间的竞争而伤害到她。
为安晴未雨绸缪到这种程度,他还真可谓是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