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岭关外,不复见各地烽燧点燃平安火。
齐军先锋大军兵临虎岭关城下。
大风,黄沙,贫瘠的土地,大风又将这些干燥黄土吹拂到空中,扑击那些飞舞旗帜。
城外,齐军战阵前方,不断有传令兵纵马飞驰传递着军令。
虎岭关城头,所有城头将士都下意识握紧了兵器。
一声高亢凌厉的号角,骤然响起。
若是以往齐国西进进攻邺国时,多数都是试探性的进攻,但今天明显不太一样了。
齐军中云梯、冲城车、撞门锤等等一系列的攻城器械已经被位列军阵最前方的刀盾兵推到了军阵最前方,以此来达到消耗对方箭矢。
弓箭手手握一张张充满齐国特色的大弓走在最中间,一旦到达攻击范围,他们便会将箭壶中的箭矢一支支的射进虎岭关,对敌人展开压制,让对方的弓箭手不敢探头射箭。
只要守方出现军心不稳,凭借齐国武卒的悍勇,登城后一战击溃。
但今天这场攻城战明显不太一样,在新任主帅东浩宇的主持下,这一次齐军明显与其他军队攻城时展现出了不一样的战术。
按理来说,攻城之时,骑兵是完全起不到作用的,但今天齐军却被东浩宇摆上了战场,六千齐国齐军位列攻城军阵的左右两翼。
对此,窦建开也有些不解,催马来到了东浩宇的身侧,问道:“我有些不太明白,骑兵无法参与攻城战,你为何要把骑兵摆战场?”
“我这样部署,自然有我的安排。”
东浩宇此刻没有了那吊儿郎当的模样,抬头看着虎岭关的城头,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说道:“虎岭关,两侧皆是绝壁,东侧城墙高近十丈,下面还有宽阔的护城河,不知道有多少将士要死在冲击城头的路上。”
“那你还在这样的情况下,去攻城?”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呢?”
东浩宇的嘴角微微挑起说道:“我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攻城的时候非得要攻击城墙,难道就因为上面的人可以用箭矢什么的对我们造成杀杀伤?”
“既然他们城墙高,我为什么还要冲击城墙?”
“与其让这些将士白白的死在冲击城墙的拉锯战当中,不如我们改变进攻策略。”
东浩宇的目光锁定在虎岭关的城门上。
“你今天的进攻主力点,是在城门?”
“当然。”
东浩宇呵呵一笑说道:“一旦城门攻破,骑兵立马杀入扩大优势,我不敢说我大齐将士个个勇武,但我大齐将士就没有怕死的。”
“世人都说,西北邺国在多年来连年征战不断的情况下,每个士卒都骁勇善战在近身搏杀中更是天下无敌。”
“但他们似乎忘记了,我齐国地处于中原门户,中原门户难道就比他们西北门户差了?”
“我们也一样与东胡连年战争不断,我大齐将士也不是吃素的。”
说到这里,东浩宇缓缓地抬起手来:“擂鼓,进军!”
顷刻之间,五万攻城士卒齐齐发出一声呐喊,紧接着有条不紊的朝着虎岭关的东城墙逼压过去。
那绿盔绿甲的齐国将士,宛如是一片绿油油的移动草地一般,看起来声势骇人。
随着这些士卒推进到距离虎岭关不到五百步的距离之后,这场对后世影响深远的邺齐攻城战正式打响。
率先对齐军展开反击的是邺军的箭阵,邺军弓箭兵在齐军推进到四百步之外时便搭弓上箭,等到了三百补纷纷将箭矢射向天际。
嗡……
一捧黑色的,密集的,宛如烟雾一样的箭矢冲向天际,黑压压的飞到最高点,而后直转向下,落入齐军的军阵当中。
那一幕,就仿佛是乌云盖顶,也宛如是仙人降临人间。
数以千记的箭矢一阵接着一阵,宛如永远都不会停歇一般,落入齐军的军阵中。
一时间箭矢撞在盾牌上的碰撞声,破甲入肉声,士卒们倒地之后的哀嚎声不绝于耳。
千夫长万夫长在军阵中奋力的呐喊着,指挥着士卒们不要因此慌乱,也不要因此就打乱了自家的阵型。
很快,本来有些躁动的齐军军阵便稳定下来,刀盾兵纷纷举起盾牌去抵挡对方射下来的箭矢。
在这样的攻城战当中,士卒们是极其无奈的,被人家的箭矢射的毫无还手之力。
每一个士卒的心中都在想着,快了,快了,就快进入自家的射成了,自己马上就能反击了。
一个个士卒面色难堪,但还是仿佛没有看见身旁的同胞被箭矢射中倒地哀嚎一般,更有甚者甚至会直接从同袍的尸体上踩过去。
终于,在付出了一定代价后,他们终于进入了距离虎岭关东城墙两百步的距离,己方的弓箭手终于能反击了。
在千夫长与万夫长的指挥下,齐军士卒亦是纷纷搭弓上箭。
同样的一幕再次在邺军的守城军阵当中上演,一名名邺军士卒被敌人的箭矢射倒,而己方的箭矢也不断地落入敌人的军阵当中。
攻城战说白了就是一场消耗战,消磨的就是双方的人手和士气,也要看是谁先绷不住那口气。
谁绷不住,必然会被对方抓住机会,一鼓作气将敌人击溃。
但就算是齐军的箭阵犀利,虎岭关洒下的箭雨依旧有条不紊,这就让很多士卒都很费解。
他曾亲眼看到一名邺军士卒被箭矢射成刺猬,而附近城头上的弓箭兵依旧射出了水准之上的箭矢。
这千夫长不由暗自撇嘴,都说西北邺国的军中将士个个都是骁勇善战悍不畏死的悍卒,开始时他还不信,但现在他是真的信了。
这帮邺国人,难道真的都不怕死?
箭矢射过来,正常人都会有一个本能的躲避动作,就算是齐军这边也依旧有这样的人存在。
但是邺军方面却根本就没有一个人离开自己的位置,哪怕是被箭矢洞穿身躯,只要还能射箭,他们就不会往后退一步。
难道邺国军中都是这样的骁勇之辈吗?
当然不是。
因为这支邺军和别的邺军不一样。
前文曾经提到过,邺国与姑墨接壤,连年战争不断,直到十几年前楚羽嘉的父亲楚千文横空出世,成为西北守军主将之后,这样的情况才有所好转,楚千文旗下铁骑是可以和荒漠上那些骑在马背上长大的部族抗衡的,甚至是碾压的。
当然,在西北守军当中,怎么可能会没有步军?
只是步军并没有骑军那么耀眼而已,但也是个顶个的敢死敢拼的士卒。
在楚千文被定罪之后,整个西北守军都被解散,接近十万的西北守军除了一些因为接受不了将军被定罪的实事从而退伍脱离军队之外,剩下的那些都进入了各个军中。
位于邺国东南方的虎岭关更是接收了足足两万西北原守军的将士。
世人只知道楚千文带出来的骑兵能够纵横西北,但却没人提起这支步军的效用。
一名在军中从军近十年的老卒目光冷冽的盯着城下那些齐军,嘴角挂着一抹冷笑:“兄弟们,咱们在西北的时候杀的是蛮子,都是一些骑马的家伙。”
“将军怕我们白白送死,故而不让我们这些步卒上战场杀敌,只让我们打一些守城战,攻城战的时候很少。”
“将军今天不在了,那支曾经让我们引以为傲的西北骑军也不在了,甚至西北军也不在了。”
“但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我生是西北军的人,死是西北军的死人,今天我就要用我这满腔热血,让这些齐狗看看咱们西北军的威风。”
“一句话,想特么进我邺国领土,就得付出血的代价。”
箭矢一波接着一波,一阵接着一阵,双方士卒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虎岭关主将叶边看着明显在气势上就与自己带出来的这些士卒不一样的原西北军士卒,心中不由得感叹。
如果那个男人还在的话,齐国真的敢进攻邺国吗?
如果那个男人还在的话,在上一次的国战中,邺国还会是输家吗?
只可惜,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了。
两百步,对于两方士卒来说,都像是千里万里那么遥远,向前推进一步都是那么困难,没走一步都会有向前奔袭的士卒被射倒。
邺军的箭雨不弱,但落在密密麻麻的蝗群中,如同杯水车薪,仍是杀之不尽。
漆黑蝗虫一般略显拥挤的步卒,根本不理会脚下的尸体和伤患,继续前冲。
城上一名身材魁梧的披甲弓箭手拉弓如满月,正要射向一名正在大声下令冲击护城河的齐军千夫长,就被一根羽箭射穿喉咙。
他的尸体被胡乱拉到一处,很快就有身后弓箭手迅速补上位置,继续寻找齐军中将领的位置。
这是军中神箭手,在战场上专门袭杀那些中层武将。
在这一次的攻城战当中,不知道有多少齐军千夫长和百夫长死在他们突如其来的冷箭下。
风起云涌虎岭关,多少将士故他乡。
攻城战伤害的是双方,并不是某一方。
这就是战争,这就是战争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