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都是早早往那边赶的。
大相国寺逐渐热闹了起来，寺庙里头的小和尚们一大早便开始帮着做事儿。
外头虽然人多，但是却也有条不紊的。丝毫没有什么吵闹混乱之声。
整个大相国寺里，最为安静的地方是紫竹轩。
宫嬷嬷看着被丫头们端出来丝毫未动的粥，眼神沉了沉。
那端着粥的小丫头莫名便觉得身上一股寒意涌起来。她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一眼宫嬷嬷。
宫嬷嬷冷眼看了好一会儿这丫头手上端着的粥，这才道，“下去吧。”
那小丫头顿时如蒙大赦，忙弓了弓身子，恭敬退下去了。
宫嬷嬷转身，走向了里间的位子。
门口处坐着的两个巫医见了她来，便要起身行礼，宫嬷嬷一抬手便制止了她们的动作。她一个人走到里间的门前，抬手敲了敲门，“十九姑娘。”
这声倒是不算大。
里间没什么动静。
宫嬷嬷也没打算离开。她站在原地等了等，当确认里间的人确实没什么动静以后，她又道，“十九姑娘该用膳了。”
这一声却是提高了一些声音的。
你说不出来有什么情绪在其中。但是总有种这人不是那么好应付的感觉。
宫嬷嬷对于陆十九来说，确实就是个不好应付的人。
陆十九来这儿的第一天起就知道，当初十七姐给自己说的，只能相信自己的话，绝对不是说着玩玩而已的。
陆十九有些害怕。
她总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回不去了。
京都，那好像已经不是属于她的家了。
十七姐已经许久没有来信，她心底原先抱着的那份希望也就这么一点点暗淡了下去。
没有人比陆十九更清楚，如果没有了陆十七的帮助，她会变成什么样子了。大概是会，变成一个失败的，被抛弃的棋子吧？
至于别的呢。陆十九还没想过。如今也不敢去想。
她正躺在床榻上，没有一点儿要起身的意思。
这种事情放在过去，那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大家姑娘，断然没有一觉睡到外头太阳高挂的时候。就算是当初陆十九因为身体缘故，不用去请安问礼，但是早上也会有教养嬷嬷过来教导她一些为人处世该有的规矩礼仪之类的。不会叫她有机会能睡到这么晚的时候的。
来到了金陵以后，教养嬷嬷没跟来，这边的嬷嬷和丫头们自然不会去管陆十九的。
陆十九逐渐也就放松了一些，没有之前在京都那般过的紧张了。
既然无人管，那就干脆不起来了。
这是陆十九的想法。
她睡着，也能叫自己好受一些。
否则起来也是整日无所事事的。倒不如躺着，还能叫自己身体舒服一些。
这种想法放在以前，陆十九是绝对不敢想的。
但是如今呢，陆十九却觉得，既然别人都已经放弃自己了，那为何自己不让字过得舒服一些呢？
上次权柔和孔十姑娘来看过他以后，陆十九脑子里就逐渐浮现出这个想法来了。
事实也证明，如今真正能照顾好她的，就是她自己了。
她就得叫自己开心一点。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像是权柔给她说的那样，到了这种时候，陆十九真正能依靠的人，就只有他自己而已了。
也许是忽然间想明白了这点的缘故，这两日陆十九便沉默了许多。
虽然之前也不怎么和宫嬷嬷等人说话。可是这几日却不仅仅是不说话那么简单了。
她心中对于宫嬷嬷以及巫医等人的那份害怕早已经消失殆尽。
或者说，她觉得这份害怕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那就不如全都给他丢开了。还能叫自己过得轻松一些。
这是陆十九心底的想法。
当她这么想了以后，对待宫嬷嬷等人的态度也逐渐有所转变了。
不再像是之前一样怎么都小心翼翼的，只担心自己做的不好了会如何了。她如今只想叫自己过得更快活一些而已。
陆十九躺在床榻上，她早听到了外头宫嬷嬷的说话声，只是不想搭理而已。
她睁着眼睛看着跟前香妃色的幔帐，看着上头刺绣的吉祥如意图案，忽然间觉得很是讽刺。
不管是宫嬷嬷也好，巫医也好，母亲也罢，父亲也罢，还有这吉祥如意的图案，都是说了他们是为了陆十九好的。
但是实际上呢？
陆十九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来。
她明明还是个七八岁大的小丫头。
这份笑意按理来说应该是最纯真不过的。
但是此刻从陆十九脸上显现的这份笑意，不仅仅没什么纯真的，还反倒是叫人觉得有些惊悚。
她不说话，默默笑了一下，便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会儿，她听到门被人推开了。
陆十九侧身面对着里头，她闭着眼睛，一点点听着对面往自己的床榻边上靠过来。
“十九姑娘。”宫嬷嬷那张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情绪，她只是重复着这句话，“十九姑娘该用膳了。”
隔着幔帐，宫嬷嬷能看见躺在床榻上的陆十九、
小姑娘一只手垫在耳侧，背对着自己，还是七八岁的小身板看起来很是弱不禁风。
她是个身体不好的孩子。
宫嬷嬷却没有半分的怜惜之心。
眼看着陆十九还是不吭声，宫嬷嬷眼底逐渐浮现几分冷意。
“十九姑娘，”那冷意窜到了宫嬷嬷的喉咙口里，夹杂着一些语气吐出来，像是一柄软剑。就这么轻易的缠绕在了陆十九的脖颈上。
陆十九背后一凉，原先还算沉稳，到现在却也觉得有些紧张了起来。
不知道为何，宫嬷嬷总给她一种压迫感。
明明她只是楚王妃身边的一个嬷嬷而已。
但是却叫陆十九觉得他比楚王妃还要更加叫人害怕。
大约，是因为这段日子都是宫嬷嬷在管着自己的缘故吗？
陆十九摸不清楚这点。
她只能假装睡着了。
她从头到尾就没打算要用膳。反正，她就是不想吃。
而且，那也压根不是一般的粥。
他们不和她说，但是她心底都很清楚。
在她的房门外一直住着两个巫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