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青幽幽的石碑上,男孩容颜依旧:凌乱不羁的黑发,黑玉一样光彩熠熠的深眸,玩世不恭的倔强唇角……
将一束洁白的菊花放在石台上,在石碑旁坐下来,手抚着碑上的照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十年的梦魂相绕,梦里的他依稀还是原来模样,不曾变,却不知留下来的心已经苍老。
本以为不会再回来,只是对他的思念却日日增加,忍不下,熬不住,我知道是他在呼唤着我归国。十年后,再次踏上熟悉的国土,只为回来看他。
他的日记曾写道,去美国念工商硕士是他的心愿,只是为了我,他留下来,为了我,他失掉了最后的机会。
十年,我实现着他的心愿,十年,每一点进步都觉得是他的生命和灵魂在我的身体里延续。
泪顺着眼角滴落,滴在大理石台上。十年前,我不曾哭泣,因为他的心愿未了。十年后,我泪流满面,心愿已了,只是思念却被岁月磨砺成水样的薄刃,一点点切割我的心,一开始心是凉的,之后,痛才慢慢卷上来,蚕食一般。原来思念亦如年轮,随岁月只添不减。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苦涩的诗句,泪流进嘴角,苦渗进心里。、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温淡的声音接过去。
我抬起泪眼,凝眸于来人。
两两想望,言语已是多余。相隔不远,却似隔着滚滚十年的红尘相互凝望。
金色的阳光剪出淡淡的咖啡色身影,他依旧颀长挺拔,眼眸淡若茶色,不是淡漠,却是岁月酿就的一抹深沉。
那是一个优雅至骨髓的男人,虽然岁月在他的眼角眉尖留下淡淡的印痕,却将那份优雅经营的更加幽远。
他鬓边的几缕白发总会让人疑为刻意的挑染,它不会使他显得苍老,却将男人的成熟韵味淋漓尽致地雕琢。
我却为那鬓边的一抹白颤动了心弦,“哥……”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十年未见,伊人依旧,哥却老了……”
我摇着头,泪凝于睫,堪堪滴落。
“等了十年,原以为心已成灰,可是再见你,才明了,你是心中那一点星火,遇见你,是连死灰也可以复燃的”说着,他慢慢对我伸出了手。
那只手修长优雅,镀着淡淡的微光,神圣而诱惑。
我慢慢站起来,向他走过去,仿佛要付一个前世的盟约。
我的手缓缓伸出来,将将要落在他的手中。
这时----------------
干净如天籁的声音响起来,“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我偏过头,看到金樽身后站着一个天使一样的男人,出尘的面庞,依稀仍是少年的模样,仿佛在他面前,岁月都变得无奈而苍白,空任这不属于尘世的美丽肆意缱绻,毒花般娇娆。他如花的唇轻轻绽放一抹笑意,西湖含烟的眸子里却缓缓滑出一滴泪,如一颗盈润的珍珠顺着他瓷白的面颊坠落,他抬起纤长的手向我伸过来……
我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三只手掌,两正一反,恍忽回到若干年前-------
十岁的我和两个男同学玩着手心手背的游戏,其中一个说,赢了的男孩子,女孩子就要给他作新娘;但女孩子若是赢了,就要做两个男孩子的新娘。
记得也是一个手背,两个手心,我赢了。
一个男孩子说,“楣楣,你是我们两个的新娘了”
那两个男孩子的脸已经模糊,却依稀又是眼前两人的模样,那句话不知是哪个说出的,却又仿佛出自眼前两个中的一个。
我笑笑,说道,“是我赢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