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班主任老师领进1—3班,她把我领上讲台,笑着让我给全班同学介绍一下自己。
我看了看下边乌鸦鸦的人头,心里有点儿紧张。
班主任老师在旁边看着我,用眼神给我鼓励。
我向她笑笑,觉得她真是个好老师。
我面向大家,清了清嗓子大声说:“我叫金楣,希望大家喜欢我……”
班主任老师走过来,弯下腰,“会写自己名字吧,来,把它写在黑板上,让大家认识一下”
我迟疑地看着她递过来的水笔。
“会写吧?”她又鼓励地抚抚我的头。
看着她,我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
转身面对黑板,我掏出口袋里那张纸条。
咬了咬牙。
对自己说,赌吧!
赌金榔在看到我哭的时候脸上不知所措的表情是发自内心,赌他在用手背给我抹泪时会有那么一刻心是真的。
赌他还不至于坏的那么极致。
我手握着笔,笨拙地在黑板上描出那两个字。
我侧过身。
看到老师愣在了那儿,眼光迟疑地看向我。
讲台下传出一阵轰笑声。
“哗……她叫叫花呀?”
“小叫花?不就是乞丐嘛……”
一阵嘲笑声像潮水般向我涌过来。
我脑袋“嗡”一声,顿觉得整个教室都在我眼前旋转起来。
放学了,我走出教室。
第一眼就看见金榔拎着书包站在教室门外,正伸头向里看。
见我闷头走出来,他眼睛闪过嘲讽:“瞧,我亲爱的小女佣放学了”
“我不是……”我僵着脖子回嘴。
现在我充分明白“得罪”他的下场了,但是仍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不是?呵呵,你不是已经默认了?”他的声音就响在我的头顶。
我退后一步,起码离他远一点。
他扬手一丢,重重的书包向我飞过来。
我下意识地伸手,黑色的书包和我一起跌在地上。
我坐在地上,难以致信地看着他。
他冷酷地轻哼一声,“走吧…我的小女佣”说完,大步转身走出大门。
我爬起身,肩上背着我的书包。
今天刚发了新书,紫色的书包鼓鼓的,大概也有五六斤。
而金榔的书包显得更大更沉重。
我费力的拎起他的书包,一步一步走向旋转门。
周围许多双好奇的眼睛向我投射过来。
我屈辱地咬着唇,一步一停地走出大门。
金榔的身边围了好多人,浩浩荡荡的一伙,金榔站在中间,有点像校园黑社会。
其中也有我认识的大黑和小白。
金榔身边多了两个女孩子,都十五六岁年纪,像就要怒放的花儿,娇娆而漂亮。
她们爱娇地挽着金榔的手臂,金榔不时会像对待小狗一样抚弄一下她们的头发。
一群人正浩浩荡荡慢慢地向校园大门移去。
见我出来,小白向我跑过来。
他接过我手中的书包,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笑脸。
突然我觉得他好可爱。
在这个校园里,只有他对我还算友好。
“你好瘦弱啊”他眨着眼笑。
“喂,那个纸条你捡没捡呀?”他好奇地眨着眼又问。
我脸一僵,抿紧嘴巴。
“到底有没有啊?”他真像个好奇宝宝。
“小白!”一声断喝。
我们两个都一愣,抬起头。
金榔什么时候已经天王一般立在我俩面前。
身后还站着大黑,他们身后不远处那一伙人正探头探脑向这边张望。
金榔伸手拎起小白的耳朵。
“小白,胆子越来越大了啊,连我的妹妹也敢泡”
“啊~~~”小白的嘴直咧到耳根,“什么!妹妹?没搞错吧老大,不是说女佣吗,怎么……哎哟……”
金榔愣了下,旋即加大了手劲。
小白在他手下哎哟连声。
“我说是女佣了吗?”
“哎哟……明明说了……”小白痛苦地翻翻眼。
金榔一扭头:“大黑,你跟他说”
大黑往前一站,背台词一般:“在大哥的词典里,女佣=妹妹,妹妹=女佣”
金榔满意地一笑,转过头对小白眯起眼。
“明白了?”
“哦……明白,明白”小白挠了挠头,猛劲儿点头,一点头又扯动耳朵,不禁又呲牙咧嘴的。
金榔松开手,拍了拍小白的脑袋。
又扭头上下看了看我。
就又一甩头,很潇洒地走开了。
小白走到我面前,将书包轻轻搁在我脚边。
看我一眼,轻轻嘟哝,“你到底是女佣还是妹妹啊?”
却不等我答,直起身子,就慌慌张张地往前追去了。
我看了看脚边的黑色书包,真想一脚把它踢飞,然后闭上眼把它想像成金榔。
他凭什么?既然自己不想拎就算了,又凭什么不让小白帮我?
我的脚动了动,我咬着牙,攥着拳头,努力扣紧脚板,不让自己又因为冲动,做出另自己后悔不迭的事。
可是我走不动了,我的胳膊酸的就要断了。
眼前的书包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光是看着它,我就已经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我站在原地,瞅着面前的书包,站得像一尊石像。
一阵风刮过来,不用看也知道谁又杀回来了。
“怎么不走?看着它在念经吗?”金榔的声音依旧慵惓疏懒。
就知道他没有好话,我缓缓从书包上移开视线,对上他的目光。
“谁的书包谁来拿”
我本想说我实在走不动了之类的话,可话出口之后,连我自己也愕然。
他挑了挑眉,“不想拿吗?这是一个小小女佣该说的话吗?”他闷哼一声,倏地擒住我的下巴,捏紧:“金楣,不,应该是梅厌厌吧,别以为你在爸爸眼中是个可人的小公主,可惜,你在我眼中什么都不是!……充其量也只是个供我使唤的小女佣,明白了?”他瞪着我的脸,目如黑冰。
下巴上传来的疼痛让我眼睛里涌上一圈泪水,我用手掰着他的手腕,眼睛透过泪雾,狠狠地瞪他。
他的手腕却紧的像铁鉔,我忘了他是个高大又强健的旺盛少年。
“明白了就点头,眼睛又不会说话”他又捏了一下我的下巴。
我固执地咬着唇,努力让眼泪不要流出眼眶。
金榔凑近我,他邪气的脸在我眼前放大,“在金家,要学会让骨头打弯,很硬的‘骨头’没人会喜欢,点头都不会吗?哥哥今天教教你”说着他摁住我的头,使劲往下压。
我的脑袋终于在外力的作用下,连连“鞠躬”。
他拍拍手,放开我,“走吧”,口气像使唤一条狗。
我的脚像是生了根,长了钉,我使劲动了动膝盖,可是却无法让自己挪动一步。
“走啊”他声音大了一些。
“走啊!”见我仍不动窝,他表情完好的脸开始有些恼羞成怒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变脸”大王,他的脸真是表情丰富啊。
“你到底走不走?”他压抑的黑眸眯了起来。
危险一点点逼近了,我的心在挣扎。
不要惹他啊,千万不要再惹他~~~~
可是我听到一个压得很低的声音从我齿缝里发出来。
“不走!”
“好,好”金榔点头,他拎起他的书包,后退两步。
“好硬的骨头,那你就不要走,一直站在这儿好了”他冷酷地转过身,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黑眸闪烁了一下,“我数到三,你若走到我身边来,一切一笔勾销,你若是不来,一切就是你自找的。”
“一”他黑眸定定地瞧着我。
“二”
我的心在痛苦地翻腾,我知道我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孩子,我应该把自尊和傲骨好好地隐藏起来,装出一副讨人喜欢的可怜相。
可是,我做不到……真是做不到……
心里越挣扎的厉害,目光也越是迟疑。
金榔的眼睛又闪了下。
“三”
我们两个对望,中间像隔着一道看不见的银河。
金榔动动唇,却没再说什么,他点点头,转身将我丢在了身后。
我站在原地,金榔一行人越走越远。
校门外,其它人都作鸟兽散,只有金榔和那两个女孩子钻进了车子,车门关上,车子绝尘而去。
我眨眨眼,车子已变成了一个小白点,再眨眼,小白点也完全在视野里消失了。
我颓然坐在地上,三三两两的同学在我身边走过,也只是好奇地张望一下。
没有人过来和我搭话,也没有人问我需不需要帮助。
我无助的像一只被遗弃的小鸟。
我站起身来,向外走,依稀寻着来路。
我的口袋里瘪瘪的,没有钱打车,书包的侧袋里有张金卡,我却不知道怎么花。
我只能沿着公路向前走,一直走。
斜斜的日光照射过来,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魂似的随着我的步子飘动着。
不知走了多长,回望来路,学校已经看不到了。
往前看,一条路弯弯曲曲看不到头。
太阳渐渐要隐没在天边,天空有些青蒙蒙的暗淡了。
我的腿沉的像灌了铅,连紫色的书包也成了负担,沉甸甸压在我背上。
傍晚的风吹过来,身上有些凉飕飕的,我抱紧了肩。
脸上皱巴巴的难受,刚刚在路上流的泪,现在也已风干。
我勉强又拖动几步,突然脚下一拌,我软软地跪在了地上。
此时,一辆白色汽车从我身边疾驰而过,卷起一阵旋风,我身子晃了晃,还没稳住,车子又倒了回来,“刷”地停在我身前。
车窗摇下来,林子从车子里怜悯地看着我。
接着,车门一开,金榔跳下来。
我跪在地上,愣怔地看他。
眨眨眼,他还站在面前。
咦,我在做梦吗?
我不停地眨着眼。
“你这个小笨蛋”金榔上前拎起我,“叫你不要跟上来,你还真不跟来啊,你以为你是指南针,飞毛腿啊”他抓着我的肩摇晃。
我像个布妹妹般来回晃着,感觉骨头就要在这大力下散架了。
肩上传来一阵疼痛。
我吸口气,转动了下眼珠。
莫非不是梦?
我仰起头看面前的金榔。
真的是金榔吗?
他,怎么会回来呢?
我脑子里打了无数个问号。
“你……”金榔咬牙,“说你笨,你还真不是普通的笨”他又晃起来。
大概想摇醒我。
还是别醒吧,醒了就又是我孤单单一个人了。
哪怕是可恶的金榔这样狠狠摇着我也好。、
“二少爷,四小姐她……”林子在车里欲言又止,担忧的眼光扫向我。
金榔的手顿住,出乎意料地他弯身抱起我,我正自诧异,他已经狠狠将我扔进车座里。
我一阵痛呼。
金榔倒咧嘴笑了,“原来还没死啊”他的眼睛又快活地在眨了。
我缩在角落里,闭上眼睛。
魔鬼,金榔简直就是魔鬼。
车子在公路上平稳地行驶,对面的金榔斜靠在车座上,侧头凝着我,眼神里是少有的沉思。
我微微扭着头,看着窗外。
不想说话,这样静静的最好。
天边绚丽的彩霞渐渐散去,太阳的半边脸也不见了,淡淡的青色像墨一样晕染开来,空气里充盈着一种黄昏特有的味道。
突然公路边上,有两个招手的身影。
汽车驶近了,我才看清,是那两个女孩子。
她们跳着脚,呼喊着金榔的名字。
车子无情地在她们身边驶过,她们远远追过来,踉跄地倒地。
“她们……”我扭头看了眼金榔。
“管她们做什么,让她们自己回家好了”金榔无所谓地答道,然后他望望我,“管好你自己就好,刚才她们有管你吗?脑子真是坏掉了……”
我无言,身子却刷过一阵冷流。
不由的轻颤。
无情的金榔,对喜欢他的人居然这样冷酷,那对讨厌他的人,又会怎样……?
我机灵又打了个寒颤。
走进一楼大厅。
金樽正坐在沙发上看书,茶几上搁着一杯咖啡。
见我们进来,他站起来,嘴角挂着淡笑。
“回来了?”
“嗯,哥”金榔大咧咧地答。
金樽转向我,目光温和地投在我脸上。
“楣楣,怎样,学校好不好呢?”
我垂下眼,轻答“好”
可是我向着地面的脸却团团地皱紧。
“你们班主任老师是我大学校友,我关照她了,你放心,她会很照顾你的”金樽又轻轻说道。
我抬起脸对他笑笑。
怪不得呢。
…………
就在我站在讲台觉得天旋地转的时候,可爱的班主任老师走上来,双手拍拍我的脸颊,笑着说:“同学们,你们看,金楣同学好有幽默细胞啊,第一次见面,她就跟我们开玩笑,对不对啊?”
“啊……呵呵,原来是这样啊……”
“她居然故意把自己名字写成叫花,真的好搞笑啊……”
“她好可爱哎……”
我愣愣地站在讲台,很不明白,情势为什么转变的如此之快。
“怎么了?”
“……呃?”我抬头,金樽温和的咖啡色眸子俯望我。
我心里一暖。
至少我还有这个关心我的大哥啊。
“哥,我累了,要上楼休息一下”我对着他笑,把那个饶舌的“大”字也省略掉了。
“去吧,晚餐时我会叫阿香唤你”金樽拍拍我的头。
我扭头看了看金榔,他正凉凉地盯着我。
扭开头,我慢慢走上楼梯。
不管后面追过来的凉凉目光。
倒在床上,一阵疲惫向我袭过来。
我昏昏欲睡。
这时,听见门响,我抬起身子。
阿香走进来。
“啊……四小姐,吵醒你了……”阿香很抱歉地说。
“没关系,什么事?”我坐直身子。
阿香伸手将一方帕子交给我。
“这是三少爷要我交给小姐的”
我接过来,这不正是我让阿香交给他的两块面料之中的一块吗?
只是他绣了花边,做成了帕子,瞧,仍是丝质的料子,料子上染得满是深青的绿渍。
他终于明白了我的心意,我不由的眉开眼笑了。
阿香不解地看了看我,“四小姐,你这是和三少爷打得什么哑迷啊,阿香都被你们弄糊涂了”
我睇了她一眼,“不懂了吧……哎,你过来”
阿香疑惑地凑过脑袋。
我指着帕子上的字问她:“这个字念什么?”
青绿的帕子上没有任何图案,只斜斜地绣着一个蓝色的大字儿。
“小姐,我也不认识呢”阿香噘噘嘴,“这个字儿笔画太多,大少爷没教我呢”
是呢,帕子上的字也是迄今为止我所见的最复杂的字(虽然我没见过几个字)。
“好了,没事了”我摆摆手。
阿香很歉意地看了看我,轻轻为我带上房门。
我又看了会儿手中的帕子。
心想,算了,反正看多久也还是不认识。
管它什么字,只要他肯收了荷包就行了。
至于这个字,到了时候自然就会知道的。
我将帕子盖在脸上,鼻端嗅着淡淡的草香。
一股睡意袭来。
我想,如果醒来,我长大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