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彤知道，很多事情，必须今天在这术神大典上做，也必须在这个时刻完成。
真的借着方少时的话，等在这会后约个时间，那么一切也就晚了。
流言会如风吹花粉一样，散落在这个世界的各处。
到那个时候，被按压下去的头，就再也挺不起来了。
她站在广场上，突然冷冷一笑，朝着跪在一旁的方福，朝着南方尚海城的方向。
世人或许尊敬父亲，却也嫉妒父亲。随着父亲老去，世人对父亲的一些情感，也都在淡化消失。
而她成了父亲最大的软肋，可以攻击他，伤害他的软肋。
她已经就着中药，活了12载，或许，再也不会有第二个12载……她明白父亲的担忧和害怕。
很多事情，不是逃避了，就真的不存在。
她也许活不过明年，也许活不过明天，也许……活不过今天。
可是即便要死，她也不想窝窝囊囊的倒在世人的同情之中，更不想在父亲被世人嘲笑之后，默默的死在家里。
这具身体，或许早就油尽灯枯了，又有什么好舍不得。
她只是舍不得父亲的期望，和他的爱。
采彤想了很多，可时间也不过不到一分钟。
……
她扭头朝向王梦瑶，在对方的视线下，慢慢敛去脸上的怒容，挂起一抹笑。
方少时微微愣住，他一直在注意采彤的表情，此刻忍不住有些疑惑。
他总觉得，这些表情和眼神，不应该属于一个从小被父亲娇养的12岁病弱孩童。
采彤抬起手，朝下压了压。
四周关注着他们的人们，纷纷闭了嘴，凝神望过来。
采彤的声音不大，却也被竖着耳朵听的人们听了进去。
“梦瑶姐姐又没有每天跟我在一起，怎么知道我没有进境？莫不是你觉得我身体不好，便瞧不起我吗？我们一块儿长大，我一直敬你如亲姐，你竟这般看我……”说着，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来。
四周立即议论纷纷：“我也不太知道陈小姐的火元修行如何，似乎从来没见她用过火元能力。”
“是啊，王大小姐突然开口，我本来以为会帮帮陈大小姐，却不想是落井下石。”
“王、陈二家不一直亲善吗?怎么王大小姐这样欺负陈大小姐？”
“我看啊，莫不是看上方公子，小姑娘动了凡心，吃醋嫉妒了。”
远处尚旦学院里的人也是看热闹——怎么吵到最后，蛮山城里王家的姑娘，反倒出来站在方福这一边了？
也有嬉笑打量王梦瑶的，只是……这位王大小姐，长相毕竟也不如陈家大小姐身边的丫鬟呢，啧啧。
怎么这城里的小姐，长的都不如陈家的丫鬟，那丫鬟倒是哪里冒出来的？长的可真是娇艳水嫩……
议论愈演愈烈，最后甚至牵扯到了天生丽质的王姝身上。
……
这边王梦瑶被采彤一顶撞，气的七窍生烟，这还需要天天跟着陈采彤吗？
谁还不知道陈采彤身弱不能修行，天赋也不怎么好。
陈家府上的人，可都知道陈大小姐这辈子，都不可能搓出拳头大的火球来了。
“我……姐姐也是担心你。”王梦瑶抿着嘴唇，被众人盯视着，紧张的也不知该如何回话是好。
“大可不必。”采彤一收笑脸，深吸口气，低头抬起袖子，在脸上擦了擦汗。
她袖口宽大，遮住了口鼻和半边脸，她又低着头，很多人只见她似是擦汗似是擦泪，瘦弱可怜。
采彤却是深吸口气，拔掉试管塞，趁着用袖管擦额头汗的功夫，微微仰头将那液体喝了一口进去。
真的入口，采彤才知道，原来那‘喷火药剂’是带着点清甜，进喉又辛辣的。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突然抖如筛糠。
人在愤怒的时候，会更有勇气，但恐惧却始终如影随形，并不会就此消失不见。
她害怕，怕死，怕会在这会场上原地爆炸。
她不敢想象如果真的爆体而亡，父亲会受到多大的冲击，也或许，会突然崩溃报复社会。
但她仍然不后悔，一般药剂见效是三分钟，她抿着唇，颤抖着扭过头，对上方少时的眼睛。
“倒不需要等盛典结束后再择日，咱们不如就今天吧。”采彤笑着开口，口中辛辣，让她忍不住有些呛咳。
站在她身后侧方的王姝皱了皱眉，她再顾不得礼数，上前一步拉住了采彤的手，担忧的道：“小姐……”
可这一触碰到采彤，王姝便被吓到了。此刻采彤的手冰凉如尸体一般，掌心汗湿全是凉意。
“小姐……”她再次开口，声音更加了几分担忧。
采彤扭头朝着王姝笑了笑，又仰起头去看父亲。
陈兆一脸凝重，又不便过来安抚，那双眼睛里，满满的担忧。
采彤认得这个表情，每次父亲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都会抱抱她，摸摸她的头之类的，她一直管这个眼神叫‘要抱抱’的眼神。
爸爸，一定担心死了吧。
“你……”方少时皱起眉，竟产生一种，整个大典上的所有人，逼迫着一个瘦弱病重的小姑娘的感觉。
他伸出手，按在采彤的肩膀上，“我看还是先散了，回头再说。”
她肉眼可见的颤抖，在他掌下的肩膀抖的他有些心酸。
他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指收了收，更加感觉到这身子骨的瘦弱，和那颤抖的强烈。
“不行！我们先散了。”方少时觉得不妥，心里生出几分歉疚和怒意，他扭头恶狠狠的瞪了方福一眼，便要转身对所有人说些什么。
采彤却一把拉住了方少时的袖口，她现在需要的，不是同情。
很多时候，对于一个人，要么挺胸抬头活着，要么——还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