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掌柜不相信我,我完全可以理解,我们还是先从你提出的第一个条件谈起,如何?”
东马还未走出多远,身后便传来了李云遥的声音。
他转身盯着李云遥的脸庞看了许久,除了干净的笑容以外,根本看不出丝毫端倪。
东马粗眉一挑,问道:“给我看货?”
李云遥笑答如初,“正是如此。”
“那先瞧瞧?”
“这边请。”
李云遥转头朝另一边走去。
俩人一路上一言不发,很快便来到村子的西北一角,虽然村子的人并不多,但这里的柴火却是堆了好几十堆。
正当东马疑惑之时,李云遥已经来到一处柴堆前,随意掀开了遮挡风雪的枯草,露出了摆放整齐的木柴,然后他开始由上至下的将木柴一一拿开,不到一会儿,便有乌亮光泽从柴堆内散发出来。
随后,一整堆摆放整齐的龟甲金便呈现在了东马面前,看得后者是目瞪口呆。
北漠少矿,能冶炼矿产的人才更少,能将凡铁冶炼成大小一致的砖体,就已经能在各王军府中谋得一份差事,更何况这是龟甲金,这种极为坚实的金属,是制造步兵固守坚盾的上上之选。能将它冶炼成块而且大小一致的人绝对不会简单,更何况这里是哪?这里可是冻寒山脉,能在这么差的条件下做到这个地步,远不是一些普通的匠人可比的。
“二掌柜需不需要先验验货?”李云遥突如起来的声音打断了东马的震惊。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的东马轻咳了一下,转而说道:“龟甲金,凝炼之后表面会形成龟甲纹路,这些自然是龟甲金无疑,只是你们就这样随意的将这些价值不菲的龟甲金丢在屋外,也不怕有个闪失?”
话一出口,东马便觉得有些失言,这荒郊雪岭的能有什么意外,即便有人想要拿走,没有一两辆马车也是决计走不出这冻寒山脉的,既然走不出去,那这东西便毫无价值可言。
东马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犹如一只老成的狐狸,看向了身旁的李云遥。
面对东马投来的目光,李云遥依旧彬彬有礼,道:“如果我们能达成合作,在下还得提醒一下二掌柜,这龟甲金五行属水,性子寒,运送时还需保持一定距离,以免寒气入体,伤了你手下肺腑。”
“这就不用阁下操心了......,嗯?如果?什么叫如果?难不成你还联系了其他商会不成?”东马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
“当然。”
“市井村妇买东西时都知道货比三家,何况是这么大一比买卖,北寒商会做了这么年的买卖,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忘了。”李云遥有些惊讶的看了东马一眼。
“往来于西梁和北漠总共有三家大家公认的大商会,富贵商号遍布两地边界城镇,海运巨头严家,还有你们专走车马的北寒商会。只不过我们的买卖要在这里做,所以北寒商会是我们的首选,但也仅仅只是首选而已。”
“相信二掌柜在看到信的那一刻便已经知道这批龟甲金不单单是一比横财那么简单,能与沐王府搭上线,好处自然我不用我多说,可如果这笔买卖落入另外两家手里...,商场同战场,想必二掌柜早就有了这等觉悟,不是吗?””
面对李云遥直指这笔交易的利益核心,东马反倒平静了下来,耐心的等待着李云遥把话说完,随后献上了掌声。
“你说得很好,所以我们现在只能有一个选择了么?”东马脸上毫无表情,声音更是平淡如水,没有丝毫情绪,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
李云遥摇头苦笑道:“不,其实你们还有很多选择。”
听得这话,东马眼中流露出了些许异彩。
“聪明!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谈?”
“既然龟甲金二掌柜已经看过了,要谈下去当然还是要从二掌柜提出第二个条件谈起。”
“人你可以见,而且就在你面前,不过北寒商会的人不能进到村子里来,这一点没得谈。”
“哈哈哈哈。”
东马突然笑了,笑得有些肆无忌惮,可是他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只有厉芒。
“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是到底是何人,所以小兄弟你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的。”东马厉声道。
“几年不见,二掌柜当真认不得我了么?”说着,李云遥单手遮面,只留有一双狼目,虎视东马。
东马心下一惊,这眼神还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
“居然是你!”
东马很快便想起这眼神的主人是谁,因为他给东马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象。
由于北寒商会近些年的发展,冻寒山脉的这条商路他已经有五年没有亲自率队了,都是由他培养的后辈来负责的。
可在这更早之前,冻寒山脉一直是他负责的区域,他记得那时候,每次当他们来到这个无名小村时,总有一位小男孩守在一间屋前一动不动,漆黑的眸子凶厉警惕的盯着商会弟兄的一举一动,硬是让他的手下都隐约觉得有些不安。
因为他手里始终都紧紧的攥着一把刀。
至于他身后的屋内有什么,东马虽然很好奇,但商会有商会的规矩,所以他始终没有去问。
那时,那小孩总是浑身脏兮兮的,也看不出个正脸,再加上多年不见,眼前少年与那当年的那位小孩简直天壤之别,所以东马怎么也不会将两人联系到一起的。
“这又如何,这也只能说明,你在这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已。哦,对了,这还可以证明你不是西梁官府的人,那些官老爷才不会花那么大力气钓我这么一条小鱼,至于其他商会么,敢吃我们的虽然也有,但却抛不出这么大个饵。”
“这么说二掌柜是相信我可以代表村子说话了?”
“可以,但我的条件依然不变,村里必须有我的人在,我才会安心。”
“只怕二掌柜不仅是图个安心这么简单吧?”
东马再次哈哈大笑,道:“你不相信我?那还找我谈什么?”
李云遥叹了口气,脸上微笑依旧,道:“我们还是把话摊开了说吧,如果你留下的那些人摸清了矿产的所在地,只要你带着百来人便能将整个村子屠个精光,将这矿产据为己有,到那时,仅是将矿产献给沐王,我觉得你怎么也能弄个都尉当当,你的子孙后代自然也不用和你一般,是个劳碌命了。”
东马摇头道:“你说的也仅是如果而已,你的如果只是一个假设。”
“我从来都不信任任何人,只相信我手中能抓住的东西!”说话间,李云遥手中突然翻转开来,多出了一枚拇指大小,表面烙有极为复杂纹路的铁制印章。
东马眼中寒光乍现,瞬间退了三步,将手死死的按在腰间刀柄之上。
“我相信手中能抓住的东西,也希望你也能够相信它。”李云遥微微一笑,将手中的铁制印章抛给了东马。”
东马单手一抓,印章便落入了手中。
“这是...,大匠师印?你是大匠师?不,不可能的!”东马几乎脱口而出,一脸不可置信。
东马来往于西梁北漠两地近三十年,当然知道早在十年前,梁帝颁布诏命,下令设立天机府,将天下匠人分为工、农、数三科,评以九个品级,赐予封号,享国家俸禄,为国分忧。而大匠师的封号赫然在上三品之列,品级仅次于匠帝、巨匠。
在三科之内,当属工匠地位最高。
“造一人之利视为匠人,造一地之福视为匠师,造一国之器则为匠帝。”这可是西梁皇帝亲口所说过的话。
现如今西梁仅有俩人获得了匠帝封号,而拥有巨匠称号的人也不过十指之数,他们和天机府乃是皇家直属,就算当街杀人,当地官员也只敢上报,甚至就连封地公侯也只敢抓人,却不能惩戒。只有皇帝陛下本人才有处置的权力,像当街杀人这样事情从没有发生过而已。
大匠师在西梁的地位不可谓不高,可偏偏东马手中却握着一枚可以证明大匠师身份的印章,这种感觉东马陌生又怪异,即使老辣如他,也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不可能!据我所知,近年来获得大匠师封号的人当中,最年轻的一位也有五十好几,你一个毛头小子,就算聪明绝顶也决计不会是大匠师!”东马极为肯定,语气中甚至带着愤怒。
“这当然不是我的,是我叔父的。”
李云遥对答如常,倒是东马突然想起一件事。
“那间屋子!”
东马再次确认了印章上面的确烙印着天马踏云行空的图案后,将印章抛还给了李云遥。单凭一群只会狩猎挖参的荒野村夫当然不能开矿,可如果有唯一位大匠师的话,便可解释一切!
东马此时有些懊恼,悔不该当初就这么错过了。
匠师虽有没有实权,但只要涉及到工程建设,不管是修路筑庙,还是截河筑堤,只要这些人开了口,不管是用人还是用料那可都是说一不二的,甚至在有些地方,这些匠师的地位,比起那些个自称为“星徒”的修炼者还要高出许多。
“造一地之福视为匠师么?”东马心中默默低语。
东马按在刀柄上的手掌早已松开,对着李云遥极为恭敬的拜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