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聚贤看了半天又说道:“额……伯母,您是不是看错了哎哟……”
他话刚出口就被佟荫槐从后面狠狠踢了一脚,“胡说什么呢你!是不是路川旁人能看错,伯母还能看错吗?你再看看这小子的眼睛,跟咱们兄弟的一样吗?”
柯聚贤再看时这个“路川”就没那么太像了,因为路川的眼睛很特别,不管喜怒哀乐,眼神里都有一种真挚和正直,心里有鬼的人一看都害怕,可这位眼睛里天生就有三分奸诈四分冷酷,和路川不一样。
到这时候,这个假路川也就没必要再装下去了,脸上的惊恐也没了,眼神愈发冷酷了起来,寒声道:“我自然为装扮地天衣无缝,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段皓先说话,“我跟小川前段时间刚见过,他从未叫过我前辈,你叫了一声前辈我就知道其中有鬼。小川这孩子别看在江湖上传得多么不堪,实际上对于礼数讲究得很呐。”
姚娴也说话,“常言道母子连心,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有些奇怪,故此我才让你脱衣服,你一推辞我就明白了。我儿路川最孝顺不过,别看他有时候有些任性,我说话他从不拒绝。怎么样,明白了吗?现在该你说了,你到底是谁?在湖州假冒我儿的是不是你?武当山上假扮唐美煊的是不是你?快说!”
假路川本不想说话,奈何架不住两位剑侠的逼迫啊,他刚要开口,就在这时却发生了一件众人意想不到的事,突然不知从哪儿飞来几个弹丸,姚女侠想都没想,顺手一剑就扫了过去,哪知这些弹丸不碰还好,稍微一碰顿时炸开,各自冒出一股白烟,瞬间将整个擂台笼罩了起来。紧接着扑通扑通四声,冷龙岭的四小纷纷倒地,路修远五人心知不好,赶紧屏住呼吸小心防备。就在这时,段皓和姚娴忽听身旁金风不善,急忙接架相还,哪知来的兵刃看似凶猛,实际上却是虚招,一触即退,段皓心中暗叫不好,可惜假路川已经撒了手了,等他挥散白烟再看,除了他们众人,假路川早已踪迹不见。气得翠衣王一跺脚朝着北边大道就追了下去,姚娴路修远奔东,飞云子奔西,也同时追了下去。马有德也想追,但见四小躺在地上生死不知,也就不好动身了,赶紧近前查看不提。
却说飞云子,追出去约莫有五里地,正好看见眼前有三人疾走,他就知道自己追对了,大喝一声“贼子休走”,脚下加紧转眼间就追了上去。眼看相距不过两三丈远,忽见三人中的一人回头一扬手,几枚弹丸直奔自己而来,老头不躲不闪,运上道家玄功,以袍袖掩面,速度丝毫不减,迎着弹丸就冲了过去。本以为还是烟弹,哪知这几枚弹丸却与之前那几枚不一样,不是烟弹,而是火药弹,一碰袍袖就炸开了,老道未加防备,感觉不对,想躲已经来不及了,一股大力袭来,身子直接倒飞了出去。等老道从地上爬起来,再看那三人,已经钻进树林踪迹不见。气得飞云子连连叹息,再想追恐怕是没戏了。
就在老头转身刚要回去的时候,忽听身后有人喊话,“老人家,拦住他们!千万别放他们过去!”
老头感觉声音有些熟悉,扭头观瞧是又惊又喜,只见假路川三人迎面而来,后面还追着一人,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路川!
正可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老道一看打弹丸那小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故此拔剑拦住了去路。眨眼功夫三人便到,在老道面前停住了脚步,此时路川也到了。
只见路川剑眉倒竖,凤眼圆翻,点指三人怒骂道:“小十绝!好贼子!你们害得我好苦啊,湖州作案不说,借我之名在少林寺杀人放火,这又是做什么来了?难道还想诓骗天下剑侠不成?今日休走,我非杀你不可!”说着就要跟假路川动手。
假路川不住地冷笑,袖手站在一旁,一不生气二没有出手的意思,旁边却有一人横刀拦住了去路,飞云子是不认识,路川可太认识了,不是五哥叶南筠是谁?
只听叶五侠说道:“路川,你闪开一条道路放我们过去没有话说,如若不然……可就休怪叶某不念往日情分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把路川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呀呀怪叫骂道:“呀呀呸,你我之间还有往日情分吗?那天晚上你拿刀砍我的时候早就没了!怪只怪我瞎了眼,竟然和你结拜,那你当了兄弟!既然你不让开没别的话说,咱俩就在此做个了断,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看剑!”说着舞剑与叶南筠战在一处。
旁边飞云子一看,路川的剑招果然惊奇,举手投足皆有独到之处,也难怪他出名,难怪他骄傲啊。可是另一边叶南筠也不简单,一把黑刀舞得风雨不透,招招紧逼,丝毫不给路川片刻喘息之功,看样子路川够呛啊,两人没有百十来招估计都难分胜负。老头再一想,我是干什么来的?哪能让路川一个人玩命啊,我过去料理了就得了。想到这里,老道直奔小毒绝谢玉安和假路川而去。假路川举假紫宵银月剑接架相还,还想在飞云子面前走两趟,可真是太高看自己了,三四个照面就顶不住了,谢玉安赶紧舞匕首加入战团。他更白给,不到三个照面给飞云子一剑削在脚腕上,把右脚的脚筋挑断了。
别看飞云子不清楚内里情况,也知道这三人非常重要,非得抓活口不可,故此老道是避开要害,专挑无关紧要的地方下手啊,如若不然,拿他飞云子的能耐,他俩焉有活命啊。
假路川不知飞云子已经在手底下留了情了,依然吃惊非小,见势不好虚晃一招转身就走。可飞云子没发话他哪里走得了啊?被老道两步赶上,迎面就是两剑,假路川心都凉了,哪知老道这两剑连他的肉皮都没划破,只觉脸上一凉,面具被老道劈掉了,露出本来面目,竟然是个女子!
飞云子也是一愣,就这一刹那的功夫,假路川掩面而走,跑了。老道有心再追,又怕路川有失,便转身过来来战叶南筠。叶南筠见假路川都走了,哪里还敢停留,尽力一刀将路川砍翻在地,夺路而走,往另一个方向跑了下去。
飞云子扶起路川,两人再来看谢玉安,只见谢玉安业已服毒自尽,死了,老少二人无不叹息,没办法,只好先回店房,见众人从长计议。
等他们二人回来时,路修远夫妇和段皓早就回来了,拿他们的轻功,要是方向对,要就追上了,既然没看见人影,只能是他们追的方向不对,追也无功。
不过老三位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拿他们的身份,拿他们的武艺,硬生生让假路川给跑了,这要是传扬出去那还得了?一世英名付诸东流啊。
正在郁闷之时,就听门外有脚步声响,料想定是飞云子,这是最后的希望,老小几位都起身迎了出去。等看到飞云子,大伙都乐了,只见飞云子的道袍之上烧了不少的眼,左边半幅袖子都烧没了,连胡须都燎了几根,狼狈就不谈了。刚想发问,却见飞云子身后还跟着一人,不是旁人,正是路川。
马有德看不出真假,其他人或还得辨认一二,不过姚娴二话没说就走了过去,拉住儿子的手,上看下看,满眼都是疼爱啊。
路川见到母亲,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掉了下来,在母亲的陪伴下走到众人面前,先给段皓见礼,而后认识了老英雄马有德,之后才和各位小兄弟见面。众人落座,问起路川事情的缘由,路川就打哀声,从头慢慢讲起。
原来那天晚上时桉出去找晚饭以后,路川在达摩洞中坐着烦闷,便来到洞外往山下张望,只见少林寺中灯火通明,料想众僧应该还没休息。思前想后,最后才决定下山去见静庵悟榻一趟,如果他能话付前言,把东西还给自己,那自然最好不过,倘若不能,料想也不能对自己暗下毒手,大不了回来再做打算,也不会留有遗憾。就这样他下了山直奔少林寺,哪知正走着,突然看见一道黑影越过墙头,进了一座禅院,起初他还以为是时桉,就跟了上去,等看见这人趴在窗外往里面吹毒烟,他就知道不好,不是时桉,想出声将之惊走,又怕少林寺的人误会,紧赶慢赶,等到屋内时那人已经手起剑落结果了两位僧人,正待对第三位下毒手,路川大喝一声,当场动手,那人贼人胆虚,跳窗而走,路川在后面紧追,两人就出了少林寺。约莫跑出去四五里路,那人见身后只有路川一人,就回身下起手了。路川空手与那人战在一处,一边打一边借月色观瞧,只见此人与自己长得一般不二,简直就像照镜子一般。路川心中暗惊,心说难怪他能栽赃成功,能骗过世人的眼睛,这易容术是真高明啊!
不过这么想着,他手底下就更加紧了一些,逼得假路川连连后退,差不多打到五十回合,假路川突然冲旁边树林中喊了一声,“二位师兄你们还不出手更待何时?”话音未落,只见两道黑影从树林中掠出,直奔路川而来。其中一人正是叶南筠,路川刚想说话,但叶南筠二话不说就下起了毒手。叶南筠的刀法深得刀绝的真传,只在路川之上,不在小北魔之下,更何况他还没有趁手的兵器,旁边另有假路川和谢玉安夹攻,短短二十个照面他就顶不住了,一个没留神正被叶南筠一刀看在肩头,险些连膀子都被卸了下来。本来就不敌,现在带伤就更不是对手了,又勉强战了十余个回合,虚晃一招转身就走,苦苦支撑才回到了达摩洞,没等进洞就一头栽倒,人事不省了。等再次醒来,已经被时桉带到了山下。这些天他一直在养伤,前两日才刚能下地。今日早间时桉从金陵回来,还带回来一个消息,说假路川正在少室山下擂台上演讲呢,路川一听就坐不住了,提着剑紧紧往去赶,没想到路上正碰到假路川三人,这才有了那场决斗。
众人从头到尾听完之后,唏嘘不已,刚想问路川之后做何打算,就听客栈门外有人口诵法号,店里伙计进来禀报,说门外有少林寺的和尚要见路川和路修远。
路川吩咐伙计把来人请进来,不多时,一位中年僧人被带到众人面前,面呈书信。路川撕开封皮,大家一同观瞧,信是静庵悟榻大师的亲笔信,信上大致是说,请路家父子上山一叙,大家坐下来商议如何解决此事。
看完之后众人看路川的意思,要路川说,他打算一个人上少林寺去见静庵悟榻论理,不过在场众人如何放心?最后决定由路修远夫妇、段皓、飞云子、马有德五人陪同路川一起上少林寺,其他众人都在店房里听信。
商量已毕,打发来报事的僧人先回去回话,他们老少六人收拾妥当,换了身衣服这才上山。
等到山门处时,只见老方丈静庵悟榻大师,带着少林众僧早已在此迎接,飞云子、段皓、马有德先以自己的身份与众僧见礼,随后路家人也和众僧见了面。静庵悟榻往里相请,众人随行,不过唯独路川没有挪地方,只听他哈哈一笑,说道:“大师,您与别人在哪里商议,那是你们的事,不过我路川跟少林寺的恩仇,我觉得在这儿说就挺好,没必要再换地方了。”
众人就是一愣,静庵悟榻接话问道:“路少侠是怕老衲在寺中设有埋伏,要强留诸位吗?如果是这样,少侠大可不必,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既然相请,就断不会如此。”
路川微微一笑,“在下不敢怀疑大师的人品,不过除了大师之外,诸位圣僧恨在下恐怕是恨到骨子里去了吧,在下不想再发生上次那样的误会,也不想惹那样的麻烦,故此还是在这儿说的好。既然大师没有要强留的意思,在下几句话说完就走,此间之外,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做呢。”
静庵悟榻略微思索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既然少侠有事,那老衲就不勉强了,不知少侠有何指教,还请讲在当面。”
路川一抱拳,而后负手说道:“在下要说的第一件事,是两位贵寺高僧的被害一事,男子汉敢作敢当,杀人,放火,都不是在下所为。乃是十绝弟子中有人假扮于我,栽赃陷害做下的。大师和诸位圣僧可以不信,因为我空口无凭没有证据,但总有一天我会拿住假路川,到时候还请诸位还我路川一个公道。”
此话一出,少林寺众人尽皆哗然,大家不信啊。这时段皓开口了,简单说了一下今日早间遭遇假路川的事,飞云子和马有德也在一旁证明,可就容不得静庵悟榻不相信了。
没容静庵悟榻说话,路川继续说道:“这第二件事,便是我们路家的家仇。这次到少室山,我无意中走到了我祖父当年被少林寺囚禁的地方,那地方如何,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就明说吧,我们路家的遗落之物我可以不要,但仇我非报不可!所以,我今天来也是下战书的,等我定好了时间地点,我会送信给大师,到时候请大师邀集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的武林同道,名门正派的剑侠,再摆一座诛魔擂!”
在场众人一听就是一皱眉啊,路修远、段皓等人有些埋怨路川自作主张,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万难更改,他们也不能当着旁人的面派路川的不是,也就只好如此了。
静庵悟榻还是心有不甘,说道:“路少侠,难道再没有周转的余地了吗?”
路川微微一笑,“大师,我初次来时本不是这么打算的,奈何贵寺不给机会啊。您打了我一掌,不过您也手下留了情,不管谁吃亏谁占便宜,就算扯平了,如今只有如此。要是没什么别的事,路川告辞!”说完扬长而去。这可是在场左右人都没想到的。
可路川走了,没了正主,他们还商量什么劲?既然来了还得进去,不过也就是拉拉家常罢了。
却说路川,回到店房,先看了看还卧病在床的王守章,之后跟四位兄弟互诉离别的经过。说话间路川得知,柯聚贤四人去投苍海镖局,没费什么功夫就别人家收下了。路川想的不错,柯聚贤四人没什么名气,没被怀疑。话说回来,就算怀疑,他们和苍海镖局还没撕破脸皮,看在云弄剑客的份上,看在姚娴的份上他们也不能不收柯聚贤四人。不过让路川惊讶的是,他们在苍海镖局混得还不错,有幸得四位总镖头和其他成了名的剑侠的指点,四位兄弟的武艺都有所长进,真是意外之喜。
话语间四小又问路川为何传信召他们来,路川看了看王守章说出了缘由,原来当日王守仁说要去上任之后,路川便让冷龙岭的兄弟传信给他们,请他们务必赶来。为的就是沿路保护王守仁上任。虽说之前那条路也走过,但这次不一样。上次王守仁杭州假死,可以说骗过了所有人,但这次却是大张旗鼓的,免不了有人拦路截杀,倘若如此,光他自个人恐怕是费劲啊,故此就需要四小帮忙。
能跟着路川,哥四个自然高兴,不过高兴之余佟荫槐却问了另一件事,便是五侠叶南筠的事,他怎么都没办法相信叶五侠竟会帮着小十绝对付路川。不过路川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解答。
众小说着说着飞云子这老几位就回来了,一夜无话,次日用过午饭,路川与众小拜别爹娘和三位前辈,用大车拉着王守章就上路了,直奔金陵而去。
他们走后路修远几人也各自分别,路修远和姚娴取道武当山,要去看小姚望。在路上他俩遇到了多年的朋友,神风无影叟时桉。时桉乐呵呵正在路边等他们呢。三人见面,还未等说话,时桉先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木匣,递给路修远。
“我说兄弟啊,答应你的事哥哥终于做到了,就是时间长了点,让你久等了。”
路修远不看也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看着老兄弟斑白的胡须,武子渊眼眶有些湿润了。
姚娴见气氛有些干涩,眼珠一转,笑道:“时大哥,昨日我们去少林寺,这东西还在无方可从手中,怎么今天就到你手里了?来,快给小妹说说你是怎么偷来的?”
她不问还好,一问时桉脸红了,还好他面皮黑,脸烧也看不出来,只见他支支吾吾了半晌,突然转身跑了,眨眼间踪迹不见,这时才有声音传来,“这时秘密,说不得。既然此事办成,咱们有的是见面的机会,我先回一趟子午门,等得空定来找你们夫妻,到时候咱们慢慢长谈……”声音越来越远,最后连声音也消失了。
姚娴看了路修远一眼,笑道:“师兄,时大哥的轻功大有进益啊。”
路修远点了点头,“现在当之无愧,天下第一。”
却说时桉是怎么把东西盗出来的?其实很简单,路川早就料到静庵悟榻要请他们去少林寺,因为不光是他,有飞云子、段皓、马有德及路修远夫妇在,老方丈不请说不过去啊。故此,分别之际他就和时桉商议,等他上少林寺之时,时桉前去盗宝,他只在山门出说话,绝不进寺,届时寺中空虚时桉定能得手。起初时桉还不相信,他怕静庵悟榻把东西带在身边,或者放回了藏经阁。路川说不能,既然静庵悟榻说要给他,并且从藏经阁取了出来,就没有还回去的道理,并且此次请他们,多半还是要拿出来讲人情的,要是带在身边,难免有觊觎之嫌,拿静庵悟榻的身份,断不会如此。故此,时桉半信半疑就上了山,没费吹灰之力便在方丈室中找到了宝物。可是这他不能说出来啊,要是说出来,当代盗圣的招牌就砸了,敢情他当了半辈子贼还不如一个小毛孩子?
话说回来,其实路川也是有私心的,一则了却时桉的心事,但不必承时桉的恩情,二则给少林寺挖了一个大坑,这次他是说东西不要也行,话说回来倘若少林寺的和尚说话不客气,他冲着静庵悟榻答应过自己,非要东西少林寺拿不出来那不就栽了吗?传出去都得被江湖中人笑掉大牙啊。
这也就是路川的精细之处,谁要小瞧路川非得吃个大亏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