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熙海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周围一片黑暗,呼吸到的都是干燥得令人窒息的木屑味.
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绑住,嘴也被手帕塞住,全身都是积灰,身上还有不少讨厌的小虫子在爬。
她想要大声求援,口里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呜声,她拼命想摆脱麻绳,却无法在地面上挪动前进一步。
折腾了半天,陆熙海气喘吁吁,仍然无法脱困,门却开了,进来的是雷高和几个手下。
手下拿着油灯,把门关上,笑嘻嘻地说:“我就说了吧,把她放在这里一天她也走不掉的,除非,”
他拿出三大件的最后一件,亮晃晃的匕首在昏暗的房间里更加显眼,“把她那又白又美的手和腿砍下来,她就能像一个轱辘一样,自己滚到门口!”
看到陆熙海惊恐的眼神,和拼命发出的浑浊尖叫声,手下得意地哈哈大笑。也实在不能怪他掉以轻心,连雷高这么谨慎的人都觉得,陆熙海这样的女人,的确是不足为惧。
雷高看了看表,说:“已经四点半了,差不多了。”他刚掏出枪,门就被猛然推开了,一脸六神无主的何为念跌撞着冲了进来。
当他看到被绑着的陆熙海时,他的气管如同被人捏得死死的,连呼出的气都消失不见了。
他勉强维持住了眼下的站姿,双眼饱含着复杂的眼神,有心疼,有内疚,还有许久未见的眷恋,哪还有一丝平时决绝果断的气焰?
雷高看着何为念,笑得双眼眯成了缝:“你果然来了,我猜得不错,你和安洁果然是逢场作戏,全是为了对付我!否则,还有人能让你变成现在这幅孬样?现在我如果用枪指着这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就算叫你去□□,恐怕你也会甘之如饴!”
是的,他一刻也没有停止爱眼前的这个女人,此刻他双眼的酸胀,内心的揪痛,就像火钳在心上磨。
他千方百计赶走陆熙海,让她离开家里,就是不想连累她,想不到还是栽在了雷高手上。
手下也在帮腔:“齐哥,你真是不知道雷总有多看重你,你老婆这么招人喜欢,我们兄弟自然也想疼爱一番,但雷总吩咐我们,要好好看着你老婆,她现在分毫未伤,你很应该多谢雷总的。”
何为念脸上的肌肉猛然抽动了一下,他自然明白他们口里的“疼爱”,是什么意思!
他早料到雷高不会善罢甘休,但人算不如天算,雷高居然能找到陆熙海,然后像现在这样卑鄙无耻地要挟他!
雷高笑眯眯地拉开保险,枪口抵住陆熙海的头,继续说:“你纵使有多么神通广大,釜底抽薪,也还是有弱点!你以为把你身边的人都支开,就能没有负担为所欲为吗?以后你就得乖乖的,在我面前做个龟孙子,别妄想造反!”
何为念默默忍受雷高的辱骂,双眼只是歉疚地看着一脸惊惧的陆熙海。
雷高继续说:“你要败在我手上,也不要觉得不甘心,要不是你老婆到洋行去问你的行踪,手下来跟我报告,我还不知道你有个这么漂亮的老婆,是男人都不会不爱的!”
何为念咬牙切齿,嘴唇几乎要咬破,狠狠说:“够了,给我闭嘴!”
雷高一把扯开陆熙海口里的手帕,说:“来何太太,我可不是不讲信用的人,我已经带你找到你丈夫了,许久不见,很应该互诉衷肠的,我也不应该这么冷血,让你开不了口!”
雷高很清楚,陆熙海就是何为念最后的底限,只有这个女人,才能击溃何为念最后的软弱。
口里的束缚一下被释放,陆熙海忍不住咳了几下,惊慌、害怕和思念的眼泪也顺势流了下来。
她看着何为念,楚楚泪眼,让人好不心疼:“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到处打探你的消息,他们也不会知道我和你的关系,都是我连累了你,你走吧,不要管我了,”
接着她抬起头,怒视雷高喊道:“你给我听着,我们已经离婚了,他早就有别的女人,你拿我来要挟他,也是徒劳无功!”
雷高故意摇摇头,啧啧地说:“何太太,我看起来和善,但可不是好糊弄的!这样的话,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说!”
说罢,一个手下就走上前,挥起匕首一刀,就划开了陆熙海胸前的衣料,露出白皙柔滑的胸脯。
陆熙海大哭尖叫着,双手却不能护着,眼泪更加喷涌不止,何为念气急,吼道:“住手,不准碰她!”
见他要走上前来,雷高拿着枪的手更加用力抵住,何为念看到枪,无奈只得原地停住。
雷高哈哈大笑:“好一个鹣鲽情深!何太太,你不知道吧,他还有一步就能大仇得报,然后准备和你破镜重圆,只可惜功亏一篑!他还为了你戒|毒,应该已经戒了几个月了,这需要多大的毅力呀,真是令人佩服!”
何为念脑袋嗡地一声响,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雷高。
雷高也含笑望着他:“看吧,我又猜中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我能用鸦|片让你把厂子交到我手上,就有法子让你为了鸦|片为我做任何事!”
何为念看着已经哭得七零八落,衣衫不整的陆熙海,真想抽自己几耳光。
陆熙海已是他生活中最后的希望,纵使出卖灵魂,利欲熏心,他也只是为了报仇,然后和陆熙海恢复到以前的日子,但现在,一切都被雷高破坏了。
如今何为念心里就算恨不得将雷高碎尸万段,迫于局势,也只能在雷高面前示弱求饶,因为他们的确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雷高见何为念不出声,便哈哈笑道:“乖乖地就对了嘛!你要快些答应我的要求,我就快些放了弟妹,我也不想让她光着半身着凉!”
早就看得眼馋的手下不禁一片哄笑,何为念气得牙痒痒,却无计可施,只得沉声说:“你到底要我做什么,保险箱我一早就说了,和我无关,我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雷高又啧了两声,摇摇头:“没想到在这个局势下,你还敢嘴硬,看来你还不知道,和我作对的下场有多么严重!接下来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要让你知道,希望这个东西,永远只是拿来践踏的,你有什么,我就拿什么,你想要什么,我偏偏要毁掉它!”
他转头看向陆熙海,说:“何太太,你还不知道吧,他做出了多么不可饶恕的背叛罪行!我今天就要当着你的面好好惩罚他,无论他承不承认。”
他抬起头,看向何为念,笑着说:“你不是要戒毒吗,我就让你好好戒!”
说罢拿出几包东西丢给手下,这个侩子手,脸上却露出慈祥而由衷的喜悦笑容。
他不是为了保险箱的东西,只是纯粹为了羞辱何为念而来。
就在这一刻,何为念最后一点期待的光芒,也被黑暗吞没了。
何为念只是定定站着,任由几个手下把自己捆起来摁在地上,无论要他做什么,他都不在乎了,因为他最后的希望,他默默经营的一点点希望,也已经成为雷高手中的把柄,被捏得粉碎。
他一直都想着要做一个好人,只是被人无端陷害,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难道这样的他,也不配拥有一点希望?
他不想答应,但他只能答应;他想改过自新,他不想做一辈子被鸦|片摆布,可老天就是这么不公平,想得到什么,偏偏不能如愿,惟一一点能够唤醒他心智的真挚情感,也被卑劣地夺走。
他只剩一具躯壳,被按压着紧贴着冰冷地面的脸,还在看着哭泣的陆熙海。她没有错,错的是自己,错在愚蠢地相信上天,只要努力的人,就能获得希望,重新开始想过的人生。
只有没有希望的人,才能笑到最后,怀抱希望的人,总有一天会失去希望,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或许有些人,生来就不配拥有希望。
陆熙海看着何为念望着自己的眼神,黯淡而绝望,又怎么能不心碎?
但她又能做什么呢,她只能大声哭着:“不要,你不要答应他,你不能答应他!”
她又抬头望向雷高,泣不成声:“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毁掉他,毁掉他的人生,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雷高哼道:“那你又知不知道,他险些毁掉我的人生!”
说罢一个眼神,手下便心领神会,将两包东西抖入一小杯水里,这两包东西并不是白色的粉末,而是透明的晶体。
雷高拿起水壶,随便摇晃一下,说:“这可是最高纯度的好货,外面卖两千大洋一包呢,不是谁都有这个福气享受它的!”
陆熙海哭喊道:“不要,不要,我求求你,他会死的,不要……”
但何为念已经完全听不到她的声音了,他感觉到自己的口腔被强硬掰开,熟悉而又拼命抗拒的味道如浪潮般涌来,把他辛苦建筑的堤坝全部冲毁。
高浓度的液体呛到了气管里,他想咳,却发不出声,只能涨着通红的脸,无奈而痛苦地流下生理性的咸涩泪水。
对他来说,一切都不算什么了,眼前模糊的视线,让他内心残留的最后一点理智也毁于一旦。
陆熙海仍在泪流满脸,但无论如何挣扎怒骂,也是无济于事。看到何为念最终尽数吞下了那些高纯度的毒|品,雷高由衷地大笑出声。
手下也极尽残忍之能事,将眼神涣散,神志不清,早已说不出话的何为念摁在地面,逼迫他舔掉那些撒在地面的残留液体。
他的身体已经失去挣扎的力气,他的嘴里藏污纳垢,他的眼泪滴向地面,但这些他早已无法察觉,因为他现在比死还要难受千百倍。
此刻的何为念,已被毒|品的巨大浪潮吞噬,所有的神经都已断裂,在这些人面前,他只是一只屈辱的猪,一只没有尊严的狗,甚至是一个猪狗不如的人。
手下们本来在哄堂大笑,肆意摆弄何为念,突然发现何为念的身体开始抽搐,嘴角也溢出白沫,连忙松手,慌慌张张看着雷高:“糟了雷总,好像喂得太多了,出事了!”
雷高瞄了一眼:“死了更好,不死估计也活不好了,走。”
手下应声跟着雷高离开,陆熙海连忙用身子挪到何为念身边。
他身边有一把被不小心丢下的匕首,她割开绑着自己的麻绳后,好不容易把半死不活的何为念送到医院,自己却因为体力不支,晕倒在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