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娇蕊之所以对君清婉笑,自然是为了讨好她,因为她是君子衿的胞妹,亦是身份高贵的嫡出公主。不过,林娇蕊并不知道君清婉就是薛琦,否则她绝对哭晕在厕所。
唉,林娇蕊啊林娇蕊,别怪我给你设圈套,谁叫你想抢走我大皇兄呢?
思及此,君清婉对林娇蕊回以迷人的微笑,随后端起茶盏,徐徐饮下一口绿茶。
一刻钟后,辰时到,宴会正式拉开帷幕。
太后扫视全场一圈,淡淡微笑道:“诸位,林皇后亡故已经一年有余,因而哀家想为皇上相看一名新皇后。今日在座有这么多千金小姐,想必个个都是才艺双绝,现在,哀家想请你们展示出你们最拿手的才艺,以便让皇上挑选皇后,”
闻言,在座的名门千金皆是心潮澎湃、跃跃欲试,都希望自己能够抓住这次大好机会,大放异彩,被皇上和太后一眼相中,从而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为一国之母!
于是,诸多未婚女子开始先后展示才艺,赵将军的妹妹跳了一支;提督的千金唱了一曲天籁般的歌;慕容御医的女儿慕容嫣儿左右手同时作画,画出太后的肖像,栩栩如生;副将的孙女赵小姐表演了吹笛,悦耳笛声令人如痴如醉……
美人们的才艺精彩纷呈,令人眼花缭乱,众人掌声如雷,赞不绝口。
然而,君子衿却微微蹙眉,显然是心情不佳。
其实他并不想册立皇后,以免清婉伤心,可母后事先也没跟他商量,就直接将请帖发出去,害得他现在骑虎难下、心烦意乱……
这时,只见太后望着林娇蕊,笑吟吟道:“娇蕊,现在轮到你为大家表演了。”
“是,那臣女就献丑了。”林娇蕊笑着起身,命丫鬟将一架新奇乐器搬到广场中央。
这是什么乐器?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露出好奇之色。
君子衿也不认识这架乐器,饶有兴致地看着它,唇边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林娇蕊洋洋得意,望着君子衿道:“皇上,这架击弦乐器叫做扬琴,它是由波斯经海路传入我国的新型乐器。臣女也是刚学会扬琴不久,今天就献丑了,为皇上献上一曲国风。”
说罢,林娇蕊就走到扬琴边,开始弹唱起来。
那架扬琴由上等紫檀木制成,其上以金丝勾勒龙凤呈祥,光可鉴人,音色清丽,婉转动听。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斯今兮。
摽有梅,烦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林娇蕊嗓音悦耳,宛若荷塘睡莲,亭亭玉立于晚风之中,清香醉人。歌声伴随着动听的扬琴声,仿佛敲破珠玉之美,妙曼无比,令众人如痴如醉。
然而,玉琴却面带迷惘,问道:“公主,林小姐唱的歌是什么意思啊?奴婢才疏学浅,听不懂呢!”
君清婉轻瞥了一眼脸色发青的太后,举袖掩唇,掩住唇畔那一抹坏笑,道:“歌词的意思是说:梅子落地纷纷,树上还留七成。有心追求我的情郎,请不要耽误良辰。梅子落地纷纷,枝头只剩三成。有心追求我的情郎,到今儿切莫再等。梅子纷纷落地,收拾要用簸箕。有心追求我的情郎,快开口莫再迟疑。”
“天哪,林小姐还真是大胆,竟然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唱这种情歌!”玉琴吃了一惊,忍不住往林娇蕊望去。
林娇蕊心中得意,面露优雅得体的微笑,继续弹唱着。
虽然皇上对薛琦痴心一片,但如今薛琦已经抛弃了皇上,所以放眼整个齐国,自己是最有希望成为皇后的人选。
等到这曲弹完之后,皇上一定会对自己刮目相看,再加上太后的极力举荐,皇后的位置就非自己莫属!
听着林娇蕊天籁般的扬琴声和歌声,冷墨下意识地看向君清婉,却见她垂首低笑,唇边的笑容无比诡异,似乎是幸灾乐祸。
见此情景,冷墨端起酒杯,轻抿一口葡萄酒,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
君清婉对君子衿痴恋成狂,肯定会阻止林娇蕊嫁给君子衿,根据君清婉现在这个古怪的笑容来看,也许林娇蕊马上就要栽在君清婉手里,马上就要倒大霉了!
正当冷墨想到这里时,林娇蕊一曲唱罢,站起身来向众人行礼。
众人齐齐鼓掌,向林娇蕊投去欣赏和惊艳的目光。
沈辉目光痴迷地凝视着林娇蕊,赞道:“林小姐的歌声真是太美妙了,可谓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啊!”
几位官员纷纷附和:“是啊,这扬琴也是稀罕乐器,下官还是第一次看到呢!”
“林小姐不仅长得沉鱼落雁,歌声也是宛若天籁!”
“林宰相真是好福气啊,有这样一位才貌双全的好女儿。”
……
众人议论纷纷,各抒己见,都对林娇蕊赞不绝口。
林娇蕊羞涩地望了君子衿一眼,脸颊泛起红霞。
一个多月前,她发现京城里新开张一家乐器店,店铺里专卖新型乐器扬琴。
当时她进店参观时,刚好听到店主在弹唱,一听之下,她惊为天人,觉得这首歌非常好听,于是就特地向店主学了这首歌,并且日以继夜地苦练扬琴弹唱,为的就是今日能在皇上面前大放异彩……
想到这里,林娇蕊唇畔浮起志在必得的笑容,她正想回位,却听到太后冰冷如凛冽北风一样的声音:“站住!林小姐,你身为堂堂宰相之女,本来应当端庄贤淑,却为何弹唱这等淫词艳曲?居然还敢弹唱给哀家和皇上听,哼,真是污了哀家的耳朵!”
太后越说越气,端起桌上酒杯,猛地朝林娇蕊一泼,将满满一盏葡萄酒尽数泼洒在林娇蕊的脸上!
林娇蕊面色惨白,从发髻到脸庞全都被葡萄酒打湿,紫红酒液一滴一滴落下来,滴落在她胸前的衣襟上,令她狼狈不堪。
见状,众人吓得噤若寒蝉,现场登时鸦雀无声。
林娇蕊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她知道自己惹恼了太后,慌忙跪倒在地,不停地重重磕头求饶。
太后脸色发青宛若剔透青玉,看向林宰相,道:“林宰相,你这二女儿简直不知检点,气煞哀家也!哀家本以为,既然她是已故皇后的嫡亲妹妹,那么姐妹俩的差距应该不会太大,可如今看来,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林宰相心知不妙,连忙起身道:“太后请息怒,是微臣教女无方,微臣知错!”
太后愤恨道:“既然你不知道如何管教女儿,那哀家就替你管教管教!即日起,林娇蕊禁足半年,不得踏出宰相府一步,每日念佛诵经,闭门思过!”
林宰相大吃一惊,道:“还求太后息怒!小女只是借歌抒情而已,她唱的是一首时下里流行的曲子,并非是淫词艳曲啊!平日里歌姬们曾唱过之类的歌曲,其实与这首非常相似……”
“住口!”太后怒火更盛,高喝道,“来人,将林娇蕊押回宰相府!”
“是!”两名侍卫应声而出。
什么?现在就要将自己押回宰相府?
林娇蕊面如土色,知道皇后之位与自己彻底无缘,顿时瘫软在座位上。
见状,君清婉在心里捶地狂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取过银盘中的一颗蜜饯,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见林娇蕊被太后禁足半年,冷墨一边在心里感慨君清婉有一套,一边看向她,问道:“清婉,太后为何会发那么大的火?其实也不算淫词艳曲吧?”
“母后最近心情不好,而那首的歌词过于露骨,有失端庄,所以才惹得母后生气。”君清婉幸灾乐祸地笑,并没有告诉冷墨其中真实的缘由。
原来,虽然众人都以为太后曾经宠冠六宫,但实际上,曾经有一个青楼女子,却险些夺去先帝对太后的宠爱。
多年前,先帝微服出巡,曾与万花楼的花魁上官寒烟产生了一段忘年恋。
上官寒烟才艺双绝,当时年仅十五岁,比先帝小整整二十岁。她素来卖艺不卖身,曾经以一曲自己作曲的博得先帝的欢心,引得先帝为她神魂颠倒,甚至非要将她带回皇宫做贵妃。
然而,上官寒烟只是一个出生卑贱的妓/女,若是让她成为贵妃,先帝就会沦为全天下的笑柄。
因此,为了先帝的声誉着想,当初还是皇后的太后,就极力反对先帝将上官寒烟封为贵妃。结果,先帝勃然大怒,竟将太后打入冷宫两个月,后来还是君子衿、君清婉等人苦苦求情,先帝才将太后从冷宫放出来。
再后来,君子衿私底下找到上官寒烟,与她促膝长谈,告诉她,如果她真的爱先帝,就主动离开先帝,不要入宫为妃,不要让先帝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君子衿还告诉上官寒烟,红颜易老,先帝后宫佳丽三千,喜欢上官寒烟不过图个新鲜而已。后宫新人层出不穷,即便上官寒烟成为贵妃,几年之后,先帝也会逐渐对她失去兴趣。
到那时,上官寒烟就会受到皇后和其他妃嫔的欺压,而她身为一个母族无人的低贱妓/女,就会陷入四面楚歌的悲惨境地。
听了君子衿的分析,上官寒烟觉得言之有理,最终,她被君子衿说服,告诉先帝自己不愿意成为贵妃,恳求先帝放自己出宫,她想嫁个普通男子,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先帝虽然很伤心,但他也尊重上官寒烟的决定,最终放手让她离开。
上官寒烟消失后,太后对那首深恶痛绝,再也不想听到那首歌,甚至下令杀了万花楼里弹唱那首歌的好几个妓/女。
只不过,此事乃是宫中秘闻,知道的人寥寥可数,且谁也不敢外传,更不敢再唱起那首。
哪知道,时隔多年,林娇蕊却胆大包天地在太后面前唱起,还妄图用这首歌来博得皇上的欢心,这自然就勾起太后的伤心往事,怎能不让太后大发雷霆呢?
由此,太后将林娇蕊禁足半年其实算是很轻的处罚了,林娇蕊没有被杖责,也是因为太后看在她是林宰相的嫡女的份上,才勉为其难地手下留情!
思及此,君清婉瞥了一眼被侍卫带走的林娇蕊,心中窃笑不已。
事实上,那首是上官寒烟自己写的曲子,知道的人屈指可数,扬琴店的店主之所以知道,也是君清婉特地教给那名店主的。
此外,京城里新开的那家扬琴店,真正的幕后老板其实是君清婉。
不久前,君清婉从一群波斯商人口中得知了新型乐器扬琴,当即就决定从扬琴入手,精心设一个圈套,让林娇蕊掉进圈套里,从而惹怒太后倒大霉。
于是,抱着这样的目的,君清婉以高价买下宰相府附近的一家店铺,并特地派人将几十架扬琴放进店里,还命店主在看到林娇蕊时,故意在她面前弹唱。
曲调婉转,歌词优美,君清婉料到林娇蕊一定会向店主学那首歌,以便今后在君子衿面前一鸣惊人。
果然,林娇蕊真的中计了,她被新奇的乐器扬琴所吸引,也被天籁般的曲调吸引,不仅请求扬琴店店主教她弹唱,还在今天的宴席上将那首歌弹唱出来。
可是这样一来,林娇蕊就相当于往太后的心脏上插/进一把刀,逼太后回忆自己当年被打入冷宫的天大耻辱,当然会让太后暴跳如雷了!
眨眼功夫,林娇蕊的背影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见此情景,众人面面相觑,心底不约而同地暗下决心:
从今以后,一定要离林娇蕊远一点!因为她惹怒了太后,哪怕她才貌双全、家世显赫,但她这辈子,也已经前途尽毁了!
如果以后哪个男子娶了林娇蕊,一定会遭到太后的厌弃,连带着整个家族都要遭殃。如此看来,自己最好跟林娇蕊乃至林家划清界限,以免被太后迁怒!
见爱女林娇蕊哭着被押走,林宰相又心疼又气愤,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事有蹊跷,娇蕊出师未捷身先死,怎么会这么巧呢?冥冥之中,似乎有谁在安排在这一切,一步一步将娇蕊引入陷阱!
到底是谁在从中作梗?若是叫老夫查出来,断然将他五马分尸!
林宰相脸色铁青,差点将手中的酒杯捏碎。
天下的情歌不计其数,按理说,娇蕊不可能运气那么差,刚好就唱了一首令太后反感的歌曲。
事情不会那么巧,那家扬琴店的店主,肯定有问题,说不定是受人指使,特地将教授给娇蕊!
林宰相把酒杯停在唇边,双目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今晚,自己一定要派人去探查扬琴店店主的底细,看看她究竟是什么来头!
林娇蕊离开后,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众人皆噤若寒蝉,默默望着太后。
太后怒气不减,扫视众人一圈,道:“还有哪些小姐没有表演?出来展示一下自己吧!”
太后正在气头上,谁又敢去触霉头?
千金小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出面。
太后紧皱眉头,道:“哀家记得,似乎还有好几位小姐没有表演,不必多虑,快出来表演吧!”
一听这话,几名千金先后鼓起勇气,走到广场中央表演了自己拿手的才艺。她们有的吹箫,有的表演书法,有的跳剑舞……
可是,直到月上中天,最后一名小姐的表演结束后,太后的脸色仍然没有好转,仍然阴沉如夜。
见太后心情烦闷,君清婉心中忽然无比内疚,因为,是她设计了林娇蕊,让林娇蕊去惹怒太后。
说到底,她虽然是迫不得已,但……也算是对不起太后了,因为太后是自己这副身体的亲娘……
想到这里,君清婉叹了口气,起身道:“母后,您别生气了,就让儿臣为您表演一个节目如何?儿臣前些天新编了一支舞蹈,很想现在跳给母后看,以博母后一笑。”
闻言,太后的脸色稍稍缓和,道:“也好,你就为哀家跳一支舞吧,也好让哀家看看,你的舞技退步没有。”
“母后请放心,儿臣平日里时常苦练舞蹈,舞技不会退步的,”君清婉笑盈盈地说道,“请母后稍等,儿臣去换衣裳,马上就回来。”
说罢,君清婉唤来几名丫鬟,对她们吩咐一番,随后便匆匆离去,前往偏殿换舞裙。
栖霞公主又要跳舞吗?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栖霞公主曾经一边跳舞一边作画,还曾跳过一支惊为天人的凌波舞,今天,她又会为众人带来怎样的惊喜呢?她新编的舞蹈,究竟是什么舞呢?
众人越讨论越兴奋,均是面露期待之色,等待君清婉的出场。
然而,众人兴奋不已,冷墨的心情却异常烦躁。
今天是竞选皇后的日子,表演才艺者均是皇后候选人,而君清婉身为君子衿的胞妹,忽然提出要当众表演才艺,这原本是不符合规矩的;
但是,只因方才林娇蕊惹得太后大发雷霆,且其他竞选皇后的女子又无法让太后心情好转,所以君清婉身为太后的亲生女儿,此时突然提出要表演才艺博太后一笑,根本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反之,众人还认为君清婉孝心可嘉,懂得体贴和心疼自己的母后!
思及此,冷墨苦笑一声,真没想到,君清婉竟如此诡计多端,轻而易举地就把皇后最佳人选林娇蕊打压得翻不了身!
君清婉的手段如此高明,看来自己真要好好提防她才是,绝不能让她看穿三妹的真实身份,否则三妹必将死无全尸!
没多久,君清婉并未出场,几名粉衣宫女却走到广场中央,将四米长、两米宽的白色绸布展开,平铺在鲜红地毯上。
栖霞公主不是要跳舞吗,这张绸布是用来做什么的?
众人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这时,宫女们将几盆颜色各异的颜料放在绸布边,接着低眉顺眼地退到一旁。
约莫一刻钟后,君清婉换上舞裙,回到广场上。
只见她竟然换上君子衿赐她的那袭霓裳羽衣,柔软轻薄的蓝紫色烟纱裙上,一根一根艳丽的孔雀尾羽,在月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华光,令她整个人仿佛笼罩在朦胧烟雾之中,美得惊心动魄。
她乌黑的发髻中,斜簪一枝纯金九尾凤钗,零星点缀几朵珠花,眉心正中一点红梅,更衬得她莲瓣般的小脸楚楚动人,肤白如玉。
“嘶——”众人纷纷倒吸气,栖霞公主竟然穿着皇后才能穿的霓裳羽衣,戴着皇后才能戴的九尾凤钗,这说明什么?
说明栖霞公主在太后和皇上心中的地位,甚至比皇后更重要,因而当初太后和皇上才会不顾祖制,将霓裳羽衣和九尾凤钗破例赐给栖霞公主!
当众人震惊时,君清婉礼节性地向众人福身,而后提起裙摆,将绣鞋踩入一只盛放着嫣红颜料的盆子里。
“天!公主不会是想用脚作画吧?”宾客席中,有人忍不住惊呼。
君清婉嫣然一笑,一手提裙,一手高举头顶挽出兰花指,抬起脚,将沾着嫣红颜料的鞋底,轻轻踩在雪白的绸布上。
这时,清越的琴声悠悠响起,飘渺动听,连绵不绝,时而犹如芙蓉泣露,时而犹如昆山玉碎,令人如痴如醉。
随着那柔美如烟的琴声,君清婉优雅地一旋身,踩着节拍,开始翩然起舞。
夜色如墨,广场上灯火通明,辉煌璀璨。
君清婉的舞姿美轮美奂,飘逸如蝶,竟令当空明月也黯然失色。
作者有话要说:洛歌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012:2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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