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2)(1 / 1)

陛下从内殿走出,他已经平稳了心绪,恢复了威严肃穆,他走了过来,同王若离一起欣赏这副巨作。“觉得如何?”

“且不说画功了得,便是天魔女群舞图就少有人能画出其神韵,而这一整墙的却能栩栩如生,仿佛十二天魔女随时呼之欲出。”王若离心中不齿这画的来源,可也真是打心底钦佩。

和嘉盛帝相处了久了,每每嘉盛帝开口说话或某些行为眼色,她虽猜不中但毅不远咦。她能感觉到现在他浑身的戾气消散,心平气和起来。皇后那般尖酸刻薄极尽讽刺之事,他不但忍下来了,而且那么快就恢复了常态,不过转念一想也是如此,这口气不能消下去憋在心头,难受得也只能是他自己。

“这幅画除了是孝文帝送给隆瑜皇后的生辰礼物,其实在这里,还发生过另一件事。”皇帝往后退了一步,腰间的佩饰发出叮当声,通透澄净的玉石被雕刻成腾云飞龙的模样,和略显破旧的荷包一起挂在皇帝的腰间。刚刚那声大概是玉石与荷包里头东西碰撞发出的。

王若离没有提陆公公已经把那件事告诉她的事。

“当年朕要立沈蕴为太子,皇后百般阻挠,群臣的阻拦,那些我尚且能够应付,可是太后……一顶孝字压死人,何况她的理由我也无可辩驳。”他反复摩擦着扳指,淡淡道,“皇后多年无子,为巩固皇后地位的襄妃也不曾有孕,而当时朕年长的几个儿子已启蒙多时,太后以此为借口,劝朕选贤举贤,即便要立太子,也不急于一时,该在然后多多观察才是。”

又是一个拖字决,谁知道其中变化多大呢,说不定皇后襄妃已经有孕生子,说不定最有才能才华的孩子不小心出个什么意外……

“数十个大臣攻击被朕托以重任报以信任的大臣,冠冕堂皇实的理由,实则只想架空朕手中的权力,让朕做一个光鲜亮丽的傀儡皇帝。朕是感激太后的,没有她当时劝诫白家人,一开始用强硬的手腕助朕登基,朕也不会迅速平定内乱稳固朝纲,可也是这里,”皇帝声音悠远,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当你知道你一直感激的人,其实在背后默默操纵一切,目的只是让你充满对她的感激之情,为她将来对你更多的干涉和表面的得体名声,你会怎样?”

“韬光养晦后奋起一搏,若是没有希望的话,那小女大概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王若离咬牙。她不会在敌人面前流下一滴眼泪,她是父亲的女儿。

“活着才有无限的可能,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皇帝浅色的眼眸流转着柔和的光泽,淳淳劝导着小女孩。

“小女谨记在心。”

嘉盛帝伸手抚摸被涂去双眼的天魔女。“小陆子那个多嘴多舌的想必也告诉你了吧。”

王若离吐舌一笑,能这样说陆公公的恐怕只有嘉盛帝了。“陆公公那是为小女解惑,要怪只能怪小女好奇心太甚,这点父亲也曾批评过,可总是改不过来。”王若离连忙为陆公公辩解,将错拢到自己身上。

“皇后和现在不一样,当时朕也和现在不一样。”他说,话中没有多少回忆往昔美好岁月的遗憾和温情,平淡如白水。“当时朕已经有两个侧妃,比起慧贵妃,她们出身差不多,不过当时……她某些手段颇不为朕所喜,当时觉得太过深沉。”他说,“多年之后才有醒悟,有些人成长得缓慢,有些人成长得飞速,等朕能明白的时候,也就谅解了慧贵妃的行径。”

“也因为不能理解,故而当时,德妃更得朕的心意。但德妃为人谨慎小心,惯会看人眼色行事,和她相处她会为你准备好一切,无需要你再多想什么,却也多了些拘束,这也和她的出身有关。皇后不同,她出身大家,白家又赤手可热,她无需看任何人的眼色,家中也只有她这一个嫡女,即便是与朕,也是争锋相对不肯退让,一开始觉得格外新鲜,毕竟从没人敢顶撞朕,只是渐渐的,她的棱角太过锋利,朕本就是没多少耐心的人。”

男子真是薄情,喜欢你的时候为你摘下天上的星星也可以,恨你的时候当场诛杀你也并非不可。她想起了沈蕴母妃,她居住在被唤作摘星的宫殿,皇帝对良妃也是像对待皇后那般吗,一旦热情消退,便是想,也想不起来了。

“立太子的前夜,太后最后劝阻,她将朕和皇后唤到此处,指着这幅斥责朕,是不是要重蹈孝文帝的覆辙,是不是要留下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名号,居然为一个女人,就定下国本,也不在乎他将来是好是坏,是贤明还是暴戾,是昏庸还是疯狂,是仁慈还是残忍……”历经近百年的时间,墙上彩绘不曾褪色枯萎,嘉盛帝的手停留在琵琶上,微微动了动,王若离恍惚听到琴弦奏起。“话语之刻薄尖锐,是你不能想象的,至少朕当时怒不可遏,本来就已经憋闷在心中的怒火找到了发泄的途径。”

王若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默默地聆听。嘉盛帝长叹一声,继续道:“无论朕如何励精图治、如何勤于政务,在那些人的眼里,朕始终是一个靠太后上位的皇帝,靠着太后娘家才能勉强坐稳帝位的皇帝。何其窝囊啊!那天晚上,朕终于爆发,质问太后:这是要朕弑子还是要朕休妻。”

“嘶——”王若离倒吸一口冷气,惶恐地双手捂嘴,撑大了双眼瞧嘉盛帝。这是要朕弑子还是要朕休妻。她迫不及待地想把这句话告诉沈蕴,他父皇心中并不是没有他……

只是,他的维护,太隐晦了。

“凉国公愤然离席,其他白家人则沉默不语,太后的脸色苍白得像发酸的牛奶,而皇后嘛……朕当时没有注意,那个时候,朕和她之间的情分早就被她的自行其是和任意妄为给消磨得干干净净了。”是情分,不是情意,王若离注意到了。她好想问,那对于沈蕴的母妃呢,他是怎么想的?

“陛下告诉小女这么多,不害怕小女四处宣传吗?”王若离很是好奇,这是对她太过信任了吧,不清楚这算不算是皇家辛秘,她敏锐地嗅到了脑袋不保的气味。

皇帝长久地凝视她的眼睛,压得王若离不堪重负地低垂下头颅,他才缓缓道:“朕说过了,你的确是你父亲的女儿。”

“因为父亲对陛下的绝对的忠诚吗,还是父亲的守口如瓶?”

“你的父亲,是最能保守秘密的。”

到了晚间用膳,她也不曾见到皇后,由她身边伺候的侍女来禀告,说是皇后娘娘身体不适,不便服侍陛下。嘉盛帝似乎早已预料,没有愤怒没有讥诮,唯有冷漠的平静。甚至,连假惺惺的关怀都懒得说出口,只是漠然点头,便开始用膳。

而他最小的孩子……

王若离环视周遭,没有找到他的身影,想必是和母亲在一起了吧。大户人家幺子最受宠爱,而在皇家,幺子等于失去了竞争皇位的能力,任何一个朝代,幼子当家都是祸害。

“皇上,既然皇后娘娘身体不适,那今晚歇在哪里?”待他们谈话完毕,陆公公才识趣地上前询问。

嘉盛帝不沉迷女色,一个月内基本二十天是一个人睡在掌乾殿的,而剩下那十余天除去每逢初一十五必须同皇后度过,就是在几个陪同他较长岁月的妃嫔中了,当然了,偶尔还会有一两个打着看皇子皇女的旗号,趁机将皇帝拉过去的,不过也只是极少数,比如说,那个瑞清,嘉盛帝不需要陆公公的询问或者提醒‘某某妃子已经好久不曾得陛下召见,晚间不如去那用膳’什么什么的。

比如现在,嘉盛帝点点头,对上陆公公的面。“去瑞清那里。”

“现在吗?”

他问:“你还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吗?”是对王若离说的。

王若离连连摆手,“小女是陛下的贴身女官,自然陛下去哪里,小女就在哪里。”

“是。”陆公公抢在他们之前,小碎步跑出。

其实也很奇怪,去林昭仪那里的时候,他总是说‘去瑞清那里。’王若离知道他是一个目的性很强的人,这是说明他只是为了看瑞清吗?真是太让人不明白,一个才七八岁的小女孩有什么好吸引皇帝的。

瑞清穿着一身讨喜的桃红色衣裳,扎着团团包的头,下面还系着两个小铃铛,走起路来清脆作响,从嘉盛帝才踏进,她便兴高采烈跳出来,一头栽进了父皇怀里,脑袋在嘉盛帝的胸膛上蹭来蹭去,他眼中写满了宠溺的味道,大笑着将瑞清高高举起,逗着他的小女儿玩闹。王若离在一旁艳慕起来,父亲对她很好,但鲜有这般亲密之举,待她长大之后只有限于口头上的夸奖,最多的便是摸一摸她的脑袋。

嘉盛帝抱着瑞清,步伐轻松,手中的孩子的重量不足为提。陆公公也露出欣慰和欣喜的神色。而林昭仪始终只是拘谨地站在一旁,笑容满面地注视嘉盛帝逗弄瑞清,偶尔向前挪动一两步,很快又收回步子。不知道为什么,王若离莫名为这个女人悲哀。她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宫女,萍水一见被皇帝收下,生出一个备受圣宠的女儿,却如此小心翼翼,曲意奉承。

这才是真正一家人应该有的晚膳,比起午时和皇后一起用膳,嘉盛帝终于显现出一个父亲该有的样子了,他笑着吃下瑞清给他夹的每一道菜,耐心倾听每一句,偶尔会点点头或者应她几句,表示自己还在听。

“父皇,晚上留下来陪瑞清好不好?”小女儿摇着父亲的手,嘟着嘴撒娇。母亲眼中流出惊喜,但最后抿着唇压下期盼,道:“瑞清,别闹了,你父皇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呢。”边说,把瑞清的手从嘉盛帝的胳膊拉下来。嘉盛帝却反握住瑞清小小的手,声音无限柔和:“无碍,反正也没什么事,朕就在这里歇息好了。”

陆公公迟疑片刻,还是道:“陛下……今天十五呢,按理应该歇在皇后娘娘那里。”

“皇后身体不适,再来俯视朕,万一病体更甚呢,病人该好好歇息,就派人去皇后那里告诉她,不必等朕了。”嘉盛帝头也不抬,只顾着逗弄这小公主。

王若离得到了陆公公的眼神,点了点头,便悄声离开,往坤宁宫去了。晚上的皇宫黑的吓人,风呼呼地垂着,一声一声拍在高耸的红墙上,群星隐蔽,圆月当空。太监们提着灯笼围绕在她周旁,为轿夫们照亮前进的道路。接见她的并不是皇后,而她身边一直伺候着的白姑姑,是白家的家奴,大概是因为什么缘故被主子赐姓,她听说嘉盛帝不来了并没有多余的反应,但得知他是歇息在林昭仪那里的时候,她眼中飞速地闪过一丝恨意,嘴唇鄙夷地弯起上唇。“林昭仪那里?”

“是的。”王若离道。

“小公主又给陛下准备什么表演不成?”

如果说王若离对于白姑姑的洞察讶然的话,那么她很好的掩饰了。“小公主在夫子那里学三字经,晚上正准备背给陛下听呢。”

白姑姑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哼,“我知道了,待会会禀告皇后娘娘的,王姑娘你可以回去了,晚间太黑,行路要小心。”

“是。”王若离低下头,领了她的好意。

待回去了,瑞清公主坐在嘉盛帝的腿上,背完了最后一字。他握着女儿娇嫩的小手,教她写字,偶尔瑞清会咯咯笑着回头,嘉盛帝就会板下脸故作严肃,凶她写完下一个字。

儿时的时候,王首辅也会这样,抱她在膝头教她写字,用朝廷的奏章教她识字,有时她迷糊地睡着了,醒来便是父亲有些僵硬的行走姿势。宁愿自己四肢发麻发酸,也不愿意惊醒熟睡的女儿。

------题外话------

总感觉嘉盛帝对王若离的信任太突然了,本来是想循序渐进的,可是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本来我这写的就不是宫斗文,何况王若离也不打算做妃子的,如果和那群妃子起了争执,即便她父亲是王首辅,可是身在宫中也难免被人算计。所以咯,就当嘉盛帝看在王首辅的面上对她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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