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月公主百无聊赖地坐在桥的扶栏上,红如烈焰的纱裙扬起裙角,金色的头发输成辫子在脑后挽成一个圈,碧绿的眼眸中印出南离太子的影子。王若离咬唇扭头,太无耻了,光天化日下就这么盯着男子看……那么聚集回神地盯着,她原以为沈蕴肯定会不舒服,就自己的认识来说,他向来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的脸,否则也不会被她自以为是的玩笑给气到,可是都那么久了,他明明是察觉到了,却故作不知。
王若离不舒服地揉了揉太阳穴,站在身边的人问:“怎么,不舒服了?”
要你管!她好想这样顶回去,但他的话听起来好关切。“没有。”
沈蕴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可是碧螺的皇子皇女看了过来,他只能作罢。王若离第一次那么讨厌他们两个的存在。那个公主就算了,而岚王吗,即便只是短暂地接触了几次,却给人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比起那个刁蛮任性的姐姐来说——身姿挺拔,样貌英俊,最重要的还是他无论对谁都那么温和,不是那种做戏,而是由内而外都让人觉得他是一个非常柔和的人。
在岚王之前,王若离还知道一个也是这样的人,那个人不是温景阁,而是她非常讨厌的人,调戏她姐姐未遂,还敢用言语调戏自己的混球。“带刺的小玫瑰。”自那晚后,他就这般称呼她。恼怒起来的时候,她充分地用脸上的表情表现了自己的鄙夷和厌恶,可越是那样,他就笑得越开怀,甚至偶尔还会像地痞流氓一样朝她吹口哨,“妞。”他这样说。
不知道沈蕴用了什么法子,总之他派去的人带来了领王若离欢欣鼓舞的消息。她简直开心的要跳起来了!“太子殿下,真是太谢谢你了。”王若离学着姐姐平日待人接物的口吻和笑容。
可沈蕴却没有她想象中那般欢喜他的表情,反而纠结起了眉宇。
为什么不喜欢呢,王若离脸上的笑容缓缓三区,心中不解伴随淡淡的失望,教导王若即的宫嬷的说过,男子都喜欢这样端庄的姑娘。
出了宫门,几个人来到大街上。因为北漠使团的到来,街上还多了许多北漠的小商贩,商品铺在地上和架子上,叫卖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还有一些艺人在表演胸口碎大石、口吐烈火这类节目。“去看看,喜欢哪个我送给你。”沈蕴换一套便服,玄色袍边绣祥云的,不管穿什么一样好看,天生的衣架子般。王若离瞧向那方,回答他:“那些有什么好买的,我府里头都有,还有更精致的呢,你喜欢吗,我可以送给你啊。”
岚王噗嗤地笑出声,王若离歪头,绕过挡在自己面前的太子,直接去看他。岚王低着头,手握成拳头抵在嘴边,见王若离在瞧他,露出温吞的笑容。行月公主用余光漫不经心地瞧她。一路走来,他们这四个人都是最吸引人群目光的,王若离当然有自知之明,他们看得只会是那三个人。
漫无目的地走啊走啊,王若离开始无聊的打起哈欠了。
“最近怎么样?”
怎么又是这个话题啊。王若离摇头,“就是那样咯。秦公子,你就不能换一个问题吗?”
“那你要我问你什么?”沈蕴看起来有些不自然。
“我也不知道,”王若离才发现她和沈蕴明明彼此之间只有一个肩膀的距离,可是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诶,其实我们都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唯一的交接点就是蔚抹云。”
他转头去,下颚的弧度坚挺起来,似乎是咬住了嘴唇。
王若离继续说下去:“说到蔚抹云,你陪那两位尊贵的客人吧,我想先回家,然后去瞧瞧蔚抹云和温君他们,我进宫的时候他们可担心我了,也不知道应该还能不能出来,先去报一声平安也好。”
“够了。”他闷闷地说。
“什么?”王若离话还没说话就被打断。
“明明是我让你出来的,你一个谢字便算了?出来才不到半个时辰,便去见蔚抹云和温君?明明是我是想法子让你出来的!”他骤然发难,不顾周围的人群,冲着她呵斥。
王若离懵了,还是第一次见到沈蕴那么怒火中烧的表情,她和他一起的那段时日,无论是什么事,再严重再糟糕,他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只有偶尔,他的情绪才像是蜻蜓点水,在水面上点出涟漪,但转瞬即逝,让人根本抓不住。
“你干嘛啊?”她小心地往左右看,幸好他还压低了声音,那两位尊贵的客人被一个南离的传统小玩偶给吸引了目光,周围的人群赶着路没有注意。她只是小心谨慎,不想露人口舌,毕竟她们之间两人单独相处了几个月,虽然被封锁了消息,可难保有几个人会知道,加上两个人的身份,而她现在更是皇帝的贴身女官,一举一动说不准都在人的监视下。“皇宫中处处都是小鸟儿和小老鼠。”父亲担忧地这么提醒即将进宫的女儿。
可这举动却更触怒了沈蕴,他哞色深重,王若离被他的怒气吓地往后一退,却被他搂住腰身给拉了回来,接着露出一贯疏远而优雅的笑容来。“王二小姐也太不小心,这么一撞就差点跌倒。”
那一瞬王若离简直以为他要骂她了,可是他却用温柔的语气这么说,她尴尬了下,立马明白了过来,偏头一看,果然,碧螺皇子皇女正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的互动,公主手中抱着一个木头玩偶,唇角讥诮地注视这方,正怒火中烧着,岚王拉着皇姐的胳膊,劝住她的动作。姐姐轻拍了一下弟弟的胳膊,示意他放手,弟弟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放开,跟上姐姐的步伐来到王若离和沈蕴的跟前。
“太子殿下的手段一如既往的有效啊。”公主的声音娇嫩,这般说着,仿佛天真无害的孩童。沈蕴没有说话,目光落在王若离的身上。
行月公主瞳孔骤然紧缩,将木头玩偶塞进岚王的怀中,不顾他诧异和奇怪的目光,径直拉着沈蕴大步往前走去,而沈蕴也没有丝毫的挣扎,就这样被她带走。两个人还来不及反应便消失在拥堵的人群中。王若离咬了咬唇,目光追随,身体比头脑就更快,往他们的方向走去,却被人的一只胳膊拦住了去路。
“请原谅我尊贵的姐姐,她一向固执,不达目的不罢休。”碧螺的王爷微笑道,“就让他们两个人说说话吧,本王第一次来盛京,王二小姐介意带本王去游玩盛京的美景吗?”
王若离注意到了他的说辞,原来他也不是那种一味温吞柔和之人,为了自己的姐姐也会有如此强硬的一面,不惜摆出自己的身份地位。她强迫自己仰面微笑:“当然,那是小女的荣幸。”
接下去的两个时辰简直是度日如年,旁边的岚王殿下和尾巴似地跟着她,就连她提议说是找一个专门的人来陪他欣赏山水都不肯,摆出进宫多日思念父亲想回府一番,他也亲切地表示理解,随后便说可以见一面一直仰慕的王首辅也算了却一大心愿。王若离自然不能让这位碧螺皇子跟着自己进去,否则明天还不知道要流传什么!可是也不能让他在外面等她吧,所以……两个人无所事事地一个下午。
“王二小姐难得出宫,怎么瞧着一脸的不悦?”岚王微笑,“记得得知可以出宫时,王二小姐可是眉飞色舞的啊。”
王若离不理他,继续撑着脑袋望楼下的风景,岚王和沈蕴看起来是两个极端,可是骨子里头某些东西极其相似,特别是这种恶趣味,喜欢明知故问,喜欢伤口撒盐。“他们去哪里了?”她问。
岚王一怔,笑了。“王二小姐可算和我说了一句话,不过这话可不能问我,盛京我是第一次来呢,更何况姐姐和殿下要去哪里,我这一个下午都和王二小姐在一起,又怎么知道?”
心中怒火燃烧得越发激烈起来,噼里啪啦地爆着火花,看着岚王脸上从不消失的笑容,王若离简直想抽出匕首。她面无表情,盯着楼下来往的百姓,终于找到她想等的人。岚王显然也瞧见了,嘴角勾起,“哎,我看到人了。”
“秦公子!”王若离抢在岚王前喊出声。
果然,沈蕴转过身,心有灵犀般地,没有平地上周围打量,而是这么直接抬头,望进她们的窗子里。他低头对行月公主说了几句话,公主不甘不愿地抬头瞥了她一眼,才点头。王若离心下冰凉,为什么了刚刚……
等他们上了楼,小二领人进包厢。行月公主一扫之前的冰冷,手指缠绕金色的发丝,脸上喜悦溢于言表,而太子始终没有多余表情,岚王笑意更甚。“看来姐姐已经说通了,”他若有若无地往王若离这里看来,“那我这个做弟弟的就放心了。”
“真是姐弟情深,”太子扯了扯嘴角,对王若离说,“出宫的时间不能太久,我送你回去吧。”
行月公主支着脑袋,嘴角带着趣味的笑容打量她和太子。王若离点头,和他一起出去,而行月公主和岚王则留在包厢里头。
一路上,太子殿下都阴沉着一张脸,半句话也不说,王若离终于憋不住了。“是你自己说带我出来的,可是你倒好,把我丢给岚王,自己跑了。”
太子挪动嘴唇,王若离冷哼,“不想说就算了。”
“我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熟悉的沈蕴又回来,清冷的嗓音响起。“关切的话我就不说了,王首辅他们想必和你说的很清楚了,这次碧螺使者团来是有目的的。”
“我当然知道啊。”王若离不能置信的瞪他,她看起来那么笨吗?
“他们的目的就是给那两个皇子娶一个身份高贵的南离皇妃,这就是他们的最终目的。”沈蕴不顾王若离的挣扎,将她拉近身边,抚摸她的头发。“你要小心一些,离那两个皇子远一些,特别是岚王,他是碧螺女皇所有子女中最难对付的那个。”
“他看起来和行月关系很好。”王若离挪了挪位置,却被他拉得更近。他正了脸色,严肃地看她,让王若离也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啊?”
接下去的动作是那么熟悉,和梦境里的一模一样。他双手捧着她的脸,直视她的双眸。“行月无所谓,她不会动你,可是吴王和岚王就不一样的,他们是皇子……而目的是娶以为身份高贵的南离皇妃。意思就是你也在内!”
“我明白啊。”王若离小鸡啄米状地点头,腔调着自己是真的明白了。“可是你下午和行月去做什么了?就是为了套她的话吗?”
太子没有回答,松开禁锢她的手臂。“总之你离岚王远一点!你那么爱你的家人们,不会想远嫁他乡吧!如果两国一旦开战,你要站在哪里,说不准会被用来当人质的。”他的声音烦躁不安,像是即将在夏日终结一生的蝉。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远着岚王他们的。”王若离气结,他说了那么多还是没有解释。
“行月和我几乎是一起长大的。”他忽然开口吐出几句,“她比我小一岁,几乎是一个可以出嫁的姑娘,但我知道,她的心智并不比以前成熟多少。”他语气幽幽。“她的下面其实还有一个妹妹,行云,只是如今已经被剥夺了继承权,她说她会成为一个和她母皇一样伟大的女皇,但哪怕经过被自己妹妹背叛后,她却还是相信岚王,就像任何一个女人一样,一定要有依靠。”
王若离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他是说行月公主外表坚强,但内心柔弱,还是记吃不记打的类型,吃一垫不会长一智?
“你的意思是说……她如果日后要称帝,非得依靠自己的夫君?”那可是得入赘才行的,王若离心中一番思量,不安的心情拨开云雾见青天。
“所以啊,我和她注定只能这样的。”
“像我和蔚抹云吗?”她想知道在沈蕴心中他和行月究竟是什么关系,是否和她与蔚抹云一般,对方是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可永远只能停留在这一步,感情无法前进一步。
“不一样的。”太子坐的笔直,像出鞘的剑,双手握拳放在腿上,一脸隐忍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