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子府出来,上弦月轻薄锐利如刀,像是小狐狸身上无时无刻不出现的匕首。四周漆黑一片,蔚抹云有些后悔拒绝沈蕴让人陪同了,他独自提着橘色光芒的灯笼,在巷子中抹黑行走。要先出内城,从太子府出去后的东华门便是王府了,他决定到了大路上找马车。
寂静的青石板路上,远处的拐弯忽然传来声响,脚步声平稳,但是没由来的,蔚抹云便缩身躲在一侧。
“……他进宫了,母妃病了,我才能出来,你找我到底做什么?”男子披着黑色的斗篷,戴着兜帽,无从看到他的长相。在他身边还有一个默不作声的人影,同样的打扮,蔚抹云眯起眼睛,通过他们放在脚边黯淡的灯笼,才能面前勉强在一片漆黑中模糊看东西。另一个人披着银灰色边的斗篷,头发用布条束起,背对着蔚抹云。
“……难道……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如果真的不是冤屈,那个时候你分明可以来……他不会坐视不管的,你看……不就好好的吗?”另一个人声音细碎,只能勉强听见支离破碎的话语。
黑斗篷的男子像是感觉寒冷一般,跺了跺脚,声音多了些不耐烦:“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些的话……那你大可不必……那么危险了,反正配不上就是配不上,以前是,现在也……或者是,你要抛弃……”
个子略矮的人像是喉咙被寒冰堵住了,断断续续听的人难受,但蔚抹云觉得那是一个女子。“为什么要这么妄自菲薄……以后,我父亲他……大不了……你说的,如果你当初同意的话,现在就……”
“为什么要牺牲我?”男子讥诮反问,“就因为我身份比你卑微吗,所以你觉得这样于你不公平……当初如果那样……我就不会知道了,然后你可以把我瞒得死死的,从小到大,你都这样……实在,让人难受。”
这是小鸳鸯在讨论私奔吗?蔚抹云听得感觉有点困倦了,忙碌了一整天了,春风将盛京街头温柔拂过,道路凉爽,空气清新,他实在有些忍不住地犯困起来。小情人的细碎悄悄话无法阻拦周公邀他下棋,蔚抹云断断续续地点着头,直到他们话语愈发激烈起来。
“是你太自私了!”女子的声音开始尖锐,划破人的耳膜。“你总是这样纠结这个,纠结那个……从来没有站在我的立场上面为我考虑过,如果你一定觉得这样才好,那就随便你……我累了,既然如此,就最后一次好……”
男子一直听起来给人股阴阳怪气的感觉,可此刻也能感受到他的怒火。“我自私?我为自己考虑,就说当初……如果不是你一味争强,何苦现在……而且很多事可以避免的,比如……进宫之前,你那么了解,肯定能……”
蔚抹云被争吵声彻底吵醒,他揉了揉眼睛,忽然‘啪’的一声清脆响声,在无人的小巷子里回响,他也彻底地清醒过来,偷偷地瞥一眼,女子的手还保持在半空,似乎也不能想象自己做出那种事,而男子低头闷笑起来,笑得诡异,在这寂静无人的街头小巷,更是让人无端发寒,他揭开斗篷的搭扣,斗篷从他瘦削的肩膀上滑落,宽大的袖子里露出养尊处优的手,他摸了摸被她打中的脸庞,再次发笑,女子不由自主地倒退,碰落地上的灯笼。
“你是怕我吗?”男子声音轻柔得仿佛刚刚一切不曾发生,像是情人之间的亲密低语。
“现在的你,能让我不害怕吗?”对面的人带上点抽噎,满是哀痛。
蔚抹云紧张地注视着前方的一切,想着男子如果动起手来,他就冲出去。虽然……可能只是小情人间的打情骂俏呢,可对一个女子动手都是很下作的行为。万幸,没有出现想象中的一幕,男子捡起地上斗篷重新披在身上。“这么想也好,那就这样算了。”
他眨了眨眼,不明白中间发生了什么,开始的时候尽管两人的话都争锋相对,可还是能感觉到绵绵情意,怎么才一会就分道扬镳了?蔚抹云轻轻叹气,待女子离开后,方才起身,而从太子府拿的灯笼,此刻已经熄灭了。
“倒霉倒霉倒霉!”他纠结地拉了拉垂在胸前的长发,干脆就去太子府住一个晚上好了。这样想,他就摸着黑往回走。开门的门房瞧见他又绕回去了,嘴长得大大的。“看什么,领我进去啊!”他不耐地说。
沈蕴已经睡下了,衣服都换好了,正靠在枕头上准备在入睡前再读一会书。蔚抹云进去的时候,他听到声响,支着身体往门口看去,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放下手中的书,沈蕴奇怪地问:“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太倒霉了呗。”蔚抹云把事给他说了。“居然碰上偷情的小鸳鸯,不过最后各自飞咯。”最后,他还比了一个翅膀飞翔的动作。
“这种事给你遇上了,还真是……”沈蕴听了露出一个笑容来。“先前就说送你回去,不然派个给你府里送个消息,你偏不,现在好了,那么迟了,还得派人去送消息过去。”沈蕴苦笑,无奈地说,“我安排带你去客房吧,就你上次那个房间?”
“都可以啦,我对这些没有什么挑剔的。”蔚抹云挥挥手,表示自己的不在意。
其实仔细听听呢,他们的声音其实挺耳熟的,是在哪里听过呢?蔚抹云躺在柔软的床上,翻来覆去的想,把脸埋在枕头了。沈蕴府邸的床上用具也不知道哪里买的,真舒服,柔软又蓬松,感觉整个人都要陷下去了,等明天一定要问清楚……他再次翻身,问清楚了我也去买一样的来,然后给母亲买一套,年纪大了不好睡觉……还有小狐狸,小狐狸一定会喜欢的……
他是被沈蕴给叫醒。“不要,不要!”蔚抹云紧紧裹在被子里,一只手扒拉住被子,“我和被子是真心相爱的,不要拆散我们!”
沈蕴听了,沉默了片刻,黑着脸将人连同被子一起掀翻。蔚抹云猝不及防下来了一个全身的旋转,然后脸朝床面砸了下去。“哎呀!”蔚抹云被这一下疼得从床上蹦着跳起来,捂着鼻子张牙舞爪。“疼死了啊!”
“疼,我以为你还在做梦呢。”沈蕴白了他一眼,“你和我的被子是什么时候真心相爱的,想着难舍难分的样子,恐怕很久了吧,我还不知道,原来你的世界那么博爱呢,都跨越物种了,难怪伯夫人要那么当心了。”
蔚抹云敏感地察觉,沈蕴最近简直和刺猬一下,轻轻一碰,就亮出浑身的刺来。“我可没得罪你吧。”蔚抹云斜眼看他,“太子爷,感觉您最近火气挺大的,需不需要我去买些凉茶给您败败火?”
太子将他叫醒后,一边整理衣冠就要出门,听了蔚抹云的话,身子一顿,整个人慢动作一样缓缓地转过来,话语也是轻飘飘地。“你也觉得我最近火气很大?”
“何止。”蔚抹云呲牙,他也是憋了好几天,再这样憋下去他也要憋出火气来了,虽说他在学业上的确有让人冒火的地方,可是也不能冲着他开火吧,他很无辜的!“简直是……让人觉得你欲求不满。”他想了半天,觉得只有这个形容词最好了!
沈蕴平静的面容一点一点裂开。“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不知道……但是我也不想知道!”蔚抹云迅速捂住耳朵,可劲摇头。
“我觉得你说得对,”沈蕴眼底含了笑意,“大概是最近上火了,我嘴里都长泡了。”
蔚抹云再度斜眼,还嘴里长泡呢,你那么会吃辣,居然还会上火长泡?!“是嘛?”他凉凉地道,也没有拆穿对方的谎言了。肯定是有心事,否则明明没有却硬说长泡了,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