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彬正跟人说着话,听到墙那边传来的尖叫,觉得有几分耳熟,好像……脑子里灵光划过,他面色微变,连忙朝浴室那边奔去。
已经有三两从人赶到,只听里面传来初华脆生生的怒吼,“……出去,出去,流氓,,”
从人们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却没人敢开门。
田彬分开他们,正要进去,忽然,门开了。
元煜身上的衣服有些乱,似乎是匆忙穿上的。
他关上门,脸色铁青,阴沉而复杂,唬得周遭鸦雀无声。
看到田彬,元煜的目光利得好像刀子。
田彬背上寒了一下。
“谁让她进去的。”元煜声音里压着火气。
“禀殿下,是小的。”田彬赔着笑,见元煜的脸色愈加难看,忙补充道,“公子说要沐浴,小的看殿下还未回来,便领了公子来……”
“日后除了孤,谁也不许用这浴室!”未等他说完,元煜冷冷道,怒气冲冲地走了开去。
呃?田彬怔怔立在原地,与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出个大气。
“田都尉,”一名从人小声地说,“殿下这是怎么了,平日别人用这浴室,也未见出什么事啊。”
田彬讪讪,他想起前些日子在甘棠宫的时候,夏初华和殿下也曾在沐浴的时候遇到过,那个叫暮珠的女官怎么说来着?夏初华有洁癖,不喜欢与人共浴。
啧啧,毛病真多……他原来觉得殿下一天雷打不动沐浴两回,已经是怪癖了,没想到这个夏初华更甚,有人在边上都发疯。
“田都尉,”方才给初华看门的从人问,“殿下如今恼了,我等是不是进去请公子出来?”
“不必了。”这时,文远的声音传来。
元煜方才气急败坏地找他说了此事,文远便连忙赶了过来。看看那紧闭的门和众人不明所以的神色,文远觉得无奈又好笑。
“别去打扰公子。”文远道,“下不为例,都散了吧。”
从人应下,纷纷散去。
田彬皱着眉,对文远道,“主簿,你说这夏公子多怪,都是男人,这么娇气。”
文远噎了一下。
“田彬,”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田彬,“还未娶妇吧?”
田彬一讶:“没……啧,你跟我那么熟你还不知道么。”
“可曾喜欢过什么女子,相处些日子?”
田彬脸红:“这哪能呢,就算喜欢谁,我也是个识礼的人,你又不知道殿下军纪严明,要是被人说调戏妇女,我得挨板子坐牢!”
文远点点头,“殿下这纪律太严,也是不好。”
“是啊,我也……”田彬正要附和,忽然觉得文远这话里有话,诧异地看着他。
文远却什么也不解释,叹口气,拍拍他的肩头,自顾走开。
*****
初华早已经穿好了衣服,确定外面没人了,才红着脸走了出来。
她好像身后跟着一只吃人的怪兽,逃也一般地跑回院子,关上门,插上门闩。
“呼……”她重重扑在被褥上,好久也一动不动。
闭起眼睛,朔北王那裸身的样子又开始像苍蝇一样在脑子里转啊转啊,她猛烈地晃晃头,命令自己不许再去想,可却晃出了更多的苍蝇,无数个裸身的朔北王在转啊转啊……
“喵。”将军走过来,嘴里叼着一只刚捕获的蚂蚱。
“去去,脏,不许上榻!”初华烦躁地说。
“喵呜……”将军委屈地走开。
初华又顺了会气,这才坐起来。虽然心灵遭受巨创,但她头发还湿着。初华慢腾腾地,去找来一块干布,坐在铜镜前面擦头发。
“……他看见你了么?”
看着镜中的自己,初华忽然想到上次,暮珠安慰自己的话。
“没看见。”那时,初华答道。
“你看光了他,他却未看到你一点?”
“嗯……”
“那你烦恼什么?”暮珠贼笑,摸摸她的头,“你可没吃亏,想想吧,那又不是什么相貌丑陋浑身肥油的污糟人,那是朔北王呢……”
干布摩挲着长发,丝缕牵扯,干布上洇出透凉的湿润。
初华有些神游。
方才……她一直是背着身的,有汤水和池壁的遮挡,朔北王大概也看不到她什么。
这么说,这一次……还是跟上次一样。
心情忽而好了一些。
“……这事,是你赚了。”暮珠笑嘻嘻道。
也是,她其实也见过别的人裸身的。比如那些乡村里嬉戏的小儿,那些在河里洗澡的不知羞的人,比如齐王……想到齐王,初华心中一阵恶心,忽然觉得暮珠的话很有道理,朔北王比他可强多了啊,就连下面那个物事……
初华被自己这想法羞了一下,忙在心里唾两声,撵出去。
她耳根发烫,却还是高兴不起来。
朔北王那个狡诈又无耻的人,该不会又把这一次算进账里,问她要报答吧……?
*****
“浴室?”书房里,文远听到元煜吩咐自己的话,讶然。
元煜泛着一份奏报,面无表情,“嗯。”
文远不禁笑起来。
“笑什么。”
“没什么,”文远道,“殿下真气量宏大。”
元煜淡淡道,“孤从前是小气的人么。”
“当然不是。”文远笑笑,“此番,殿下可真是格外周到。”
“嗯?”元煜瞥瞥他,放下手中的文书,若有所思。
“文远,孤记得,当初招你来朔北军的时候,孤花了重金请医,治好了你父亲的病。”
文远愣了愣,哂然。
“给你弟弟在朝中谋了个四百秩的官职。”元煜回忆着,“另拨了两万钱的安家费,两百亩水田,安排你兄长的三个儿子入国学,另在俸禄之外,赐夏冬衣料、年节脩肉……”
文远汗颜,忙道,“殿下待文远亦恩重如山。”
“哦,你记得?”
“不敢忘!”
元煜冷冷瞥他一眼,意思是“那还不快去干活”。
文远苦笑,行个礼,忙不迭走出去。
元煜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重重地哼一声,靠在凭几上。
这些欠收拾的从人,一个个纵得胆子都肥了。
得便宜卖乖,随便让人用他浴室的,还敢打趣他……想到夏初华瞪着他的模样,元煜更是气不打一处。
他心思平静不下来,过了会,又把文远叫回来。
“去问问夏公子。”他声音**,“那霹雳罐,做出来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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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华原以为朔北王会好一段时日没有消息,不料,没过多久,她院子里来了两名侍婢。一个叫阿香,一个叫阿燕。
两人都十分乖巧懂事,见到初华,唤她公子,却是照女子一样伺候。
不止如此,当日,几个个泥瓦匠来到初华的院子里,将一间小厢房砰砰铛铛地捣鼓。那个长相和气的主簿文远告诉初华,朔北王吩咐,给她建一处浴池。
初华讶然,正反思自己方才小人戚戚度人君子坦荡,未几,文远又客气地问,霹雳罐如何了。
初华撇撇嘴,她就知道朔北王那个狐狸,真是不做亏本买卖的。
霹雳罐的事,她倒是没有忘记,因为心里时刻念着要去看何叔。只是刚刚落脚,材料还不齐全。
文远办事很周全,他请初华将所需之物列出,隔日便送了来。不仅如此,还腾出了隔壁的院落,供初华做工场。
罐子的烧制之法,清河王在帛书中说得很清楚,两日后,匠人就将做好的几十只小罐送来了。初华将各色药散配好,填入罐中。
三日后,元煜听说初华要去试炸,意外非常。
“做好了么?”元煜让初华到书房来,开口便问。
“做好了。”初华道。
这是那浴室之事以来,二人头一回说话。两个人都擅长揣着明白装糊涂,面对面,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
“你不必着急。”元煜看着她,道,“此物毕竟凶猛,考虑稳妥了再试。”
“照清河王帛书所述,此物做得已经算稳妥了,”初华道,“余下的事,不试是想不到的。”
元煜颔首,即刻让田彬来,让他准备试验之所。交代完之后,元煜忽然发现初华瞥着他,目光闪烁。
“还有话?”他觉得自己无法忽视,忍不住问。
“事成之后就要让我去武威,殿下别忘了。”初华面无表情道,说罢,转身走开。
田彬在城外找了一块野地,为了试验成效,元煜命人扎了几十个稻草人立着野地中间。
万事俱备,试验却很不顺利。
头一次,霹雳罐扔出去,许久没有炸,初华跑过去一看,发现里面的药因为剧烈震荡,漏了出来。
她想了想,在封口处加一层蜡,又试第二次。
这一次却殊为惊险,那霹雳罐掷到稻草人中间,也是许久没有炸,待得初华去看,唬了一跳。原来是引线做得不好,烧得太慢,初华近前的时候,才快要烧没了。幸好初华逃跑功夫一流,才出了阵中,吓人爆裂的声音骤然响起。
元煜从此下令,任何发而未炸的火器,须得先放置足了一个时辰,再去查看。
仍然是引线的问题。
初华对着清河王的帛书和制成的霹雳罐,冥思苦想,反复尝试,整夜整夜不曾睡好。
“这小女子年纪轻轻,不想也是个能玩命的。”文远向元煜禀报道,“听侍婢说,她三日不曾离开了。”
“是么。”元煜看着一份急报,淡淡道,未多言语。
夜里,他与属官们议事,解散时,已经过了子时。
他回寝中歇息,转过回廊,忽然看到那处工房的院子里,透出些微的灯光。
心思起来,他对从人道,“去庖中看看,可有汤羹之物,盛些来。”
从人应下。元煜没有回房,径自往那小院而去。
夜深人静,虫鸣都已经渐渐消散,屋子里的灯光却依旧明亮。
门开着,元煜走到门前,只见里面只有初华一个人。她正坐在案前,旁边,简牍堆得小山一样,乱七八糟。她聚精会神地翻着一卷简牍,小脸上的神色极为认真。
灯光下,她的眼窝有些淡淡的阴影,元煜看着,心中生出些柔和。侍从想出声提醒,元煜摇摇头,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偷袭摸哨之类的事做多了,元湿的轻功很好。()初华看书看得正入港,当她发觉动静的时{!最,元熔已经到了她的面前,倏地,手中的简书被他抽走。“神仙传。“元熔将那简书翻了翻,嘴角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