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大堂内站了七八个青衣汉子,正咄咄逼人地围着那掌柜老头。老头点头哈腰一个劲的解释道歉。青衣人中间有一个四十来岁,穿着茶青色丝质外衣,体型略微发福的男子,看起来是这伙人的头。他正斜着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一个瘦高的手下粗鲁地抓扯着那掌柜老头。
“这些人太坏了,这么不讲理。”游波筠有些生气,把手中长剑一紧,就准备下楼去。
这时就听楼梯上脚步声响,孑生和游波筠抬头一看,一名中年男子带着两个小孩从楼上缓步走了下来。男子看起来满脸沧桑,三十来岁头发就已经半白,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棉布劲装,脚上套着草鞋,头发用草绳绑做马尾,潇洒地垂在脑后,背上背着一把漆黑大剑。两个小孩,一个七八岁,一个才两三岁,衣服很旧也很干净,大点的背后腰带上插着一把玉质长箫,小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男子一手牵着一个小孩,走过二楼楼道时,他停了停,眼光锐利地在孑生和游波筠的藏身处撇了一眼,接着他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又径直走下了大堂。
客栈掌柜老头的家人此刻已闻声从后堂走了出来,那瘦高男子这才放开老头。老头一张圆脸涨得通红,他用手抚摸着扑过来抱着他的三籽道:“没事没事,爷爷没事。”
“老板,麻烦个事情。”牵着孩子的劲装男子无视那群气势汹汹的青衣人,自顾自的走到老头前面,“可否先赊些吃食?我这小儿子实在饿了。”说完低头看了看右手牵着的那个小男孩,小男孩正泪眼婆娑、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劲装男子对小孩温柔地笑了笑,然后用左手抽出另一个男孩腰间的那支长萧,“我将此物抵押在此,半个月后必然拿钱来取,如何?”
大点的小男孩嘴巴一憋,对弟弟埋怨道:“哼,就知道哭,这下把娘唯一的东西也哭没了。”小点的男孩顿时把头埋在他父亲的腿上,又开始抽泣起来。
客栈的老婆子看不下去了,一把轻轻拉过那个哭泣的小男孩的手道:“别哭别哭,哎呀,造孽啊,该是饿坏了吧,来,婆婆这就带你去吃东西。”
可小男孩并不走,死死扯着他父亲的裤子,同时用询问和乞求的眼神看向他父亲。
“放心,婆婆不收钱,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老婆子赶紧宽慰那孩子,又似乎在埋怨那男子,“怎么把孩子饿成这样,他娘要知道该多心疼。”
中年男子平和的脸上泛起一丝波澜,刚要开口,就听旁边一个声音道:“这玉箫不错,卖给我吧,我给你出...嗯,出五两碎银。”
说话的正是那发福的青丝衣汉子。劲装男子正眼都没瞧他一下,冷冷地道:“不卖。”
“十两,不,二十两!”
劲装男子没有回答他,反而轻蔑地一笑,“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老人家,不嫌丢脸吗?”
青丝衣汉子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咬牙切齿道:“兄弟们,今儿看来还得再做一单。”说着忽地抬脚踹在男子的脚踝上。
那劲装男子鼻子里冷哼一声,身形纹丝未动。
“啊~,上啊!”青丝衣汉子大喊。那群青衣人“唰”地从身后抽出兵器,呐喊着冲了上去。
劲装男子站在原地,任那群人刀来剑往,只用一双肉拳指东打西。那群青衣人连男子头发都没沾到一根,个个却已着实挨了好几拳。
“嘣、嘣、嘣”三声弦响。劲装男子闻声,急弯腰躲避。几支泛着紫光的铁箭擦着他绑束的头发呼啸飞过,“咔、咔、咔”没入对面木质墙壁中。
“卑鄙!”劲装男子愤怒地看着那名领头的青丝衣汉子。
“哼,知趣的就乖乖把剑和玉箫放下,然后自断一臂,大爷我或许可以绕过这个小杂种。”青丝衣汉子边说边用一把锋利的匕首轻轻在那个大点的男孩脸上、脖子上来回磨蹭。他刚才趁着劲装男子躲避暗器之时,竟用刀劫持了一个小孩子做人质。
“好!”劲装男子目光炯炯,“我把剑和玉萧给你,你别伤害孩子。”说着缓缓解下背上黑剑,把它和玉萧一起放在地板上。
“还有手臂呢?”青丝衣汉子得意洋洋。
“不,爹爹,不要管我,杀了他们。”被劫持的那个男孩一点也不害怕,挣扎着想摆脱青衣汉子的钳制。
“动什么动,小杂种。”青丝衣汉子那冰冷的刀尖瞬间刺破了小男孩的面颊,鲜红的血液从他粉嫩的脸上滴滴滑落。
“好,我自废一臂!”劲装男子没再犹豫,提起左手肘就要往旁边柱子上砸去。
就听“啊呀”一声惨呼,那丝青衣汉子捂着脸倒退了几步,跟着就跌坐在地,痛嚎连连。他的右手腕和左腿侧分别插着一枚铜镖,看铜镖样式,正是孑生惯用之物。那面游波筠也飞身抢上,将那名被劫持的小男孩护在身后,然后拿长剑指着其余的喽啰,威风凛凛地道:“还有谁想试试?”
那群青衣人本就不是那劲装男子的对手,见男子还有帮手,而且身手都不弱,哪里还敢造次,皆不作声,只一窝蜂上去扶那青丝衣汉子。
孑生刚才已经手下留情,没有下重手,那青丝衣汉子很快就挣扎着站了起来。“好,好,好,竟然偷袭你爷爷,哎呦...你...你们给我等着...”说完手一招,在众属下的簇拥下,狼狈逃出了客栈。
游波筠想去追,被那劲装男子和孑生阻止了。
“在下耿不曲,多谢二位出手相助。”劲装男子拱手对孑生和游波筠施礼。
“没事,那帮人实在太可恶了。”游波筠意犹未尽地道:“那个...那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应该的嘛。”
孑生则道:“在下孑生,这位是在路上认识的朋友,她叫...游波霁。”
劲装男子再次施礼道:“此恩耿某记下了,以后定当相报。”说着捡起地上长剑和玉萧重新装束在身上,然后走到他大儿子身边。
小男孩脸上血已止住,只留下一条蚯蚓般暗红色血迹。
“痛不痛?”男子问道。
“不痛!”小男孩坚定地扬起头,直视着他父亲的眼睛。
“好孩子。”男子欣慰地笑了笑,然后蹲下身去用衣袖轻轻帮他擦去脸上的血渍。
这时叫三籽的小男孩赶紧把客栈门锁了起来。
“没关系,他们不会再回来了。”孑生道。
三籽呼吸有些急促,将背贴在门板上,看看孑生又看着方才送饭的妇人道:“我又看到那个影子了...”
那妇人道:“又胡说,看你爹回来不锤你。”
三籽刚想反驳,却被妇人抢白道:“我们这么多人都没看到什么,就你能,经常没事乱嚷嚷,赶紧给我回后堂洗碗去。”
那老婆子也立马笑道:“没事没事,这孩子就喜欢说些谎话玩闹。”接着对三籽道:“先给这两位小弟弟端些吃食,然后把萤梗灯拿到三位客官的房间去。”
三籽嘴上应诺着,身体却一点不动,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要是不介意的话,就上来一起喝几杯吧。”林风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林...桑哥,你也来了啊。”游波筠硬生生把林风的名字吞了进去,“我也正想邀他们上去一起吃点东西说说话呢。
“这位是?”耿不曲疑惑的看向林风。
孑生连忙道:“这位也是我们结伴同行的旅人,他叫桑甲乙。”
耿不曲见了礼道:“也好,承蒙几位赏脸,我也就不推辞了。”
游波筠于是在前引路,孑生却在后拉住林风悄声道:“这样合适吗,万一....”
林风道:“我觉得没问题,他还带着两个孩子,绝对不可能是奥翎盟王的人。”
孑生道:“我不是怀疑他是探子,只是怕对他和孩子不利。”
“不利?”林风很快反应过来,“嗯...你说的也对,我们情况都不乐观,如果奥翎盟王的人出现,难免会牵连他们,那我们送他些银两好了...”
就听耿不曲仿佛高声自语道:“我辈岂是那贪生怕死之徒,咦,刚才那两位仁兄呢,怎地还不快来喝酒。”
林风和孑生尴尬地一笑,都住了口,也就直接回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