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有人轻笑:“这在场之人皆是面善之人,沈指挥使偏偏对公主多瞧几眼,可是好生奇怪呢。”
这话说的,也不怕天打雷劈。
说这话的正是玉贵人。
这人招数清奇,花浅到现在也弄不明白,她到底是属于哪一派?
沈夜道:“玉贵人此言差矣,公主天人之姿,微臣瞧着面善,自然是因为公主有福相。天观寺乃清静之地,公主入寺静修,在佛祖座下熏陶多年,修得一身福气,让人见着转不开眼。”
花浅:“……”
什么时候师兄这么会说话了?
还转不开眼?
以前在雾隐山上,他俩一天打几回,主要是花浅看不得他年纪轻轻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总是变着法子的去惹他,惹急了他,就被他拖着长刀追出几里地。
薛纪年依旧浅笑,目光平静的从沈夜身上移到花浅身上,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没有再开口戳花浅的痛处。
接下来,倒是没再生什么变故,按一般宴席的流程,大家吃吃喝喝,顺便对皇帝拍拍马屁,看舞蹈表演,品珍馐佳肴,一派歌舞太平。
在场中人,有多少是真正毫无思想包袱的在看表演,花浅不知道。
反正她是压力山大。
她又不能老是去瞅薛纪年,万一被有心人看出,再来一个人说她春心萌动,还是对个太监,她找谁说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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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接风宴吃得花浅提心吊胆,好不容易捱到结束,才终于回到飞阙宫。
一摸着飞阙宫的大门,花浅差点虚脱,还不等她说什么,却见锦心呜呜咽咽的靠着门边蹲下来,哇哇的哭了。
花浅一时忘了自己的疲惫,莫名问道:“锦心,你哭什么?”
“唔,公主,你、你别管奴婢,奴婢哭会儿就好了。”
“为啥啊?谁欺负你了?”
锦心哭得话语都说不清了,一哽一哽的,但还是努力表达自己的意思:“也、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今天好、好可怕,吓死奴婢了。”
你吓哪门子?劳资才吓死了好吗!
花浅拎了拎她,没拎动,顺势也在她的身边席地而坐,安慰道:“你哭什么呀,真要出了事,要罚也是罚我,你最不济的,也就调回……咦,你上次说的那个什么宫?”
锦心红着眼睛替她补充:“掖庭宫。”
“对,掖庭宫。”
“不行,公主这么好的人,才不会有事。”
“我没说自己会有事,举个例子嘛。”花浅不在意的拍拍她的肩膀,继续道:“好啦好啦,你放心,你家公主我,好不容易才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怎么可能轻易被人狗带。”她伸出两指,模仿小人行走的姿势。
锦心被她逗得一乐,笑完又疑惑问道:“狗带是什么意思?”
“狗带你不知道啊?就是一只听话孝顺前途无量的好狗,被人套着脖子给勒死了。”
锦衣噗的一声笑出来:“公主,你的解释好有趣。”
“这有什么有趣的?明明很悲伤很恐怖好吗?”
“可我就是觉得有趣。”
花浅一脸同情的看着她:“……”
被锦心这么一打岔,花浅紧绷一天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
她伸个懒腰,从地上跳起来,往自个儿那张大床走去。
瞧出自家公主的倦意,锦心伶俐的出门,端了水进来侍候花浅洗漱。
锦心一边替她擦脸一边犹疑说道:“公主啊,以后你见着安平公主,就别惹她了。”
花浅奇怪:“我没惹她啊,今天你都看到了,是她自个儿找上门来的。”
锦心抿抿唇:“奴婢明白,也都瞧清楚了。奴婢的意思是咱们以后见着她,绕着走吧。”
“为何?”
锦心低着头:“安平公主的母妃是皇贵妃。”
晴天一声霹雳,花浅愣住了。
那边锦心还在继续:“皇贵妃对安平公主可好了,陛下也非常疼爱她。以往在宫里,除了长乐公主,没有哪个人敢惹她。但长乐公主是有皇后娘娘撑腰的。”
花浅张嘴就想回,我也有皇后撑腰啊。
但随即想起这几日皇后对她的态度,她张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
锦心满含同情的看了她一眼:“奴婢先下去倒水。”
端着水盆出了门。
花浅恹恹的爬上床,脸朝下捂着脑袋,呻吟着钻进了被窝底下。
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声,花浅罩着脑袋,从被子底出发出嗡嗡的声音:“锦心,你先去休息吧,让我静静。”
“此等阵仗,公主便觉得疲累?”
花浅猛的一掀被子,头毛炸裂的瞪着薛纪年。
“你、你怎么进来的?”
薛纪年闲适的在桌旁坐下:“走进来。”
花浅:“……”
他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这是飞阙宫,他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夜已深,督公还是不要冒险的好。”哎作为下属,有个这么任性的上司真是愁人。
“你在担心我?”
“是啊。”花浅承认,其实她更想说的是:你别来害我。
薛纪年浅浅一笑:“身份之便,公主不必挂心。”
花浅暗暗翻了个白眼,作为太监,在内宫行走,的确很方便。
她跳下床,瞥了眼门口,只见锦心低着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带上门,退出了门外。
她皱了皱眉,锦心是薛纪年的人?510文学
“公主无需担心,在这飞阙宫,你便是唯一的主子,没有主子吩咐,谁也不敢多嘴。”
“所以你一进来,锦心不通报是因为我这主子没吩咐么?”她闷闷的回道,当她傻子么,刚刚锦心表现的那么恭敬,连他进来,都没对她通报一声。
“本督身为司礼监秉笔,与慎行司的纪同算是旧识。”
慎行司,掌管内宫所有人的规矩行径,说真的,在内宫行走的人,对慎行司的恐惧比东厂还甚。
东厂抓外人是很方便,抓内宫的人却多少有点棘手。
而慎行司,则刚好相反。
虽说生死有命,但进了慎行司,有没有命只在司公的眼色间。
一句话,算是解了花浅的惑。
话说回来,锦心真是薛纪年的人也不错,她毕竟是个假公主,注定她和温皇后不可能走到一处。
再加上从长乐公主那里得知,薛纪年根本和她不是一伙的。
这消息对花浅不亚于晴天霹雳,雷得她到现在头发还在冒烟。
跟皇后不是一伙的,却还将她送到皇后身边去,这不就是想让她当间谍吗?她这人看起来是间谍的料吗?
她后来又旁敲侧击的从锦心那里打探了一些,得知这些年,薛纪年的确跟皇贵妃走得比较近。
而皇贵妃与温皇后,怎么瞧着都是势同水火。
所以薛纪年怎么可能担心温皇后?还说什么痛失爱女悲痛不已,让她留下替友尽孝。如今想来,都是狗屁!
花浅在心里暗暗唾了他一口。
幸好她当时没信他的鬼话,不过是迫于中毒,才不得不跟着进宫。
想到自己身上的毒,她急忙凑到薛纪年身旁,一脸讨好道:“督公,我身上这毒什么时候能解?”
薛纪年瞥了她一眼,语调略扬,道:“它妨碍你了?”
花浅一噎,差点拍案而起。不妨碍就可以不管了?你没事怎么不去喝两桶试试?
“公主暂且安心,解毒丸虽不能完全解掉碧领天,但却可以完全压制它,对身体不会有任何伤害。”
但也不能不管啊。
花浅讪笑着:“话虽如此,可这有毒在身,我心里总是吊着,就怕毒久伤身。夜不得眠,还请督公体谅。”
“碧领天是深宫禁药,你觉得本督该以何种理由索要?你现在既是公主,只要与皇后娘娘处好关系,日后索要,不是更为方便?”
花浅:“……”
果然是要她当间谍!
舞了个草,她要是个真公主,她早凑上前去培养感情了,还用得着求他?
眼瞧着花浅沉寂下来,半晌都没再动作。薛纪年脸上神情慢慢趋于冷淡:“公主若无其他事情,本督先行告退。”
话落起身,长长的披麾随着他的动作擦过花浅脸庞,花浅顺势抓住一角,急急道:“别走!”
薛纪年侧身,低眉望着她道:“公主还有何事?”
花浅可怜兮兮的抬头,一张清秀的小脸上满是委屈:“我饿了。”
薛纪年:“……”
他真是吃撑了才冒着风险夜访飞阙宫。
今日见她神情有异,独自面对那些陌生人,想来有些惧怕,才特意乘着职务之便,过来看看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今日瞧见花浅和沈夜的样子,心里不知怎么就有些不得劲。他是知道两人前世的纠葛,也做好送两人再成堆的打算,但就是有些不得劲。
不过现在这些烦闷,在花浅三言两语之下,变成了气愤。
气愤的薛督主一扯自己麾角:“饿了让丫环做便是,跟本督说有什么用。”
他想,这人之前在陆家村那么粘着他,开口挽留他定然是因为思念或舍不得之类,谁知,她竟是为了吃!
手里的面料一时不慎给抽走了,花浅立刻跟上,往前一探,就构到了薛纪年手臂,薛纪年连忙后退,却差点将花浅连人带椅的拖倒。
他脸黑黑的瞪着她:“你这是做什么?”
“我想你陪我一起吃。”
薛纪年:“……”
花浅扁扁嘴,满是落寞的道:“这几日都是我一个人,我害怕。”
薛纪年一顿,花浅没有看他的脸,但从他不再拽她手里的麾角来看,这男人还不算太冷血。
听得花浅的话,薛纪年哼了声,终于不再说走,花浅欢天喜地的一蹦而起,将他又按回锦凳上。
花浅开门喊了锦心,让她端了茶水点心进来。
她献宝似的端到薛纪年面前:“你尝尝,可好吃了,这几日我特意藏着的,就等你来。”
薛纪年道:“你知道本督要来?”
花浅一手拈了小糕点,另一手虚虚的托着下边,小心的放在薛纪年面前的小碟子里,笑道:“我们不是早说好了,要一起找出追杀我们的幕后黑手吗?我在这宫里举目无亲,只有你了。我天天都盼着你呢。”
薛纪年皱着眉头,看花浅小口小口的咬着手里的甜点。
发现薛纪年看着她,花浅奇怪道:“你吃啊,看着我做什么?”
“不必了,本督入夜无进食习惯。”
花浅坐到他身边,才不理他的话,拿起小玉碟往他手上一塞,边吃边说道:“今日那种宴席,你吃得饱啊?反正我没吃饱。”
薛纪年拈着小玉碟,道:“为什么不吃?”
“哪敢啊。”花浅抱怨着:“那么多人都盯着我,我都快不知道手脚怎么放了。”
薛纪年目光顺势落在她手上,她正双手交叠捧着,小心的舔着手心的残屑,那样子好像手中的糕点是这世上最美味的东西。
“下次再有宴席,去之前,可让锦心先替你准备点吃食。”
“吃饱了再去参加宴会?”
“不然呢?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开席前吵架?”
花浅一愣:“你都知道啦?”
薛纪年目光落在她身上,即便他嘴里对她的称呼很恭敬,但是目光依旧还是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