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老宅的乌烟瘴气,胡芙早就看不惯了,只是无路可走,暂且心里憋着。这次被赶,她倒也庆幸自己可以躲出去,可以求得个清净自在。
因此,待得妍姬进门才三天,这日天才蒙蒙亮,胡芙就收拾好了一箱外祖和母亲留下的诗书,拿了自己的衣服和母亲留下的几件残存的首饰,一声不吭,坐上家里仅有的一辆两头牛拉的厢车,前往凤凰山东边的农庄去了,打算先远离那是非之地。
连绵了一个月的阴雨,总算收住了雨势,三月底的太阳微微露了脸,麻雀、黄莺开始在冒出嫩叶的枝头欢唱,庆贺雨季严寒的结束。可是,通往农庄的小道,确是泥泞不堪,牛车摇摇晃晃,胡芙看着路两边刚开始吐绿的低矮桑田,倒也不觉烦闷。
牛车慢吞吞地走着,路上行人并不多,倒也算是顺畅地出了镇子,行走在了那郊野小道上。不想才行了半个多时辰,迎面就来了一架官老爷的大马车。那马车车夫满脸胡子,膘肥体壮,一脸蛮横的甩着长鞭,直直冲了过来,嘴里冲着牛车就大喝一声:“让开!让开!找死啊!”
胡芙这辆小牛车车夫虎子,被这对方的架势吓了一跳,赶紧拉紧牛头上的辔头,想要转到路边,却被那倔牛一顶,尚未及避让,那牛车的车轱辘就一弯,卡在了桑田边的车辙里,“咔嚓”一声断了。车身侧翻,胡芙一声惊呼,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从车窗帘子里滚了出来,倒在了那低矮的桑树林边。
牛车车夫虎子也从那车驾座位上被甩了下来,他听得那小姐的惊呼声,赶紧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大惊失色,立马喝住慌乱的两头牛,奔过来:“小姐,您没事吧?”
胡芙闭着眼睛,定了定神,这才睁开眼睛,伸展了一下四肢,还好,没伤到筋骨。她缓缓爬起,看了看一身狼狈的自己,只是脏了衣服:“虎子,别担心,我没事。你呢?”
正在前行的马车车厢里,醉眼昏花、脑满肠肥的州官赵县令,听到那声如黄莺般清脆的少女声音,立马挑起帘子,喝令车夫停下了马车。车夫立马喝住了马匹,屁颠屁颠地放下马凳,打起帘子,毕恭毕敬地扶着肥胖的赵县令脚步虚浮地下了车。
久违了的阳光,穿破连日的云层,明晃晃地照在路边被车辙碾压过的水坑上,水花在风中跳跃着,犹如白花花的碎银在闪耀。
赵县令抬起他的肥猪手,挡了挡那耀眼的光,眯起猪泡眼,往马车后瞧去,只见一身本白素衣的少女,正背对着自己,满头青丝飞扬。少女身材纤细,不堪一握的腰间,束着一根三指宽的湖绿色丝带,愈发衬托得那纤腰欲断。再往下看去,却是那素色裙摆上,晕染着几朵褐色的泥花,深浅不一。少女就那么静静地伫立在那儿,衬着身后那一片低矮的苍色桑林,宛如一朵出水的芙蓉。
赵县令一时眩晕,既见佳人在前,哪还有不前往搭讪的道理。他立马扭着圆滚滚的身子,也不怕脏了他的朝靴,一脚高一脚低兴冲冲往前赶去,哑着嗓子嘴里喊道:“呀呀,不知前方谁家小姐,赵某这厢有礼了!”
胡芙闻声转过身来,迎着阳光,只见一团裹着青绿色团花锦袍、年过半百身穿朝服的肥胖男子晃了过来,忙低眉垂首,敛身回礼:“民女胡氏,见过大人。”旁边的车夫虎子,也赶紧跪下磕头道:“草民虎子,拜见大人!给大人请安!”
赵县令哪有空闲搭理那虎子,不耐烦地挥挥手:“一边去,一边去!”然后绕着胡芙转了三圈,嘴里啧啧有声:“小姐免礼,抬起头来,让本官瞧瞧!”
胡芙心里厌恶至极,但又不得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面前的肥猪,正对上对方色眯眯的眼神,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暗道不妙。
那赵县令正如熊一般端举着他的两个咸猪手,猛一见胡芙抬起头来,小脸素雅精致如画,水灵灵的眼睛里被阳光一照,波光闪闪,顿时丢了魂儿,恨不得一下子搂抱在怀,忙涎着脸面,伸手就要去扶面前的女子。
胡芙不露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大人止步,小心脚下!”
可那赵县令色胆包天,哪里肯听,急吼吼地就要走上前来。一旁的虎子再也忍不住,一步挡在了胡芙面前:“赵大人,时辰不早,我还得赶紧送我家小姐回庄子呢!”
赵县令非常不悦地瞪了这个不识相的奴才一眼,知道一时之间心急不得,瞧着装束和气派,虽衣衫清贫,可估摸着也不是一般乡下人家的女子,可以任他胡来。但再看她这身穿着打扮,估计也不是什么豪门大户,估计家道中落,花几个钱就能搞定了。因此赵县令清了清他的公鸭嗓子:
“嗯,本官看你车子已坏,不知家住何方?是谁家的小姐,可需本官派人护送一下?”
虎子退后一步,看了一眼小姐,胡芙使了个眼色暗示虎子不可冒犯,转而微微一礼道:“小女子乃是琈镇上胡家长女,家中庄子离这里并不远,就不用劳烦大人了。”
赵县令闻言,暗自吃了一惊,想那胡启濛花天酒地,放浪形骸,却不想生出个女儿却如此清冷貌美,我见犹怜。再一细想,觉得那胡家看来确实如坊间所传,败落得很啊。好在最近自己原来在怡红院里的老相好妍姬,据说嫁进了胡家做了如夫人,早已把那胡启濛迷得七荤八素的。
这么一思量,那赵县令心里更是有了九分胜算,打算隔日就找胡启濛好好聊聊,实在不行,还有那妍姬,应该也可以帮上大忙。于是不再勉强,寒暄了几句就转身上得马车,哒哒哒地回了县城所在琈镇衙门。
胡芙看着远去的马车,吊在半空中的心这才放了下来。这么一耽搁,日头又上了积分,道上也逐渐热闹了起来,前往桑田务农的桑农也陆陆续续开始了劳作。胡芙终于可以放心了,赶紧差虎子骑了一头牛,去找人修车,自己在车边静静地坐在那里,等虎子回来。